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海巖奉茶和吃食進(jìn)書房。

    他悄悄覷著周臨淵。

    然而周臨淵只是臉色平靜地?fù)]手道：“放下出去吧?！?/br>
    海巖應(yīng)聲退下。

    月色紗燈罩投出來的光暈，灑在周臨淵玉白的臉上，如同澹澹月光映著畫中人物，有種華貴的清冷。

    他鋪平虞冷月留下的書信，看了又看，斂眸復(fù)又睜開。

    想不通一般，茫然地低喃自語：“命不久矣……呵呵……”

    周臨淵端起茶水，呷了一口，茶溫正合適，他又大喝了一口。

    還不等清爽的茶水過肺腑，喉間猛然一陣惡心，一下子全吐了出來。

    明明只喝了一口，卻嘔得格外厲害。

    他撐著長桌站起來，想著出去吹吹風(fēng)也許會(huì)好些。

    才繞過桌子，砰一聲，猛然跌在地上，起不來了。

    不光胃里翻江倒海，五臟六腑也擰在了一處似的，疼得厲害。

    周臨淵躺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出了一身的冷汗，臉色蒼白如雪。

    他把腦袋埋在雙臂里，不住地顫抖呻|吟，眼圈也紅得厲害。

    她竟然騙他說，她要死了。

    她有沒有想過，如果娶她的人，是別的男人。

    他該怎么辦。

    -

    虞冷月住在時(shí)雍坊的宅子里，五進(jìn)的宅子，不光住了她跟雪書，還有其他仆從，甚至有些是金陵的口音，仿佛同她十分熟稔。

    雪書覺得渾身不自在。

    虞冷月也是。

    好在陳循禮安頓下她之后，很快就來見她了。

    虞冷月說：“我要見你們主子，聊一聊情況，談一談條件?！?/br>
    鹽引案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她處于什么境地，要付出什么，能得到什么，她全然不知。

    陳循禮很客氣地說：“姑娘，情況復(fù)雜，您暫時(shí)不必知曉，等到去了府里，您親自見一見，便都清楚了。條件也不急，有當(dāng)年的婚約在，周家一諾千金，您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就是。至于我們主子給您的條件，稍后有人同您一一細(xì)說。

    時(shí)間緊迫，您要學(xué)要、記的東西還很多，您還是先把心思放在這些必要的事情上?！?/br>
    虞冷月啞然。

    她雖知道周府當(dāng)家的老爺已經(jīng)貴為內(nèi)閣次輔，但是見她一面的時(shí)間都沒有嗎？

    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半點(diǎn)不由人。

    陳循禮還有許多事情要cao辦，很快就退下了。

    他一走，教導(dǎo)的嬤嬤就來了。

    一天下來，虞冷月大概了解了周家為她準(zhǔn)備到了什么地步。

    連雪書都十分詫異：“……從金陵來的船，金陵來的仆人，還有您的各種‘嫁妝’，周家竟然都備齊全了。”

    簡而言之，虞冷月只要閉眼嫁過去就是了。

    什么心都不用cao。

    虞冷月也不理解，周家怎么會(huì)周全到這種地步！

    即便是親生爹娘嫁女兒，都不及這般細(xì)致、大手筆。

    除了她的身份至關(guān)重要之外，難道還因?yàn)橹芗胰缃耧@貴，必須重諾，所以不敢失信？

    只是看周家這般態(tài)度，她是非嫁不可了。

    虞冷月?lián)Q了一套素凈衣裳，帶上帷帽，打算出門。

    宅子里管事的mama攔下她，問道：“姑娘要去哪里？”

    虞冷月直視mama問道：“怎么，周家難道不許我出門？”

    管事mama道：“沒有，不過姑娘還是先請示一下陳管事比較好?！?/br>
    虞冷月被軟禁了。

    等到陳循禮過來了，那些人才允許她出院子門。

    虞冷月很生氣。

    陳循禮卻過來說：“……姑娘，功在此刻，您若露面叫人瞧見，只怕功敗垂成，誰也不希望這樣是不是？”

    這話在理，若落入別人手中，還不知道事情會(huì)怎么樣。

    只是什么消息都不清楚，她實(shí)在不安。

    虞冷月只好說了韓三姑的事情：“她是我在金陵的遠(yuǎn)親，入京之后，一直在找我，恐怕是受了的人的指使，如果你們不想我的行蹤泄露，或者以后鬧出別的事，最好先抓住她一家子仔細(xì)審問。”

    陳循禮眉頭一擰，問道：“姑娘可知道是誰受誰的指使？”

    虞冷月蹙眉道：“我哪里知道？你們難道連這個(gè)也不清楚？”

    陳循禮覺得古怪，暫且先應(yīng)下這件事，去稟了周臨淵。

    周臨淵聽說過這一家子。

    派去金陵的人，順便也打聽過些許虞冷月的家事。

    他知道韓三姑企圖賣過虞冷月。

    只是他并不知道，韓三姑居然還受了什么人指使。

    周臨淵吩咐陳循禮：“你把人抓起來，封了口，趕出京城?！?/br>
    陳循禮還說：“可是虞姑娘很想出門親自處理韓家人的事情，三爺您的意思……”

    周臨淵眸光冷沉，道：“不準(zhǔn)她踏出門檻半步，迎親之前，好好看住她?！?/br>
    陳循禮會(huì)意。

    周臨淵又垂眸道：“如果她想見那一家子，低調(diào)押過去讓她見。別鬧出人命?！?/br>
    陳循禮明白，這是三爺疼太太，縱著太太拿人出氣，凡事都有他兜著呢。

    第63章

    入夜, 虞冷月剛要就寢，就被下人叫醒。

    臉龐干干凈凈的小丫鬟溫聲說：“姑娘，陳先生來了, 說是有要事見您?！?/br>
    虞冷月披著衣服, 和雪書一道起床。

    兩人對(duì)視一眼，這個(gè)時(shí)候來，肯定不是小事。

    虞冷月說：“讓陳先生在前廳等我?！?/br>
    丫鬟去回了話。

    虞冷月略一梳洗了就去了前廳。

    陳循禮不是一個(gè)人來的，身后還跟了幾個(gè)人高馬大，穿短打的人，成排站在廳外，像一群打手, 地上扔了個(gè)黑麻布袋子，里頭裝的是活物，還會(huì)動(dòng)。

    雪書嚇了一跳，白著臉抿了抿唇。

    虞冷月心里也怕，倒也還算鎮(zhèn)靜地問陳循禮：“陳先生，這是干什么？”

    陳循禮抱歉地說：“姑娘不是說要見您的那位遠(yuǎn)親嗎？白天怕點(diǎn)眼, 只好夜里給您送過來。是關(guān)在院子里還是丟出去, 全憑姑娘定?！边€特地道：“這都是主子的吩咐, 一切請姑娘安心?！?/br>
    韓三姑？

    虞冷月眉頭一皺，有些按捺不住了……終于可以安全地和韓三姑碰上一面了！

    她說：“關(guān)去后院柴房, 我有些話同她說?！?/br>
    陳循禮一揮手, 幾個(gè)打手就把人提溜去了后院的柴房。

    虞冷月和雪書一起移步過去，陳循禮倒是客氣, 他只在垂花門前, 也不進(jìn)去, 只道：“姑娘自行審問, 小人今夜就在前廳，姑娘有事且吩咐來?！?/br>
    伸手不打笑臉人。

    這陳先生雖少真切的笑，態(tài)度卻一直很好。

    虞冷月眼神軟下來，同陳循禮道了謝。

    陳循禮受寵若驚一般。

    虞冷月和雪書一起，在柴房里見了韓三姑。

    粗使的仆婦把麻布袋子一扯下來，她倆都嚇了一跳。

    近臉一看，韓三姑至少瘦了二十斤，她頭發(fā)凌亂，雙頰凹陷，眼窩發(fā)青，人不人鬼不鬼。

    這絕對(duì)不是陳循禮捉住人折磨至此，而是長期的痛苦造成的。

    金陵發(fā)生了什么？

    虞冷月本來有很多話，忽然間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她讓仆婦們出去，雪書關(guān)上了柴房的門。

    韓三姑抬眼，借著晃動(dòng)的燭光看清了虞冷月的臉，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盲人看見了光一樣，竭盡所能地?fù)渖蟻怼?/br>
    只是她身體虛弱不堪。

    虞冷月輕輕一躲，就躲了過去。

    韓三姑伏在地上，嗚嗚地哭。

    虞冷月問道：“三姑，你現(xiàn)在到底還想對(duì)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