程決懊惱地低聲：“至于云織的那張照片，刨根究底之后，多半是一次巧合，秦震去青大找那個女的，司機(jī)走錯路，遇見了云織幫忙……”

    “硯北，”他死的心都有，顫聲喃喃，“云織應(yīng)該，根本不是秦震安排的那個眼線，她沒有居心叵測，在那天見面之前，也并不認(rèn)識你。”

    秦硯北骨節(jié)繃得蒼白猙獰，手機(jī)屏幕幾乎在掌中握碎。

    他按住桌沿，冰涼木料在指腹下燒起高溫，隨著門外越來越近的女孩子腳步聲，以及助理小心翼翼的“云小姐”，他慢慢朝門口的方向抬起眼睫，錯落掩映下，里面烏沉的瞳仁已經(jīng)漫上一層灼紅。

    作者有話說：

    太子：織織，你能不能騙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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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云織跟著助理走進(jìn)秦氏總部大樓的時候, 進(jìn)的是專用通道和電梯，路上基本沒有閑雜人。

    偶爾有秦硯北的人匆匆經(jīng)過，看到助理身旁竟然帶了女人，再想到最近太子爺訂婚的消息, 不管在外面怎么見慣風(fēng)波處變不驚, 也難免露出詫異, 不約而同停下來讓行，態(tài)度恭謹(jǐn)。

    云織走在這種環(huán)境里，本身就很局促，一看到別人的反應(yīng), 更覺得自己出現(xiàn)在秦硯北的公司實在太不合適了。

    就算她見到的都是秦硯北的親信，不會出去亂傳閑話, 但只是在心里想著她或許跟太子爺有什么曖昧關(guān)系，都不值得。

    云織有點掙扎地頓了頓腳步, 想給秦硯北打個電話, 問問她是不是非上去不可，前面的電梯響了一聲, 門打開, 方簡從里面出來，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

    碰上熟悉的人, 云織放松了一些，方簡一看這場面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秦硯北這是恨不得時時刻刻把小未婚妻帶身邊了，特意把人領(lǐng)到秦氏總部來炫耀，隨便董事會怎么腥風(fēng)血雨的，他什么時候在乎過, 就是無所顧忌, 要把云織明明白白官宣給那些人看。

    秦硯北病那么重, 他一度以為治療希望不大，狀況只會越來越糟，直到誰也挽救不了，他徹底走極端，沒想到太子爺這戀愛談得竟然這么順利，要是真結(jié)了婚，應(yīng)該就更穩(wěn)定了，說不定還真能好。

    方簡對云織懷有感激，走近她體貼地安慰：“沒事，不用緊張，我剛在樓上看過硯北，他等你呢?！?/br>
    云織猜方簡是過來例行查看秦硯北情況的，對外看腿，對內(nèi)看心理，這會兒旁邊經(jīng)過的人都已經(jīng)走了，助理也知趣地保持開一點距離，給她跟方簡留出說話的空間。

    她抓住機(jī)會問：“他目前狀況怎么樣？離康復(fù)還遠(yuǎn)嗎？”

    方簡是從看情侶的角度出發(fā)，見云織這么擔(dān)心，以為她訂婚前對秦硯北還有什么顧慮，于是實話實說：“從春節(jié)前去找你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一個月了，他一直很穩(wěn)，沒有發(fā)作征兆，最近是因為要訂婚才有點波動，都屬于正常?！?/br>
    云織追問：“算是階段性的恢復(fù)了？”

    方簡沉吟片刻，還是點頭：“可以這么說，雖然還沒到兩個月期限，但我相信這么發(fā)展下去，沒有問題?！?/br>
    等正式訂婚，秦硯北的正面情緒提高，那就更好了。

    云織提著的心重重落下，得到方簡這句肯定的答復(fù)，她就有數(shù)了。

    心理方面，秦硯北已經(jīng)走入了一個平穩(wěn)期，再深層的恢復(fù)，以她的能力估計也做不到，需要更專業(yè)的治療，現(xiàn)在只等秦硯北腿傷康復(fù)，她的報恩就等于圓滿完成。

    方簡感慨：“云小姐，這都靠你，以后也要拜托你多照應(yīng)他?！?/br>
    云織頰邊露出一點溫淺的笑痕，搖頭說：“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以后他會有更好的?！?/br>
    未婚妻的貼身照顧，肯定比她要周到得多。

    助理臉上露出著急，云織不欲為難他，跟方簡告別，隨他進(jìn)了電梯，也沒再給秦硯北打電話。

    方簡剛才說了秦硯北在等她，估計是真有什么事，而且都得到了他好轉(zhuǎn)的確切答案，想著之后見面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在倒數(shù)，那秦硯北想讓他做什么，就別忤逆了。

    電梯停在三十六層，剛轉(zhuǎn)過走廊拐角，云織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辦公室門口站著一個非常亮眼的年輕女人。

    走近之后，女人聞聲回頭，朝云織挑眉一笑：“也是來找硯北的？他沒空，先等著吧?！?/br>
    助理不知道情況，也懵了，在兩個人中間來回打量。

    云織手指攥了攥，有點意外，這么長時間，她還沒見過有女人出現(xiàn)在秦硯北身邊，而且語氣熟稔，叫的是“硯北”。

    女人也在觀察她，彎著飽滿的紅唇問：“你是秦氏的員工？哪個部門的？”

    助理想替云織回答，直說這是秦總特意請上來的姑娘，云織下意識攔了一下他，懷疑眼前的女人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未婚妻。

    能光明正大出現(xiàn)在秦硯北的辦公室外，話里話外透著主人視角，對她若有若無的敵意，而且一看就出身很好，明媚自信，身材樣貌都沒得挑，跟秦硯北很配。

    不像她，站在秦硯北旁邊，身高差那么大，氣場也完全不合，一看就是矜貴名品大貓和他系著圍裙的小飼養(yǎng)員。

    原來秦硯北喜歡這樣的姑娘。

    云織彎了彎眉，指甲無意識壓著手心。

    他眼光真不錯。

    云織輕聲說：“我是設(shè)計部畫圖的，秦總有事找我，應(yīng)該很快，不耽誤時間?！?/br>
    她不想讓自己成為秦硯北的問題，降低自身威脅性才是最好的，而且太子爺最近陪未婚妻那么少，可別把人氣走，要是臨訂婚老婆跑了，那可要他的命。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就彈開，自動向內(nèi)開。

    云織一眼看見坐在工作臺后面的秦硯北，心莫名震了一下，覺得他有些異樣，眼角很紅，那抹顏色太突兀，她距離不算近都注意到了。

    云織本能地想直接進(jìn)去，轉(zhuǎn)念想到旁邊的疑似未婚妻，又遲疑了。

    兩個人同時在門口，主賓還是要分的吧，她要是表現(xiàn)得太熟悉，讓太子爺鬧感情糾紛怎么辦，謙讓總沒錯。

    她乖乖錯開了一步，客氣又坦然地抬了抬手，禮貌詢問：“我不急，您先請？”

    秦硯北被衣料覆蓋著的身體看不出異常，但裸露的脖頸和手背上，青色筋絡(luò)鮮明地繃著，他壓緊的齒間逐漸涌上淡淡的鐵銹氣。

    在見到云織的一刻，這些煎熬本來應(yīng)該得到緩解，但她卻站在門口，仿佛無所謂地隨意退開，讓出位置，試圖撮合著他和一個半點不相干的女人。

    云織總是乖的，不爭不搶，安安靜靜陪著他，然而現(xiàn)在的乖，如同掛滿倒鉤的利器，毫無緩沖地往他身體里刺，扎到最深。

    扎到……他記不清從哪一天開始，空洞大得已經(jīng)被捅穿了的心臟。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嗎。

    就算……

    就算程決剛拿到的消息是準(zhǔn)確的，從認(rèn)識的第一天起，或許全是巧合，或許最開始就是秦震帶著目的在設(shè)圈套誤導(dǎo)他，他確實一直在誤會云織。

    她以前跟他素不相識。

    她從未對他有過勾引撩撥的企圖。

    她干干凈凈，所有的純稚無害都是真的，不曾對他用過心機(jī)手段。

    那就能代表他感受到的重視和愛意，她對他的關(guān)注，悲喜，為他無條件付出，她的撫摸擁抱親吻，全部都是假的么？！

    她來到他身邊，這么無微不至，總要有一個符合邏輯的原因！

    秦硯北太陽xue里像被刀刃翻攪著，云織總掛在嘴上的某個詞猝然間轟鳴，把岌岌可危支撐著的世界震出滿眼裂紋。

    ——“我想報答你?！?/br>
    但報恩不是她的借口么？他從來沒有救過她，哪來的恩！她又是從來聽來的這份恩情！

    云織對秦硯北的情緒很敏感，偌大辦公室里氣氛凝得人發(fā)憷，她咽了咽，不確定他這次是對誰來的，應(yīng)該……不是她，那是另一位嗎。

    太子爺?shù)母星楣徊蝗菀住?/br>
    她試探著問：“要不……我去給你們倒杯咖啡？”

    簡單的一句話，徹底點燃堆積如山的干柴，秦硯北干澀的唇間溢出冷笑，盯著她厲聲問：“云織，你來我面前把自己當(dāng)保姆助理么？！”

    云織怔住，指甲往皮rou里壓得更深。

    她旁邊的女人本來想往里進(jìn)，笑容都已經(jīng)擺好，這一刻卻驚懼得臉色發(fā)白，側(cè)目吃驚地看向這個自稱是設(shè)計部的姑娘，穿得素凈，臉上也沒什么妝，校園劇里白月光女主角的純凈感，完全不像能跟秦家太子爺扯上聯(lián)系的。

    但從來都銅墻鐵壁的秦硯北，現(xiàn)在的的確確，眼里全是她。

    女人忍了忍怕，不舍得放棄大好時機(jī)，挽挽鬢發(fā)說：“硯北，你還記不記得我，當(dāng)年你在青大的時候，我是你學(xué)妹，剛上大一，經(jīng)常在——”

    男人毫無溫度的視線掠過她：“出去?！?/br>
    女人嗓子一哽，轉(zhuǎn)換話題：“可以不聊過去，我今天是帶著企劃書過來，代表——”

    秦硯北靠向椅背，上位者的沉凜威勢帶著懶得收斂的暴烈攻擊性，一字一字：“我叫你滾出去，告訴你背后的人，沒有可能，聽不懂？”

    女人臉色這下完全變了，膝蓋不由得發(fā)軟，抓住門框，被看清形勢的助理上前一把扯出去，順帶顫巍巍地帶上門。

    云織的心跳聲在耳中不斷放大，她說不清是因為秦硯北的兇暴，還是意識到了別的什么，只知道有些東西好像真的偏離了軌跡，在朝不受控的方向沖撞。

    剛才那位不是未婚妻嗎？

    那未婚妻到底是誰？

    他明明應(yīng)該處在最幸福的階段，為什么眼里會露出這種……窮途末路一般的絕望感。

    辦公室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凝滯空間里只剩下她跟秦硯北兩個人，她還沒等開口，秦硯北就定定看著她問：“織織，你來酒吧找我，是跟我第一次見面？”

    云織愕然，沒想到他會提這個，慢慢點頭：“是?！?/br>
    他眸中那抹刺眼的紅像在她一個簡短的答案里加重。

    云織快要喘不過氣，他才再次啟唇，已經(jīng)啞得明顯：“當(dāng)時很吵，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云織更莫名，還是照實回答：“我記得我說，秦先生，我是來報答你的。”

    報答兩個字，仿佛懸在頭頂?shù)睦麆?，在她平靜坦誠的泠泠目光里，斷了繩索揮向秦硯北。

    是報答。

    她乖巧溫馴，堅韌清明，哪里會在見到一個男人的時候，說出抱他這樣的字眼。

    云織從來不是抱他的。

    他當(dāng)時確定沒聽清嗎？確定沒有過質(zhì)疑？還是說，從那個處在懸崖邊的晚上開始，他見到她，就在心底最隱秘處，期望著她能說出這樣的話。

    云織挖空心思也猜不出秦硯北到底出了什么事，問這些過往又有什么意義，不都是他自己經(jīng)歷過的？

    秦硯北說：“織織，你過來一點，太遠(yuǎn)了?！?/br>
    云織那股脫軌的預(yù)感越來越強(qiáng)，唐遙說過話也重回耳邊，她不太敢靠近，踟躕了一下，就這么自然的小動作，他卻像受到重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