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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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議論也變成了贊嘆,而不是先前的嘲諷。 梁薔要說不高興是假的,但要說高興,也好像沒有多高興,功業(yè)是父親的,不是他的,就像以前梁公子赫赫聲名是來自大伯父一家,不是自己的,隨時都能被奪走。 “梁薔?!币粋€站在一旁將官忽的喊道,“你可敢來我先鋒營。” 梁薔毫不猶豫的抬起頭:“愿意。” 將官哈哈笑,對梁薔的主將笑道:“把他給我們吧,讓我來看看,是不是虎父無犬子?!?/br> 主將笑著抬手:“拿去拿去,磨一磨,說不定真是一把好刀。” 真是不同了,以前主將懶得理會他,更不在意他是不是好刀,現(xiàn)在這么大方的放他走了,梁薔抱拳一禮:“梁薔必不負大人期待。” 戰(zhàn)功就是這么厲害,他終于可以有搏功名的機會了。 …… …… 夜色深深的時候,梁二爺回到了住處,身上還有未散的酒氣。 雖然戰(zhàn)時將官不能飲酒,但此次一戰(zhàn)對西涼造成重創(chuàng),衛(wèi)將軍楚岺讓副將親自送來一車酒rou犒賞。 這一次梁二爺沒有坐在末位,而是在主將身側(cè),眾星捧月,好好享受了一番。 “大人快敷把臉?!庇H隨笑著遞上熱騰騰毛巾。 梁二爺接過敷在臉上,吐出一口氣:“這些人真能喝啊,不叫飲酒,叫灌酒,我就不該坐在主將大人身邊。” 親隨為他解下外袍,笑道:“這酒就是為大人您賜來的,當(dāng)然您要坐主位,在軍中就是這么簡單,而且除了酒,您的功賞也要上報朝廷,升官加爵,您啊,下一次就算不是為了喝酒,也能在坐在主將身邊了?!?/br> 梁二爺熱巾覆臉沒說話,似是睡著了。 親隨又去端了醒酒湯來,輕聲喚:“大人,喝了醒酒湯再歇息,否則明日還是要頭痛?!?/br> 梁二爺毛巾后發(fā)出聲音:“我沒喝醉?!?/br> 喝醉的人都這樣說,親隨一笑。 “我很清醒。”梁二爺說,拿下熱巾看著親隨,眼神清明,“你,到底是什么人?” 親隨三十多歲,其貌不揚,如同所有將官身邊的雜役一樣,此時捧著醒酒湯一愣,旋即又笑了。 “大人真是喝醉了。”他笑道,“我是李方啊?!?/br> 梁二爺當(dāng)然知道他的名字,蔡姓舊友給他謀取這個小官,怕他軍中兩眼茫茫,同時贈送了一個親隨。 “李方,是誰讓你來幫我的?”他問,看崔振要說話,又抬手制止,“別說是蔡大人?!?/br>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 “這話就是蔡大人站在面前,我也要問他,他是什么人?!?/br> “我沒喝多,我反而更清醒,這次的戰(zhàn)功,這次戰(zhàn)事的籌謀,我寫不出來,你寫不出來,蔡大人他也寫不出來——” 谷“所以,是誰?” 親隨李方笑了,道:“大人雖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提到幫一字,那就是什么都明白?!?/br> 這一句話雖然什么都沒說,已經(jīng)承認了梁二爺?shù)乃胁聹y,梁二爺用手重重地搓了把臉,所以哪有什么走投無路時來運轉(zhuǎn),路都是別人安排好的。 “是誰?”他再問。 李方含笑搖頭:“恕我不能說。” 這種人梁二爺明白,如果他不說,是沒人能問出來的。 “那他所求為何?”梁二爺問,定定看著李方,“我們梁氏一無所有?!?/br> 除了一腔怨憤。 背后人求的就是他們梁氏的怨憤嗎?那么,背后人也是有著跟他們一樣的仇人。 梁氏的仇人是誰?是無情無義對梁寺卿棄之如敝屐的先太子,是因為聯(lián)姻不成就要將他們連根拔起的謝氏,以及口角之爭導(dǎo)引這一切的楚氏。 李方笑而搖頭:“那人只求梁二爺為國為民殺敵,建功立業(yè)。” 梁二爺自嘲一笑,他明白了,那人所求的不是梁二爺?shù)默F(xiàn)在,而是建功立業(yè)后的梁二爺。 至于所求什么? 所求就是你梁氏的一切。 因為你梁氏的一切就是靠他才換來的。 這是一筆并不劃算的交易,但——有人能拒絕這種誘惑嗎? 今晚不過一次小勝,眾星捧月的恭賀就讓人不飲酒而醉——他有多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滋味了? 甚至梁氏盛時,梁家二爺也沒有享受過這種風(fēng)光,他不過是梁寺卿的兄弟而已。 李方在一旁站著,看著梁二爺神情變幻,將醒酒湯放下:“大人,先把醒酒湯喝了吧,莫要為難自己。” 梁二爺沒有說話,沉默一刻,伸手端起了醒酒湯,道:“多謝?!?/br> 說完這多謝他垂下視線。 接受的不僅僅是醒酒湯,要謝的也不僅僅是醒酒湯,這算是接受了。 李方站直了身子,含笑道:“而且大人這邊建功立業(yè),也能輔助阿薔公子?!?/br> 阿薔!梁二爺又抬起頭,神情緊張。 “阿薔他要上陣殺敵了嗎?”他問。 他當(dāng)將官靠著書寫說話就能得功業(yè),阿薔可不同,阿薔是要親自上陣殺敵才能換功業(yè)的。 上陣殺敵,就難免被殺。 梁二爺開口問了這話又苦笑。 那一晚他們離開屯堡不就是奔著上陣殺敵來的嗎? 怎么如今又擔(dān)心了? 梁二爺最終又垂下視線,輕嘆一聲。 “二爺不用擔(dān)心?!崩罘叫Φ?,“虎父無犬子,阿薔公子必當(dāng)一戰(zhàn)成名。” …… …… 戰(zhàn)斗來的猝不及防。 跟當(dāng)守哨不同,見到敵人的時候,他們負責(zé)發(fā)出警戒,但并不需跳出來迎戰(zhàn)。 當(dāng)斥候則不同了,他們需要追查敵人行蹤,然后撲上去與其酣戰(zhàn)。 耳邊是嘶吼聲,慘叫聲,不知道是馬兒顛簸還是因為躲避一柄長槍,梁薔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他好容易沒有從馬背上跌下去,剛起身噗嗤一聲,熱血噴了他一臉。 旁邊的同伴慘叫一聲跌下去,梁薔則對上了西涼兵猙獰的臉。 西涼兵染著血的長刀向他揮來。 這時候梁薔應(yīng)該舉起自己的刀將其格擋開,然后在反手一刀將西涼兵斬下馬。 這是他演習(xí)過很多次,也想象過很多次的場面。 只是,當(dāng)一切真發(fā)生在眼前的時候,他的手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刀有千斤重,身下的馬匹也亂晃要將他掀翻—— 生死只是一瞬間,他這失神的片刻,西涼兵的長刀已經(jīng)到了身前。 完了。 梁薔想。 下一刻血再次噴濺,兵器相撞的刺耳聲,眼前甚至看到了火光,但倒下去的不是他,而是西涼兵。 西涼兵的長刀被擋住,同時又有一把長刀砍斷了西涼兵的脖頸。 西涼兵猙獰的面孔消失在視線里,梁薔看向身旁,不知什么時候,有兩個同伴近前,一左一右護在他身側(cè)。 “殺!”他們喝道。 伴著這聲喊,兩人夾帶著梁薔和馬匹向另一邊的西涼兵殺去。 在一片廝殺聲中,梁薔跟隨著他們舉刀揮刀,變陣,沖殺——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一眨眼,一地尸首宣告戰(zhàn)斗結(jié)束,而不遠處也有大批的兵馬疾馳而來。 待看到一地尸首中唯有三人活著,為首的將官神情悲憤又狂喜。 “好,好?!彼呗暫?,“你們十人能勝西涼數(shù)十人,可以說是大勝?!?/br> 他的視線落在三人,那兩人是熟悉的老面孔,是軍中最悍勇的兵士,他們能存活下來不奇怪,吸引他視線的是另一人,這小將渾身是血,年輕俊美又白皙的臉格外引人注目—— “梁薔!”將官高聲喊。 小將似乎在走神,被這一聲喊驚的視線凝聚,一夾馬腹,馬兒發(fā)出一聲嘶鳴。 “果然虎父無犬子,厲害啊?!睂⒐俅笮?,“你當(dāng)?shù)梦吟庀乱粏T猛將!” 一員猛將嗎?梁薔握著長刀,感受自己雙手的顫抖,他忍不住看身旁兩個同伴,兩個同伴面色木然,看也不看他,只跟隨著將官的大笑舉起手里的長刀。 “死而不懼!”他們高聲呼喝,“殺敵!” 梁薔慢慢地舉起長刀,聽著自己沙啞的聲音“殺敵!”“不懼!” 第六十三章 眼前 臨近邊郡的城池城門緊閉,白雪覆蓋的曠野上唯有兵馬疾馳。 “報——” “捷報——” 疾馳的信兵一路高喊,將喜訊傳遍城池。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br> 郡城官衙已經(jīng)成了帥將所在,衙門大堂里擺放著沙盤,懸著輿圖,披甲帶械的將官們站立其中,對坐在高座上的楚岺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