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快看。”宋枕山眼眸突然一亮。

    沈岐遠(yuǎn)抬眼跟著看過去，就見九河對岸的軍營方向突然亮起了一簇妖火，幽藍(lán)色的火焰沖天而起，從主帳一路飛快往四周蔓延。

    大夏兵將急聲喊著救火，整個駐地瞬間亂了起來。

    一團(tuán)黑霧借著夜色飛快朝軍營靠近，落地攔了一個人就問：“怎么回事？”

    那人一見這黑霧，不但沒回答，反而拔刀就砍：“抓刺客！”

    七八十個壯兵舉著刀朝這邊圍攏，黑霧很是愕然：“我是二皇子的座上賓，爾等豈敢？”

    “殺！”怒喝聲震天，落下來的刀劍都絲毫沒留情面。

    黑霧狼狽逃竄，轉(zhuǎn)眼在山腳下看見一些妖怪，連忙飛身靠近，端起架勢問：“云雀何在？”

    那幾個妖怪看見他，只驚訝了一瞬就也朝他出手：“竟真有人冒充我們大王！”

    “妖王說得沒錯，此等宵小，不能放過，快殺了他！”

    普華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妖王？我才是你們的妖王！”

    話落音，就與那幾個妖怪過了三招。

    妖怪們飛退到一旁，冷笑連連：“我們妖王柳如意法力無邊，豈是你這小妖能冒認(rèn)的。”

    失了神骨，他修為流失大半，再動手怎么都有些吃力。

    普華惱怒地道：“我只是與天神交手受了重傷。”

    這話在九重天上能說得通，妖怪們卻是不認(rèn)的，現(xiàn)在最厲害的妖怪是柳如意，他們的大王便是柳如意，再認(rèn)個弱小的回去豈不是笑話么。

    于是幾個妖怪合力而動，想將他抓住帶去領(lǐng)賞。

    普華氣了個半死，連忙抽身離開。

    好個柳如意，竟這么快就搶了他妖王的位置，還不知用什么手段，讓他失寵于二皇子。他連天帝都蒙得過去，居然要敗給她一個小女子。

    眼里暗流涌動，普華惱恨地躍上云端。

    柳如意站在烈火熊熊的軍營前頭，平靜地看著普華飛天帶起的一道微光。

    “大王，燒干凈了?！痹迫革w回她身邊，興奮地道，“所有知道二皇子與我們妖族來往的人都沒留活口?！?/br>
    她興奮完又有些納悶：“這樣就可以了嗎？”

    如意拂袖而走：“沒有二皇子，我妖族依舊能享大夏凡間供奉，只要爾等能圓夏人一些小愿，香火自會綿延不斷?！?/br>
    “還要圓他們的心愿？”云雀皺了皺臉，“那我們豈不真成半個神仙了?！?/br>
    “想得美?！彼彼谎?，“神仙圓的是好愿，爾等呢？”

    大夏人祭祀時多行詛咒，這也是他們會信奉妖怪的根本原因。神仙是懲惡揚(yáng)善，妖怪是以惡治惡。

    云雀似懂非懂地點(diǎn)頭，這確實(shí)是解決當(dāng)下困境的最好辦法，也算能給族中長老們交代了。重?fù)?dān)卸下，云雀很開心，但她打量大王，發(fā)現(xiàn)她漂亮的長眼里帶著一絲懨。

    “您在擔(dān)心什么？”云雀忍不住問。

    如意踩著明珠繡鞋，慢慢往外走：“殺孽太重，怕遭雷劈。”

    像是響應(yīng)她這話似的，天邊突然隱隱有了一些轟鳴聲。如意一凜，立馬拔腿就往九河對岸跑。

    “哎？大王？”云雀不解地抬頭，卻見她跑得極快，大紅的羅紗裙擺被風(fēng)拉扯翻飛，整個人像極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

    咔——

    第一道天雷在大夏軍營前落下，地動山搖，飛沙四起。

    如意汗毛倒豎，踩過寬闊浩瀚的九河，頂著凜冽夾雜水汽的夜風(fēng)，倏地越上對面河岸的城墻。

    那城墻太高了，墻垛上還有仙法陣，她貿(mào)然上去，剛一探頭全身就如同過電，不受控制地往下墜落。

    修長的手驟然伸出，牢牢地捏住了她的皓腕。

    如意愕然抬眼。

    沈岐遠(yuǎn)一手扶著墻垛，一手拉著她，眼神篤定地道：“上來?！?/br>
    嘴角一揚(yáng)，她借力躍起，跳過墻垛飛撲到了他身上。后者自然地將她托起，原地繞了一圈卸下力道。

    宋枕山和太上真君氣喘吁吁地跟上來，還沒來得及抱怨他怎么跑這么快，太上真君就猛地一凜。

    “有妖怪！”他揮出了雪白的拂塵。

    如意被迫與沈岐遠(yuǎn)分開，側(cè)身躲過這一擊。沈岐遠(yuǎn)上前就擋在了她身前：“真君，她是柳如意。”

    “柳如意怎么了？”太上真君著急地道，“她從前是修神者不假，可現(xiàn)在她就是妖怪，且你看看她身上的罪孽，擺明是剛殺了人。這樣的妖怪，是你該誅滅的呀?！?/br>
    “她殺的是大夏的人?！鄙蜥h(yuǎn)垂眼，“你方才也說了，我只是大乾的守護(hù)神?！?/br>
    “這，這怎么能混為一談。妖怪哪還分大乾與大夏！你快讓開！”

    沈岐遠(yuǎn)站在原地，不但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甚至還將身后的人擋得更嚴(yán)實(shí)了些。

    第169章 沈岐遠(yuǎn)，我找到出路了

    神仙護(hù)著妖怪與自己的同族為敵，這若是傳上九重天，那還得了？

    如意有些不忍：“無妨，你讓開吧。”

    以她現(xiàn)在的修為，除了毀天滅地的天雷，別的玩意兒她還真未必打不過。

    沈岐遠(yuǎn)冷笑：“我修神多年，自以為是非正邪明辨，可現(xiàn)在他不讓我誅該誅之妖，卻讓我殺深愛之人。這是甚道理？”

    太上真君直拍大腿：“糊涂啊，你是這三千年來最具天賦的修神者，只要能返九重天，別說神君了，帝君也是能成的，怎么偏要與妖怪糾纏！”

    “我不是偏要與妖怪糾纏?！彼臣雇χ保髲?qiáng)地抬起脖頸，“只是所愛之人碰巧成了妖怪。”

    如意心里微微一動。

    她抬眼看過去，目之所及的人長身玉立，寬闊的肩背看起來很是結(jié)實(shí)可靠。

    騙子，先前問他信他的神明還是信她，他分明沒有選她，可眼下卻這么護(hù)著她，與他最信仰的神明對峙而立。

    眼里泛起瑩潤的光，她上前兩步，驟然越過了他。

    紅裙烈烈似火，眉眼如畫的女子翩然而起，挽臂化刃，直沖太上真君而去。

    太上真君反應(yīng)也快，揮起拂塵就擋，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你，你個小女子，竟還偷襲？”

    “沒法子?！彼Φ脼囦?，“總要有人先出手嘛。”

    太上真君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這小女子不想讓沈岐遠(yuǎn)負(fù)罪？倒也算情深義重。

    只是……他揮退如意，正色道：“重來啊，這回我可不讓你了?！?/br>
    如意在墻垛上借力，返身又與他一擊。

    明月在城墻之后皎潔如玉盤，月華之中兩個黑影你來我往招招狠辣。

    沈岐遠(yuǎn)一開始是還想攔的，看了一會兒就不想攔了。

    等再多看一會兒，他又想攔了：“你下手別這么重?！?/br>
    如意將太上真君壓在墻垛上，一根一根拔他的胡須，一邊拔一邊哼哼：“讓你看不起妖怪，讓你還想用法寶偷襲?！?/br>
    太上真君痛得直嚎，也不想要面子了，扭頭就喊：“青神救我！”

    沈岐遠(yuǎn)上前，化開兩人對峙的氣息，將如意踩在人家側(cè)臉上的腳給放了下來，又扣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了旁邊：“行了?！?/br>
    看她這手段也沒有想把人殺了的意思。

    如意有些意猶未盡：“這老頭兒有些不夠打。”

    輸給一個妖怪已經(jīng)夠氣人了，還要被她這么奚落，太上真君吹著僅剩的幾根胡子就站了起來：“你個小女娃娃好大的口氣！”

    宋枕山笑著打圓場：“行了真君，你方才難道沒探出來她本事的高低？”

    太上真君嘟囔兩聲，悻悻地拍了拍袍子：“我會輸完全是因?yàn)樗捱^神，知己知彼自然是百戰(zhàn)百勝?！?/br>
    眼看著對面那小姑娘又?jǐn)]起了袖子，他連忙補(bǔ)上一句：“天賦修為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好了。”宋枕山給沈岐遠(yuǎn)使了個眼色，扶著太上真君往城墻下走，“柳姑娘不是個作惡的妖怪，您不必急著收了她?！?/br>
    “可神仙跟妖怪在一起像什么話？”

    “有穹頂在，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呢？再說了，您方才可是眼瞧著青神差點(diǎn)沖動誤事，要不是柳姑娘在那頭擺平了事端，我們倆現(xiàn)在不得急死？就當(dāng)是報答，您也別一口一個妖怪地喊了……”

    兩人走去了前頭，聲音也漸漸小了。

    如意看了身側(cè)這人：“你方才想做什么去？”

    沈岐遠(yuǎn)云淡風(fēng)輕地道：“過河去看看。”

    “可別了，穹頂之外的天雷真是不留情?！比缫夂笈碌氐溃拔疫@身體里好歹還有柳如意的凡胎rou身，它也追著我劈?！?/br>
    “誰讓你造這么大殺孽?！彼行┘{悶，“你燒人家軍營做什么？”

    “為妖族長遠(yuǎn)做打算。”她抬眼看向城里的熱鬧，微微一笑，“沈岐遠(yuǎn)，我好像找到一條不錯的出路。”

    妖怪與神仙勢不兩立，是在一個要吃人害人，一個要救人護(hù)人的前提下，若天下的妖怪都能去大夏靠著香火修煉過活，矛盾豈不就迎刃而解？

    雖然困難重重，但只要有這么一條路，她就覺得有希望。

    沈岐遠(yuǎn)眼底柔軟了下來。

    他原先以為她過去是覺得妖族更適合自己，不曾想竟是為這個。

    一個人的長途跋涉勞累又狼狽，但若是兩個人一起在朝著對方奔去，那不管隔了多少山水，總是更有盼頭和希望的。

    “……這樣一來就井水不犯河水，誒，你有沒有在聽？”她側(cè)頭看過來，眸子里帶了些怒火。

    沈岐遠(yuǎn)回神，食指抵著唇瓣低低笑道：“聽了?！?/br>
    “那你重復(fù)一遍我剛剛倒數(shù)第五句話?！彼嫜?/br>
    耳根泛起些緋紅，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你說的是……有我真好？”

    如意翻了個白眼，哼笑：“我說的是現(xiàn)在讓魏子玦帶人渡河，能立奇功?！?/br>
    對岸軍營被燒了大半，正值惶惶之際，若有奇兵天降，定能將他們打得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