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7)
劍陣的破裂,給大地帶來劇烈的震動,與此同時,整座東島山搖地動,在狂濤巨浪的攪動下,東搖西蕩,竟然慢慢開始往下沉沒。 不好了,閣主,東島要沉沒了! 大師兄不見了。 閣主!怎么辦? 眾人聞聲聳動,從同門臉上各自看到悲恐交加的神色,然而守在劍陣周圍的他們,卻無一人撤陣離開。 曲白微亦在到處尋找獨子的身影,嚴聲道:哪怕天一閣今日就此覆滅,我們也絕不容魔頭禍世!劍陣覆滅,樓閣接連倒塌,傳來咚咚的轟鳴聲,海浪不斷卷上島岸,引動東島搖搖欲墜,曲白微被煙塵與狂浪遮擋視線,始終搜尋不到獨子下落,心中焦急之心愈盛。 曲白微大喊:孩子們,堅持??! 混亂之中,傳來數(shù)百名弟子整齊劃一的聲音:是,閣主,我們必將守到最后!與天一閣同在! 眼見東島即將塌陷,到處見不到曲空青的身影,劍陣敗亡,曲空青本應(yīng)該與其他幾名劍修一樣被震出劍陣,卻不知為何一直不見他的蹤跡。天一閣眾人無一人愿意提早離開,在狂風巨浪中艱難站立,苦尋曲空青的身影。 這時,一名弟子眼尖瞥見熟悉的藍色衣角,大聲喊道:閣主,大師兄還被困在劍陣中!原來在被傅長寧吸食劍陣之時,曲空青因受紀清之死所擾,心緒雜亂,稍稍分神,沒同其他四人一樣,被劍陣震退開去,而是被困在了陣中。他躺倒在陣光中不知多久,也不知是昏睡過去還是出了什么意外狀況。 曲白微稍稍一定,命道:眾弟子聽命,重新啟動劍陣,將他救出來! 是,閣主!眾弟子齊心戮力,大喝一聲,聚數(shù)百人之力的真氣凝聚在陣眼處,重開劍陣。 刺眼白光乍生,劍陣竟在其他四陸沒有配合的前提下,緩緩開啟。 天一閣弟子單薄的身形在狂風巨浪中搖擺不定,而劍陣處的陣光卻絲毫沒有弱上一絲,反而在眾弟子的強行催發(fā)下,越見耀目白光。 曲白微心下一沉,明了在沒有其他四陸合作的時候強行開啟劍陣,其開啟難度遠比先前大上許多,眾弟子犧牲周身真氣重啟劍陣,無疑是以命換命的做法。 躺在劍陣中的曲空青損耗所有真氣,早是奄奄一息,他強睜開眼,見得,人人臉上帶著一往無悔的堅毅之色,曲空青語氣驚慌道:你們快住手! 為了一個無能的天一閣少閣主,這樣做,值得嗎? 閣主,快去?。∏孜⒃诒姷茏拥倪B聲催促中,遲疑不決,但見得自己兒子就要被劍陣所吞噬,當此緊急時刻,哪容得他多想,袍袖一擺,將曲空青帶出來。 恰在此時,洶涌波浪襲來,東島在一聲幽遠的長吟后,徹底沉沒。 你們快走??! 來不及了,我沒力氣了! 這一場沒能及時的撤退,給天一閣帶來破壞性的毀滅,大浪滔滔,帶著天一閣富麗堂皇的建筑,與五百名天一閣弟子,一起沉沒十萬里海中。 浩浩蕩蕩的十萬里海,無邊無垠,眾弟子在這場驚天大戰(zhàn)中耗盡真氣,動彈不得,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無一人逃出生天。 被困劍陣許久的曲空青跌入海中,瞬間被襲涌而至的海水遮蔽耳覺與視覺,與他的同門一般,隨著海波載沉載浮,無力掙扎,靜靜等待死去的一刻。在感到死亡臨近的瞬間,突覺后背一沉,他恍惚睜眼,察覺竟是有人在他身下?lián)沃纳碥|。 他很快認出那是何人,手忙腳亂地嘶聲叫道:父親,父親,您做什么?您快停下! 因東島覆滅來得突然,已經(jīng)有不少弟子死在海中,眾人自救不及,犧牲自己而救另一個人的做法簡直是在自取滅亡! 身下那人卻似恍然未覺,只穩(wěn)穩(wěn)用手撐住他的后背,順著一個方向游去。 飛鳥低旋,海獸淺游,這場海浪終于平息。到了日光正盛的時候,終于游到最近的一座島嶼,身下那人用了最后的力氣,將曲空青甩上岸。 曲空青感到身下一實,只聽耳邊虛弱的聲音道:孩子,你的命是天一閣五百二十名弟子換來的,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曲空青睜開眼,只見自己躺在不知何處的岸邊,而他的父親,在將他救上岸后,與他招了招手,而后慢慢沉下海去。 曲空青全身發(fā)顫,不住叫道:父親,父親!您堅持??!父親! 快來人啊,來人救救我們,救救我爹 久久無人回應(yīng)。曲白微身形完全被海浪吞沒,消失在曲空青的視線中。 哈哈哈哈良久,他躺在荒草雜生的岸邊,仰視日光,發(fā)狂大笑,笑得眼淚都嗆了出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劍陣之力一遭破壞,傅長寧當即脫身而出,在吸食了足夠的劍陣之力后,修為大漲,停頓片刻,對中洲上的謝留塵三人望也不望,徑自往風雪之地飛去。 他要去破壞維天之柱,商離行道,快,謝師弟,我們也跟去! 謝留塵道:好。三人明白若是讓傅長寧徹底破壞維天之柱,整個世界都將覆滅,再不遲疑,御劍直追過去。 路上,傷勢嚴重的商離行面如金紙,不斷嘔血咳嗽,卻又催促謝留塵加速追趕,謝留塵擔驚受怕,不敢飛得太快,幸好有賦陽生幫忙攙扶,終于沒有落下太多,在傅長寧停駐腳步的下一刻,便將人追上了。 三人停下身形,降落在天柱腳下,分次散開,以犄角之勢,將傅長寧圍鎖中間。 漫天風沙中,傅長寧背對三人,正仰望柱頂,伸手撫摸著粗獷嶙峋的天柱表面,忽地開口道:商門主,謝賢弟,你們信不信命呢? 謝留塵接口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劍鋒直指,蓄力待發(fā)。 傅長寧道:為兄自小苦讀圣賢之書,向來是不信命的,但是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世事往往陰差陽錯、難以捉摸,我們幾人今日能站在這里,實屬世事?lián)芘慕Y(jié)果。我們都是被天意cao控的可憐人啊。 商離行卻淡然道:天意如何,尚且不管。倘若一人只因資質(zhì)平庸,修行無門,便妄動貪念,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那吸取再多精魄,也只是換來一時的修為,始終得不到天道的承認。你沒有修行天賦,可以找其他出路提升自己,世上沒有一個人對不起你,你不該拿他們的命來填補你那無窮無盡的貪欲。 傅長寧嗤笑:哈哈,說得倒好聽,如果有個一日萬里的捷徑擺在你面前,你會甘心讓機會白白流走嗎?我承認我有野心,但你們沒有經(jīng)歷過我所遭遇的一切,有何資格來評判我的所作所為? 商離行想反駁一句,苦于傷體沉重,無法提氣,卻聽謝留塵出聲道:傅兄。 傅長寧微微側(cè)首,只見謝留塵神色淡淡,道:我記得那一年在周家村見過你種植谷作物的方法,你曾與我侃侃而談不夭其生,不絕其長的養(yǎng)生之道,教會我萬事萬物唯有留下自由生長的空間才能生生不息的道理,我一直記在心中。那時我真以為你是一個善良聰穎有大智慧的人。 他緩緩搖頭,可惜,可惜站在這里的你卻告訴我,當牽扯到自身命運前途的時候,你還是會走上破壞生靈的道路。我很傷心,明心見性的傅兄,終究落入窠臼中。 我一直當你是個好兄長,也一直很珍惜這段友誼,可是有一天,所有真相都在告訴我,我最信任的傅兄,是殺害我親人好友的兇手,是害我受苦一生、害我與至愛分離五十年的罪魁禍首傅兄,我想真心問一句,當你出手的那一刻,你有沒有想過被你傷害的無辜生命? 傅長寧眉頭微皺,一時不接話,商離行也意外萬分,自重逢以來,謝留塵從沒有向他坦露過這方面的心聲,此時將心里話吐露出來,使他意識到,這顆年輕無畏的心,終于是在紅塵輾轉(zhuǎn)中生出了真正悲天憫人的情懷。 始終沒有插嘴的賦陽生則更是詫異,當此生死拼搏之刻,眼前這三人卻竟還能心平氣和地談著話。 傅長寧負手而立,目色倨傲道:謝賢弟,為兄困頓多年,一朝得以一償夙愿,這其中的百般滋味何足為外人道?你不懂為兄的志向也沒關(guān)系,如今天下盡在為兄掌中,這萬里山河為兄愿與賢弟共享,他伸出一手,語氣輕緩,來,上前一步,與為兄站在一起。 謝留塵卻退后一步,與商離行并肩站立,堅定搖頭道:商師兄的立場,便是我的立場。他想保護這個世界,我便追隨于他。 既然話不投機,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傅長寧冷冷收掌,回身望向商離行,神色淡淡道:商門主,如今劍陣已破,恕我直言,你已經(jīng)沒有法子可以困住我了。 商離行與謝留塵對視一眼,從容抽出秋水劍,聲音虛弱道: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謝留塵也橫劍在手,毅然道:商師兄現(xiàn)在受了傷,你要與商師兄斗,要先過我這一關(guān)。 哈哈,就憑你?傅長寧陡然仰天長笑,冷冷嘲道,謝賢弟,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不過就是仗著自己妖王出身而已!沒有妖力在身,你照樣不過一個普通螻蟻! 謝留塵也笑道:哈!沒有妖力在身,我照樣可以打敗你! 傅長寧斜覷他道:你以什么打敗我? 謝留塵舉起修明劍,道:憑我手中這把劍,和我這個人! 說著,果然手指點落,依照那日大長老所傳授的秘訣,以極快手速將身上妖力封印。 商離行蹙眉:謝師弟,不要受他的激將法。 謝留塵回頭對他淺淺一笑,道:商師兄,你信我啊。 商離行對上他自信的笑容與溫柔的眼神,知他心中有自己的主意,思忖片刻,不再反對,只說了一句:好,如果你死了,我會很快來陪你。 謝留塵目光更加柔和:好。目光凜冽,上前三步,朝傅長寧道:我知道以妖力打敗你,你肯定不服,覺得我能打敗你是依靠了妖王身份,現(xiàn)下我以劍修的身份來與你對戰(zhàn),這樣就不算勝之不武了吧。 傅長寧冷笑道:哼,想打敗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撕下一塊布袍,包扎斷掉一截的小指,雙掌微抬,指尖真氣流瀉而出。 風沙紛揚中,謝留塵與商離行二人并肩而立,臉色平靜。 傅長寧張開手臂,中洲大地之力如流沙,被他揚掌握在手中,頃刻間天地變色,風沙過處,鬼哭狼嚎。 商離行咳了幾聲,笑道:謝師弟,看來我們今日難逃此劫了。 謝留塵與他雙手緊牽,嘴上仍自不饒人地說道:別說風涼話,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想死也沒那么容易。 語罷不待傅長寧完全掌控自然之力,劍光一閃,運起《滄海劍訣》朝他劈去。商離行緊隨而至,二人一左一右,兩劍相交,劍氣無邊迸射,將人罩在密不可逃的劍網(wǎng)之中。 傅長寧一手對上謝留塵遞出的修明劍,一手擊掌拍向商離行,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商離行手持秋水劍,不時召出符咒,設(shè)立法陣,從旁干擾,使得傅長寧攻擊的動作屢屢受阻,傅長寧被他所激怒,格開謝留塵精純劍勢,反身一轉(zhuǎn),將大部分心神用在對付商離行上。 商離行本就真氣透支,在傅長寧全方位攻擊之下,身上又多了幾處傷口,謝留塵見狀大喝:你要應(yīng)付的是我。修明劍劍心煥發(fā)醇質(zhì)劍意,將傅長寧殺意無邊的陣勢打斷。傅長寧身形一頓,冷哼一聲,重又陷入二人聯(lián)手對戰(zhàn)中。 眼見二人攜手共戰(zhàn),竟無法與傅長寧打成平手,在一旁的賦陽生焦灼難言,正到此時,午時三刻到來,日光直照地表,中洲大氣為傅長寧所吸收,失卻遮擋熱辣陽光的屏障,維天之柱散去厚重云層遮蔽,在日光照射之下,現(xiàn)出清晰全貌。受三人對戰(zhàn)的真氣對撞,天柱竟爾遙遙生出悠長又古老的一聲長吟。 傅長寧聽到聲音,雙眼閃過狡黠神采,一時計上心頭,在打斷商離行二人劍招之后,御風而起,往天柱方位飛去。 不好!商離行知道他要去破壞天柱,驚叫一聲,與謝留塵隨后追趕。 傅長寧升上高空,冷冷一笑,在商離行與謝留塵驚恐交加的神色中,霍然蓄力一掌,擊向天柱,天柱似乎預感末日將至,發(fā)出曠古未有的悲戚長鳴。 嗚嗚嗚嗚 商離行與謝留塵二人追之不及,在飛奔高空的途中,驀地感應(yīng),望向彼此眼睛,看不到絲毫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都是平靜無波,皆是心想:幸好能跟他死在一處。 此時恰是日光最盛之際,傅長寧遙望高不可攀的天柱,想到這美麗的世界即將毀滅在自己手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荒涼悲愴心緒。他震聲長笑,搖頭晃腦,倏然之間,眼睛對上刺目日光,瞳孔莫名變色,一時行動凝滯下來。 商離行見準時機,立時心中一喜,當機立斷,喝道:謝師弟,快! 好。謝留塵也不知是何緣故導致傅長寧突然慢下腳步,將傅長寧將要拍到天柱之身的掌勢卸下。 生死陡轉(zhuǎn),就在眨眼之間。 受此真氣聚散影響,三人無力在高空中維持身形,被迫緩緩下墜,謝留塵將商離行護在懷中,劍氣直擊不遠處的傅長寧,孰料轉(zhuǎn)身之際,在傅長寧的瞳孔中,竟緩緩現(xiàn)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謝留塵看清那人面目,猝然停下劍勢,不可置信道:是,師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商離行也同時見到那道身影,不過不比謝留塵的驚愕不解,他卻是瞬間想道:玄思真人選擇到傅長寧身邊,果然是在暗中布局,看來他的計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