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從小到大我什么都讓著太子殿下，這一回我不想再讓。憑什么他輕而易舉便得到屬于我的一切，嫡子身份、太子之位、這天下……”他一字一頓道：“我只想要一個傅嬌，他為什么還要跟我爭？”

    皇后詫異地看他。

    母子這么多年，他的脾性她再清楚不過。他從小就溫和寬厚，雖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從沒有拿此事說個事，也沒有任何不滿，如今竟為了傅嬌，摒棄本性，拿這件事來戳她的心，這讓她心痛如絞。

    “是不是傅嬌找到你了，她打小就聰明，知道你心軟?！?/br>
    “不是的母后，不關(guān)她的事，是我肖想她已久?！彼ы聪蚧屎?，眼里含著不易察覺的喜色：“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久，所以一直不敢表露半分對她的心意。但她現(xiàn)在不愿嫁太子了，母后，天底下除了我沒人護(hù)得住她，這是我的機會。”

    說完，他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絲帕遞給皇后：“你還認(rèn)識這張帕子嗎？”

    皇后把帕子展開，上頭繡著一簇牡丹花，還沒繡完，有一朵只繡了一半。繡工極差，線走得歪歪扭扭。她瞧著有幾分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教傅嬌女紅時，她親手繡的絲帕。

    傅嬌的心思不在女紅上，繡了一半就被她拋在腦后。后來有一次她心血來潮又到處找這張帕子，卻怎么也找不到。

    見那雙與皇上相似的狹長眼眸緊緊盯著自己，滿懷希望與期冀，皇后的心亂了一瞬：“從那時候你就……”

    “不是?！崩钿瓝u頭：“比這還要早?！?/br>
    作者有話說：

    想到溫溫柔柔的大皇子要死，我的淚水已經(jīng)流了下來。

    第17章

    皇上對這個消息的震驚程度絲毫不亞于皇后，震驚過后便是拒絕：“不行，太子的脾氣你不清楚，朕卻是一清二楚的，弄得不好，他們?yōu)榱藗€女人兄弟鬩墻?！?/br>
    “述兒長這么大從來沒有問我要過什么東西，他喜歡傅嬌。”皇后正在煮茶，聞言手一頓：“他喜歡的，我都要給他?！?/br>
    皇上煩躁地把手里的折子一丟，仰躺在圈椅上，道：“你不了解太子，他不會善罷甘休。”

    他像是在對皇后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這些天蘇杭傳回來的消息讓他很不安，兩江的官員沆瀣一氣，是一塊極難啃的硬骨頭。李洵雷霆手段，愣是將骨頭一寸寸敲碎，揉爛。

    有些手段他聽了都覺得毛骨悚然。

    李洵會比他更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因他有著作為君王該有的果斷與狠心。

    與此同時他又怕，若一個君王沒有慈悲憐憫心，對于百姓而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又怎么樣？”皇后把茶放在案上，輕聲道：“他是太子，你才是皇帝?！?/br>
    皇上深吸了口氣，似乎強忍著怒氣，道：“他是未來的皇帝?！?/br>
    “這是你欠我們娘兒倆的，當(dāng)初若非你為了穩(wěn)住陳家，背信棄諾在我懷孕的時候?qū)⒛莻€賤人納進(jìn)宮里來，我又怎會喝了有毒的燕窩，導(dǎo)致述兒先天不足？”皇后想到往事，恨得銀牙咬碎：“這天下本來該是我述兒的！當(dāng)初你把李洵抱給我的時候說了什么？你說我會是你的皇后，以后的太后，一生尊榮，無限榮寵。他李洵只是一個卑賤宮女的兒子，這些年我視如己出將他捧到太子之位上，還不夠嗎？為何還要跟我兒爭一個傅嬌？”

    說起往事，皇上沉默了下去，殿里只能聽見茶水沸騰的聲音。

    “現(xiàn)在和你說話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不是你的皇后?！?/br>
    皇上語塞，過了許久才沉默著提筆，寫下圣旨。

    皇后如愿以償?shù)啬玫劫n婚圣旨，回到嘉寧宮。

    寧嬤嬤神色間有幾分微妙的擔(dān)憂：“娘娘，皇上方才說得確有幾分道理，婚是賜了，可太子殿下性子要強，恐怕不會息事寧人?！?/br>
    皇后聞言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這事兒放心上，只說：“傳李天師覲見?！?/br>
    李天師被帶進(jìn)殿中，虔誠地跪在地上：“草民拜見皇后娘娘?！?/br>
    皇后穿著一身錦衣華服，在貴妃榻上坐得筆直，看到李天師綁滿銀飾的辮子，唇角淡笑：“帶來了嗎？”

    “啟稟娘娘，這只蠱草民養(yǎng)了三年，效用極好。”他雙手奉上一只錦盒。

    皇后慢條斯理地打開盒子。

    里頭躺著半個指甲蓋大小圓滾滾的蟲子，近乎透明，輕微蠕動著。

    “這只蟲子是用殿下精血所養(yǎng)，只要放到殿下屋子里，它便會悄無聲息潛入殿□□內(nèi)。”

    “母蠱呢？”

    “沒有母蠱?！?/br>
    “沒有？”皇后挑起秀眉。

    李天師說是：“太子殿下是未來的天子，草民不敢留母蠱?！?/br>
    “那如何催動？”

    “用天河草?！崩钐鞄煷鸬溃骸疤旌硬轃o色無味，只需要在他飲食里添一丁點，便可催動蠱蟲?！?/br>
    皇后啪的一聲合上蓋子，笑了笑，問李天師說：“此蠱可會消脫？”

    “絕對不會。”李天師滿臉自傲與驕傲：“此蠱入了人體，便會寄居心上，除非剜了心，否則絕不會脫離本體?！?/br>
    皇后笑了下，親自把斟好的茶放在托盤上，讓寧嬤嬤遞過去：“天師辛苦了，這樣冷的天辛苦你親自進(jìn)宮一趟，委實勞煩你了。本宮重重有賞?！?/br>
    李天師大喜過望，雙手接過茶盞，畢恭畢敬道了聲多謝娘娘。

    隨后寧嬤嬤捧出一個托盤，盤上蓋有紅布，端到李天師面前，掀起紅布讓他看了一眼。李天師的眼睛狠狠亮了下，俯首貼地高呼：“多謝娘娘?！?/br>
    李天師走后，皇后捏著盒子，陷入沉思。

    李洵是皇帝和一個卑賤宮女的孩子。

    那個宮女原本是她的陪嫁，她懷孕后為了固寵，挑了她去服侍皇帝。

    臨行前，她給宮女灌了涼藥，令她永無懷有子嗣的可能。

    但天意弄人，她居然還是懷上了孩子。

    那時皇上剛登基不久，帝位不穩(wěn)，為了安定人心，納了陳氏女入宮為妃。陳氏女為人囂張跋扈，仗著掌管天下兵馬的父親，絲毫不把她這個皇后放在眼里，竟然暗地里悄悄給她下毒，企圖謀害皇嗣。

    幸虧她警覺，那藥只喝了一口，陳妃就露出了馬腳。

    她僥幸撿回一條命，只不過李述在娘胎里受了毒素影響，生來就跛足，患有不足之癥。

    皇帝原本答應(yīng)若她產(chǎn)下兒子便立為太子，但一個瘸子做不了太子。

    所以他剖了懷有八個月身孕宮女的肚子，取出了里頭的李洵。所幸，他是一個兒子，皇上將他抱給皇后作為他們的嫡子，賞賜給他一場天大的造化。

    李洵從小就很聰明，小小年紀(jì)就展現(xiàn)了作為儲君的聰慧，加之皇上其余幾個兒子都資質(zhì)平平。漸漸的，他對他真的寄予厚望，親自教養(yǎng)他為君之道。

    李述從小養(yǎng)在皇后身邊，還是當(dāng)做她兒子一般養(yǎng)大，她有時雖有不忿，看著屬于自己兒子的一切都落入一個外人手里，但隨著時日推移，李述身子越來越不好，她忙于照顧他，就不再計較那些，這樣就很好。

    直到他們十二歲那年，李洵知道何為天命之子，何為國之儲君，執(zhí)意不肯向李述行禮，她才發(fā)現(xiàn)他初露的爪牙。

    她反應(yīng)過來，以后朝堂上坐的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他體內(nèi)流淌的是一個卑賤宮女的血。

    她不能受人轄制，便要先發(fā)制人轄制住他。

    這只蠱便是她的籌碼。

    *

    賜婚的圣旨一下，李知絮嚇懵了，著急忙慌去找皇后理論了一番。

    嬌嬌是皇兄的太子妃，母后怎么能把她賜婚給那個病秧子。

    莫不是老糊涂了？

    結(jié)果自是被臭罵了一頓，到了最后甚至讓人拎著她的后頸就給丟出嘉寧宮了。

    李知絮站在茫茫雪原里，惱恨交加，連夜出宮去找嬌嬌。

    靖國公府的人卻說她到了九華寺禮佛。

    來的路上她還在想，是不是那個病秧子肖想嬌嬌，若他敢強迫嬌嬌嫁給他，那她無論如何也要為嬌嬌做主。

    可瞧著國公府緊閉的大門，她全都明白了，不是嬌嬌不愿啊。

    她遍體生寒，心驟然抽緊，若是皇兄回來得知嬌嬌要嫁給病秧子……大冬天里她冷汗緩慢流了下來，她已經(jīng)預(yù)料到皇兄勃然大怒的樣子，或許她應(yīng)該提前知會他一聲。

    回到宮里，她嫉恨地寫了一封信讓宮女帶出去送到兩江。

    宮女走之后，她坐下來打算喝口水，剛端起杯子，皇后便進(jìn)來了。

    那個出去送信的宮女被嘉寧宮的嬤嬤揪著衣領(lǐng)一把扔到她面前，宮女慌忙跪下，大聲說：“娘娘饒命?！?/br>
    皇后一腳把那宮女踹開，走到李知絮身旁，手一揚，她寫的那封信就砸到了她臉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知絮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皇后：“母后莫不是想瞞著皇兄就把嬌嬌嫁出去？”

    “我要做什么無需你來置喙，你只需要記得，這件事不許告訴李洵?！被屎罄淅涞卣f。

    李知絮不服氣：“憑什么？嬌嬌分明是皇兄的太子妃，你憑什么把她嫁給那個病秧子?！?/br>
    “啪”——

    清脆的一聲在殿里響起。

    皇后忍無可忍，一巴掌下來手都震得發(fā)麻：“張口閉口病秧子，那是你皇兄！”

    李知絮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捂著臉，眼淚奪眶而出：“他算我哪門子皇兄？”

    “母后心都偏了一竅，不過是那個病秧子從小養(yǎng)在你身邊你就對他多加寵愛，分明我和皇兄才是你的孩子。你卻喜歡抱那個瘸子，也不抱我和皇兄，你寵他也不寵我們?！崩钪蹼y過極了，從小到大皇后偏寵李述的模樣不斷在她腦?；厮?，她閉上眼，淚水從眼縫中流出來：“皇兄和嬌嬌青梅竹馬，你為何要拆散他們？”

    皇后氣笑了：“本宮聰明一世，怎么生出你這么個蠢東西？你覺得本宮仗勢欺人拆散他們，那你為何不去靖國公府找她，告訴她你要為她做主，看看她會不會感謝你？”

    “哦，你和她那般要好，想必早就去過了吧。怎么？她肯見你嗎？”

    李知絮語塞，歪過頭小聲嗚咽。

    “你親眼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被屎髷苛伺荩瑪[正裙擺，安安靜靜地笑著，對她說：“母后怎么會不疼你？你想要韓在，母后不也將他給你了嗎？絮兒聽話，你就安安心心準(zhǔn)備做個漂亮的新娘子。新娘子就要有新娘子的樣子，安分、乖巧，你明白了嗎？”

    “那我不呢？”

    皇后燦然一笑：“那便不是新娘子了?！?/br>
    皇后施施然轉(zhuǎn)身，衣袍華美，背影雍容華貴。

    李知絮氣得抓起案上的八寶瓶往地上重重一摔，看著滿地的碎片，她愣了下，回過未來，隨即坐進(jìn)椅子里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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