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時不時傳出猛烈的咳嗽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喧嘩。

    黑沉沉的大殿內(nèi)，皇帝躺在龍床上，喉嚨不斷傳出嘶嘶的聲音，像是朽木割鋸的摩擦之音。

    殿下，一眾后宮女眷跪在地上，一個個哭得梨花帶雨，哽咽著用帕子拭著臉上的淚。

    過了好大一陣子，嘶嘶的聲音終于消失。

    皇帝面無人色，慘白著臉由太醫(yī)扶著坐起來，掃了眼下頭一群女人，虛弱道：“朕還沒死，還用不著你們哭喪?！?/br>
    站在床邊的皇后撩開床帷走出去，鳳眼一厲：“都給本宮出去等著?！?/br>
    她話音一落，嬪妃們站起身，三兩扶著出去了。

    她們出去的空當(dāng)，太監(jiān)匆匆來通報。

    “陛下，人來了?！?/br>
    “宣他進(jìn)來?！?/br>
    一場大病迅速剝?nèi)チ怂纳鷻C(jī)，眼中再也不見往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陛下，臣妾告退?！?/br>
    皇后行了一禮，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門，款款走了出去。

    “參見陛下?！逼顢⑿辛艘欢Y。

    太監(jiān)在陳溢之來后不久便傳來口諭，說陛下召他入宮，并未告知任何原因。

    “祁卿，深夜召見，不知是否饒你清夢？”

    “陛下旨意來得正好，臣并未安寢?！?/br>
    床上的人似乎笑了下，緊接著就是劇烈的咳嗽。

    “祁敘，你很聰明，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滿朝文武，為何朕今晚只召見你來?！?/br>
    “承蒙陛下厚愛，只是臣，確實(shí)不知?！?/br>
    皇帝又輕咳了聲，沒好氣道：“少跟朕打馬虎眼。眾人皆說朕昏庸無道，是，也不是。朕雖為政昏庸，但還算有雙眼睛，看得清人心?！?/br>
    他視線停在站在簾帳外的人影身上，深幽平靜，連語調(diào)都帶了幾分行將就木的死氣，有氣無力：“朕用你，不單是你的才華與品行，更因?yàn)槟闩c小硯是同鄉(xiāng)，是知己。”

    “他在朝中并無根基，重臣老將也并不信他。長此以往，必要被這宮里的魑魅魍魎吞食干凈，朕不愿走他走朕的老路，只能替他尋一個助力?！?/br>
    “好在，你還算爭氣，沒辜負(fù)朕的期望?！?/br>
    “陛下謬贊，這是臣分內(nèi)之事?！逼顢⒄Z氣平泛，聽不出任何波動。

    “行啦，朕也不同你兜圈子，你明白得很?！彼抗饫湎聛?，“朕今日的犯病，太醫(yī)說是服藥所致。國師給的丹藥朕已經(jīng)服食十多年，絕不可能有問題，朕要你查清楚，究竟是誰動的手腳。”

    “還有，這令牌給你?！?/br>
    重重簾帳中伸出一只手，太監(jiān)捧過令牌，呈給祁敘。

    “這東西，你拿著。若有用，便用。”

    祁敘低眉瞥了眼，收進(jìn)袖中。

    “臣遵旨。”

    祁敘指腹摩挲著令牌邊緣，眼中閃過幾分深思。

    這令牌是羽林軍的令牌，憑此可號令都城所有羽林軍。這令牌自古以來就是皇帝所有，從不假手于人，他倒也舍得。

    不過，這令牌與其說是讓他拿著，不如說是給宋硯的。

    只是他一番慈父之心，終歸是要無處安放了。

    半晌寂靜，忽然皇帝開了口，狀似無意問：“近日，你可曾去陪過小硯？”

    祁敘：“臣昨日去過?！?/br>
    皇帝疑心重，宮中耳目眾多，不可能不知道他昨日去過宋硯那兒。這么問，不過就是想試探近來他與宋硯的關(guān)系。

    果然，聽到他的答案，皇帝臉上一松，揮了揮手。

    “下去吧。”

    祁敘行了一禮，屏風(fēng)后，青黛色的衣袍露出一角。

    他收回目光，退了下去。

    宮中衣袍顏色規(guī)制等級嚴(yán)明，這衣袍是誰的，不必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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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敘剛走不久，太監(jiān)又匆匆推開殿門，碎步走到皇帝耳邊，輕聲道：“陛下，大皇子來了。”

    皇帝半睜開眼，神色不耐：“這么晚了，他來作何？”

    “奴婢不知。但看大皇子神色不佳，似乎是及其重要的事?！?/br>
    皇帝臉上已有幾分倦怠，但仍強(qiáng)撐著。

    “宣他進(jìn)來。”

    過了會，江隱由太監(jiān)帶著進(jìn)來。

    “參見父皇?！?/br>
    “什么事，快說。”

    江隱放下手，如鷹隼的眸子閃過一絲陰毒：“兒臣找到了父皇今日吐血的罪魁禍?zhǔn)住！?/br>
    “哦？”皇帝睜開眼，手蜷成拳，身體微微探出，“是誰？”

    “國師。”

    皇帝手一松，手中緊捏的褶子順勢散開。

    “你有何證據(jù)？”

    江隱眼底愈發(fā)得意，面上仍舊沉穩(wěn)不變。

    “兒臣在國師呈上來的丹藥中，發(fā)現(xiàn)了竹英草的粉末。這草無色無味，長期服用會使人衰老加快，壽命減緩。父皇的病，一定是國師的丹藥所致。國師用意，昭然若揭，還望父皇明察?！?/br>
    皇帝冷冷道：“你多慮了，國師絕不可能背叛朕。還有，誰準(zhǔn)你查朕的丹藥的？！”

    江隱仰起頭，眸中閃過nongnong的不可置信。

    “兒臣所言句句屬實(shí)，絕無半分虛言！”

    “朕知道你并無需言?！?/br>
    皇帝透過簾帳看著這個平日里心思最深沉的兒子，心中涌上一股無力感。

    他給了他這么多次機(jī)會，他卻從沒有抓住過，一次次讓他失望。

    江隱眼中的激動還沒完全顯現(xiàn)出來，就被皇帝一句話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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