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 第80節(jié)
從懷中掏出帕子,若梨和裴嶼舟先將最下方,右側(cè)空著的那一塊位置擦凈,而后將母親與父親的牌位放了上去。 他們四人用了近兩個時辰,方才將偌大的祠堂收拾妥當(dāng)。 雖然干凈整潔許多,但墻上那些陳年累月的斑駁,裂痕,以及梁柱上的斷紋,仍昭示著無法復(fù)原的頹敗。 風(fēng)吹起牌位上蓋著的白布,若梨與葉景昱點上蠟燭后,一左一右,從上而下,將它們一一揭開。 從先祖,到家人,看著這些曾為姜國殫精竭慮,卻平白蒙冤受屈,被蓋上二十余年的名字,豆大的淚水終是從若梨鮮紅的眼眶中滾落。 她與葉景昱最后跪倒在蒲團上,哭得不能自己。 若梨原以為自己做好了準(zhǔn)備,可以面對這一切。 可他們有何顏面做楚家的后人。 便是斬斷家族所有生機的無恥罪名,他們都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討回來。 - 四人離開楚府時,太陽已然西歸,天邊倒映著如血的紅,瑰麗而壯闊。 將各個門上貼的封條都撕去,痕跡擦拭干凈,他們方才回到正門口。 周遭依舊空空蕩蕩,只停著兩輛馬車。 若梨輕輕抽/出被裴嶼舟緊握在掌心的手,聲音宛如被利器劃過,嘶啞破損得厲害:“我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好不好?” 話音未落,她便被男人猛然抱進(jìn)懷中,他的手臂繃得很緊,也很用力,像是要將她勒斷,若梨甚至疼得越發(fā)難以呼吸。 只是她未發(fā)一言,纖細(xì)的手抬起,想要回抱住他,指尖最后卻還是蜷縮起來,緩緩垂落。 她的面頰貼著他溫?zé)岬男靥牛犞抢锍撩投綕u不穩(wěn)的跳動,酸腫得厲害的眼眶又一次濕漉。 “梨梨,跟我回去,我可以搬到——” “裴嶼舟,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說,不要這樣。 他很急切,又透著一絲讓若梨險些哭出聲的卑微渴求。 在情緒失控前,她開口打斷了他。 眼淚源源不斷地落下,打濕了男人胸前的衣襟。 裴嶼舟,對不起,我很快就回來。 你不要再這般,求你了。 攬著她的臂膀僵住,噴灑在她頭頂?shù)暮粑搀E然停頓。 良久,裴嶼舟一點點松開她,溫?zé)岬拇笫州p輕拂過她紅腫不已,眼淚盈盈的雙眸。 他翕動著唇瓣,喉結(jié)滾動,不停地咽著那口上涌的甜腥,許久,才擠出一個字。 “好。” 再次咽了咽滿是血腥味的喉嚨,裴嶼舟又溫和地哄:“不要總哭,對眼睛不好?!?/br> “有什么需要的,就寫下來貼在院里的槐樹上?!?/br> “若想回來,我立刻去接你?!?/br> 若梨不停點頭,緊咬著牙關(guān),別過臉不敢再看。 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將如此做的緣由告訴他。 裴嶼舟將若梨送到馬車前,攬住她的腰將她小心地抱上去,她鉆進(jìn)馬車后,他便緊盯著徐徐關(guān)上的車門。 馬車行駛時,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前追了幾步。 眼看著它消失在落日的盡頭。 手緊緊捂住心口,胸前的衣襟皺得不成樣子,男人的濃眉緊簇,向來筆挺的腰也彎了下來。 氣海翻涌,內(nèi)力險些在一瞬間失控,反噬。 裴嶼舟生生吐出兩口血。 倒下去前,口中來來回回地,只念著兩個字。 梨梨。 - 若梨與葉景昱回來時皆是失魂落魄,傷痛至極,葉神醫(yī)捋著胡須嘆氣,坐在院中給他們煎藥。 當(dāng)天晚上,他又背著一早準(zhǔn)備好的藥箱以及一大包藥材,跟著阿七去國公府。 裴嶼舟的癥狀在葉神醫(yī)的預(yù)料之中。 或者說這場病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平日里護著他的強大內(nèi)息,有時候也會變成要他命的利器。 葉神醫(yī)先施針為裴嶼舟穩(wěn)住心脈,引導(dǎo)內(nèi)息盡數(shù)回歸氣海丹田,又盯著他喝完一大碗藥,方才開始叮囑阿七注意事項。 不過他的聲音有意放大,變相地告誡著臥病在床的男人。 “神醫(yī),她如何?” 在老人收拾藥箱,準(zhǔn)備離開時,裴嶼舟捂住心口低咳兩聲,偏過臉看向葉神醫(yī),蒼白的俊臉上難掩迫切。 輕嘆口氣,他的語氣有些無奈,更多的卻是溫和:“若梨無礙。” “倒是你,這些年積勞成疾,心中郁結(jié)之事也甚多,內(nèi)息早已有紊亂反噬之象,卻一直被你強行壓制,不得緩解,此番務(wù)必好好靜養(yǎng),莫要再想那許多?!?/br> “更何況你能逼自己走到這一步,為若梨做到這份上,已是極為不易。” “你要對自己,也要對她有信心?!?/br> “她很快就會回來?!?/br> 說完,葉神醫(yī)便離開了房間。 對裴嶼舟,除卻敬佩,更多的是愧疚和心疼。 三年前他其實已經(jīng)知道裴嶼舟與他的母親截然不同。 但最后仍因一己之私,由著葉景昱截取裴嶼舟的信,將他和若梨生生拆散,三年不見,不聯(lián),以致他們重逢之時,是那般痛苦決絕的場景。 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來了。 他們之間的誤會,心結(jié)也已經(jīng)解開。 日后,只愿這些孩子可以平安,自在地相守一生。 抬頭望向頭頂無邊的夜空,看著那輪有所殘缺,卻終會迎來圓滿的月亮,葉神醫(yī)蒼老的臉上露出幾分釋然的笑容。 他在阿七的指引下,漸行漸遠(yuǎn)。 而屋內(nèi),時不時地傳來男人隱忍的低咳聲。 透著幾分少有的痛苦和無力。 他這三年從未有過一日松懈,而最近三個月更是忙得晝夜顛倒,身心皆乏。 若梨的離開又給了他最致命的打擊。 裴嶼舟的身體驟然垮塌。 只是,屬于他和若梨的時間不多了。 他想她。 - 葉神醫(yī)回去的時候,若梨正提著食盒站在門口。 馬車遙遙行來,她捏著食盒的手緊了緊,美眸中暈開波瀾,擔(dān)憂而忐忑。 葉神醫(yī)被阿七攙扶下來,走進(jìn)院子后,若梨幾步上前,將食盒遞給阿七。 “夫人,您何時回府?國公爺他很掛念您?!?/br> 恭敬地彎腰,眼下蒙著淡淡清影,愁容滿面的阿七用雙手托著溫?zé)岬暮凶?,小心地問,語氣里帶著試探。 長睫輕顫,若梨不曾答復(fù),而是回問了他一句:“他現(xiàn)下如何?” “主子已喝過藥睡下了,夫人無需憂心,他身體向來強健,很快便會好的?!?/br> 咽了咽喉嚨,阿七的頭埋得更低,眼眶微微泛紅,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試圖不讓若梨察覺出異樣。 過去的三年,在戰(zhàn)場所受的外傷再重,主子都沒有像下午那般,轟然倒下。 這段日子,這些事給他帶來的痛苦遠(yuǎn)勝皮rou。 夫人又給了他最致命的一場離別。 阿七不敢,也不想埋冤若梨什么,因為那樣的事?lián)Q在任何人身上都難以接受,他只是希望她可以早些回去。 心病,終究還需要心藥來醫(yī)。 垂下眼簾,若梨的眼眸仍有幾分紅腫,心里有許多話想說,想問,最后都無從開口。 右手指甲不知何時就在左手手背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紅痕。 “國公爺養(yǎng)病期間,府里要加強戒備,不可掉以輕心?!?/br> 裴嶼舟身居高位,小心謹(jǐn)慎些總是對的。 “夫人放心,我等勢必守好國公爺?!?/br> 輕輕點頭,若梨壓下眼底的淚意,輕聲道:“回去吧。” “是?!卑⑵吡⒖虘?yīng)下,先將盒子放進(jìn)車內(nèi),出來后又朝若梨抱拳行禮,而后便揚起馬鞭,駕車離去。 “目的已達(dá)到,為何不隨他回去?” 第67章 回京城 關(guān)上門, 若梨進(jìn)院子不久,葉神醫(yī)便朝她招手,示意她隨自己一塊挑揀些藥材。 將眼角的淚抹去, 她來到老人身邊,捧著他遞來的籃子, 低著頭,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