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打她干什么？！”他加重了語氣，忍不住對著謝瑜吼了一聲，“還沒有過門，而且不過是一房妾室，她也沒有絲毫招惹到你的地方，你竟然心思歹毒、沒規(guī)沒矩地荒唐到這種地步！”

    謝瑜一下失力，不由往后倒了倒，整個人重重靠在了擺放著蘭花的花架上，許久才抬頭望向崔白，淚水撲簌簌地就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面上原本厚重的妝也糊掉了許多，絲毫沒有了美感。

    崔白沒有再看向謝瑜，只是拂衣站起身來，冷著聲音吩咐道：“下面的儀式都省了吧。去找個大夫來，讓他看看春杏傷著沒有。請大夫人到新房去，讓她好好冷靜冷靜！”

    等下人把春杏還有謝瑜請下去后，崔白才沉著臉道：“今天的事情，都不準(zhǔn)往外說出去?！?/br>
    他丟下一句話，就沒有再管禮堂里的一應(yīng)不知所措的喜婆和丫鬟們，轉(zhuǎn)身快步走出了禮堂。

    今日的事情，他已經(jīng)受夠了。

    *

    謝瑜被人扶著拖著拽著到了新房里，起初她還掙扎著想要出去找崔白，找那個惡心的勾人東西，但鬧了一會兒，卻也安靜了下來。

    只是淚水忍不住地往下掉，暈濕了一片朱紅色的床單。

    她的手指緊緊攥進(jìn)皮rou里，也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痛感。

    只是想到她已經(jīng)嫁到了崔家，沒有人會再像王氏和謝平昌那樣呵護(hù)著她，以后的路會是她一個人走的，謝瑜就感到可怕，感到極端的失落還有怨毒與恨意。

    還有委屈。

    淚水滾落，謝瑜沒有抬手去抹掉，而是靜靜地在軟榻上坐著。

    陪在謝瑜身旁的丫鬟看不下去，就從袖中遞出一塊自己的帕子來，想要讓謝瑜擦擦眼淚。

    謝瑜看都沒有看，就抬手打掉了丫鬟手中遞過來的那方帕子。

    忽然屋外又傳來下人們的對話聲。

    “今兒的事，若傳了出去，那可當(dāng)真會完了?？催@架勢，大爺還在那春杏姑娘房里呢，今夜難不成就不來新房了？”

    說話的人大概是新來的，還不知道屋里的就是謝瑜。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了，謝瑜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軟塌上。

    只是她眼底剛剛的那一絲的怨毒和狠意，又加重了許多，幾乎要把不甘和委屈給淹沒。

    紅燭燃盡，融化成水的蠟油順著蠟燭的身子滴落到了燭臺上，還是血紅色的。

    *

    夜已經(jīng)深了。

    從目送謝瑜上了馬車后，謝安就卸下了有些繁重的頭飾和衣裳，挽了個較為松垮的發(fā)髻，換上了身寬松舒適的裙衫。

    剛沐浴完，發(fā)上沾了些許水珠纏在了一起，謝安便坐到銅鏡前解開發(fā)髻，打開梳妝用的木盒去找發(fā)梳。

    她找了一會兒，才想起今日早上梳頭的時候繡云也用了這把發(fā)梳，放到了隔間里面沒有拿回來。

    謝安猶豫了一下，對著隔間喚了一句：“懷柔，幫我拿一下發(fā)梳好嗎？”

    一會兒，衛(wèi)懷柔拿著發(fā)梳進(jìn)來，遞給謝安。

    她伸手接過，溫聲笑了笑，說了句“謝謝”。

    謝安用發(fā)梳一點(diǎn)點(diǎn)梳順了有些毛躁的發(fā)尾，下意識地抬眸望向銅鏡，想要把發(fā)髻上還留著的一朵絹花取下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衛(wèi)懷柔還在她身邊。

    她正要出聲，摘落絹花的手卻不小心碰到了脖頸一側(cè)的一個地方，輕輕地“嘶”了一聲。

    “jiejie，怎么了？”衛(wèi)懷柔聽見了她的聲音，慢慢垂睫，縱使已經(jīng)看到了謝安脖頸左側(cè)的一個指甲蓋長的傷口，卻還是溫軟問了一句。

    謝安搖頭，溫聲道：“早上簪釵時不小心劃到了一下，只是有些疼，沒事?！?/br>
    她解釋完了，便伸手拿起擱在桌上的發(fā)梳，繼續(xù)去梳剛剛沒有梳順打結(jié)的地方，卻忽然感覺到有溫?zé)岬臍庀⒎鞯搅怂i側(cè)，剛剛那個傷口的地方。

    謝安抬睫望向銅鏡。

    銅鏡里衛(wèi)懷柔站在她身后，正微微完了彎身，半張臉被她的發(fā)絲掩蓋了起來，看不見了。

    她一下明白過來，低低叫了句：“三郎?！?/br>
    還沒有等衛(wèi)懷柔離遠(yuǎn)些開去，她的耳尖連帶著面頰已經(jīng)燒了起來，就連原本有些微涼的肌膚也逐漸變得溫?zé)崞饋怼?/br>
    她也不想讓他看出來這些細(xì)微的變化，但這些生理反應(yīng)卻由不得她控制。

    “jiejie?！鳖i側(cè)溫?zé)岬臍庀⒑鋈粩嗔?，衛(wèi)懷柔離她遠(yuǎn)了些，在謝安身后低低喚了一句。

    他垂睫，看了眼謝安變得緋紅的臉頰和耳垂，遲遲沒有收回目光。

    似是聽出他聲音里與平常不一樣的那一點(diǎn)不對勁，謝安微微蹙了蹙眉尖。

    她又等了許久，才聽見他慢慢道：“當(dāng)真一點(diǎn)也不喜歡我嗎，”

    “jiejie？”

    第五十三章

    剛從鬢角上摘下的那朵絹花一下掉落在了桌案上。

    謝安垂睫, 望著那朵掉落在桌案上，被燭火照地暈染上一層淡金色的絹花，沒有回應(yīng)衛(wèi)懷柔的話。

    許久, 她才斂眸將掉落的絹花撿了起來，放進(jìn)了一旁的首飾盒中。

    面上還是如同剛剛那般的神色, 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

    衛(wèi)懷柔低眸看著謝安平靜的動作，微微偏了偏頭。

    謝安默然著，把發(fā)梳輕輕放到一角, 正了正衣襟。她剛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便聽到身后衛(wèi)懷柔又低低叫了聲：“jiejie?！?/br>
    她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剛好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

    燭光的陰影剛好打在衛(wèi)懷柔的眸里，纖長睫毛的陰影在眼瞼下被拉得很長。不同于往日,

    他看她的目光沒了那份乖順溫柔，只是深得望不見盡頭。

    “回答我的問題?！毙l(wèi)懷柔往前走近了一步，強(qiáng)硬道。

    謝安蹙了蹙眉。因為他的逼近，她不由往后退了退，碰到了身后的小矮桌，將手撐在桌面上。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的問題。若說喜歡，那么上次她說的話就成了謊言, 況且那是不被允許的；可若說不喜歡, 她的面上和耳尖就已經(jīng)暴露了一切。

    謝安已經(jīng)不是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小閨女了，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若說不知道是什么感覺, 那是在說謊。

    明明知道不可以, 她卻還是會犯錯。

    謝安垂睫, 望著窗外枝頭上的那彎的月亮。撐在桌面上的纖指卻死死摳緊了木制的桌面。

    她的神情盡數(shù)落到了衛(wèi)懷柔的眼中。乖順披散在肩頭的烏黑發(fā)絲, 有幾縷飄到了臉側(cè), 還帶著股淺淡的桂花頭油的香味兒。

    看著她的背影，他眼底的神色冷了冷。

    忽然，謝安轉(zhuǎn)過頭來。

    衛(wèi)懷柔望著她，剛剛神色里帶著的冰涼一瞬消失，而是被溫軟乖順代替，同時綻出一個笑容來。

    “我若說不喜歡，”謝安抬眸望向他，抿著唇輕聲，又帶著一絲試探的語氣道，“懷柔會相信嗎？”

    他唇角的笑意淡了淡，語氣還是溫順道：“到底喜不喜歡一個人，只有jiejie知道。”

    謝安剛想試著安慰的話語咽了下去，她許久才溫顏笑了笑，努力維持剛剛的聲線，沒有拒絕他，輕道：“讓我想想，好嗎？”

    衛(wèi)懷柔瞬間堆起一個溫順笑容來，松手放下了剛剛一直在袖中捻著的那串菩提手串，乖順道：“好?！?/br>
    “早些休息?！彼部闯隽怂那榫w變化，彎了彎眸子溫聲道。

    她看著隔間的小門合上了，才起身走到床榻邊坐下，看著桌案上插著花的瓶子發(fā)了會兒怔。面上的溫?zé)峋镁靡矝]有散去。

    剛剛一事沖動沒有直接拒絕他，也算是半個答應(yīng)了。謝安忽然又覺得沖動了，倘若再思考一會兒，也不該這么快地就回應(yīng)了他。

    窗外剛剛還在枝丫上的那輪彎月到了現(xiàn)在，不覺又往上升了升。

    謝安抬眸望著，輕輕嘆出一口氣來。

    *

    第二日醒的有些晚了，謝安在榻上又躺了一會兒，才想起今天是謝瑜回門的日子。

    她匆匆喝了半碗粥，到綴錦齋的時候，老夫人王氏謝平昌還有幾個姨娘都在了，只是已經(jīng)六更了，崔白和謝瑜也還沒有到綴錦齋里來。

    謝安疑惑，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向祖母幾個請了安，便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王氏也知道已經(jīng)過了回門的時辰許久了，便笑著打了幾個岔，道：“阿瑜這丫頭，第一次嫁人，還要早起伺候公婆丈夫，難免不適應(yīng)才過來地晚了些，老夫人不要怪罪?！?/br>
    幾個姨娘忙也笑著說是。

    又等了許久，才終于有小丫鬟上來稟報道：“姑爺和二姑奶奶到了。”

    老夫人笑著點(diǎn)頭請人進(jìn)來。

    簾子被人掀了起來，謝瑜微微低著頭，挽著崔白的胳膊從簾子后走了出來沒，一一向老夫人王氏謝平昌請安。

    王氏一日沒有看見自己的女兒，正心急如焚，就要站起來走到謝瑜身邊，但又忽然想起規(guī)矩來，只好忍了忍坐回了位置上。

    老夫人坐在屋子里最中間的位置上，看著謝瑜像是嬌羞的模樣躲在崔白身后，一直沒有抬頭，便笑著說：“成婚了的丫頭回娘家還羞起來了，看來是與孫女婿處地不錯。成婚才是過日子的第一步，往后的日子也要以和為貴才是?！?/br>
    老夫人說完許久，崔白才想到什么，站起身來，有些僵硬地說了個“是”。

    等老夫人問完了，才到了王氏開口的時候。剛剛老夫人在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忍不了要問謝瑜，好不容易才挨到了現(xiàn)在，忙笑著問：“昨兒那樣忙，阿瑜晚上可休息好了？”

    謝瑜低著頭，許久才微微抬頭，卻還是半張臉藏在崔白身后，微啞著聲音，低低應(yīng)了聲：“嗯。”

    她因為昨天的事，嗓子還是喑啞的。

    謝安輕抿了一口茶，抬眸的時候余光剛好瞧見了謝瑜，忍不住皺了皺眉。

    只是一日不見，謝瑜面色又白了不少，整個眼眶不知道怎么了還是浮腫的，就連妝容也遮掩不掉眼瞼下那層深重的黑眼圈。

    而謝瑜又怕王氏問東問西，丟了臉面，便只好低著頭極少開口，即便是開口說話，也都是只用幾個字解釋。

    昨天夜里，崔白留宿在那個叫“春杏”賤種的房里，甚至沒有過來來瞧她一眼。謝瑜在婚床上坐了一夜，也就一晚沒有合眼。因為這件事情，她不想讓謝府的人來看她的笑話，而且也實在沒有心情，不想多說。

    進(jìn)屋的時候，為了裝樣子，崔白才挽著謝瑜的胳膊進(jìn)來。等到進(jìn)了屋子，卻馬上放開了謝瑜的手，沉著臉坐在座位上，刻板地回答著老夫人還有其他人的問題。

    直到現(xiàn)在，也是與謝瑜更是一句話沒講。

    衛(wèi)懷柔坐在謝安身邊，慢慢地剝著一只進(jìn)貢來的橘子，只淡淡瞧了謝瑜和崔白一眼。

    等將那只橘子剝好了，他又細(xì)細(xì)取掉橘子上的那些白絲，才側(cè)身過來遞給了謝安，溫軟笑著喚了句：“jiejie?！?/br>
    崔白聽見了這聲“jiejie”，抬頭看了一眼衛(wèi)懷柔。謝安正將那只橘子接了過去，面上帶著溫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