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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jian宦沖喜后 第45節(jié)

    除了打上一回靳濯元踹了鳳元殿的殿門,抱陸芍上馬車的事傳遍宮闈外,魏辭緊跟掌印步子,替蕭雙宜求情的事也傳入了后宮妃嬪耳中。

    但凡生了個玲瓏心的人都知道,圣上待長公主并非僅是顧念手足之情,亦或者說,圣上明面上喚長公主一聲‘長姐’,實則他對長公主的心思昭然若揭。

    有這樣一個人勁敵存在,整個后宮都要惴惴不安。

    陸芍也聽出來了,惠妃是在離間她同長公主的關(guān)系,甚至想借著她的手除掉蕭雙宜。

    她面上仍是帶笑,只是手溫漸涼,怎么這宮內(nèi)處處都是爭權(quán)斗勢,仿佛要人性命不過一念之間的事??墒呛髮m當(dāng)中的爭斗同她又有甚么干系,她不愿牽扯其中。

    “夫人怎么了?”

    陸芍抽回手,站起身來。

    “我不過是在這兒小住幾日,總有回去的時候。長公主傷不著我?!?/br>
    惠妃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也沒冷下臉:“那便不說此事了。夫人可知三日之后便是新主登位后的第一個新年,宮里扎了煙火、搭了鰲山燈,圣上也下旨設(shè)了宮宴,欽定了不少臣zigong眷以示君恩,屆時熱鬧極了?!?/br>
    她入宮以后需得依附圣上盛寵,而當(dāng)今圣上魏辭是由靳濯元憑一己之力扶上皇位,她只要哄好陸芍,攀上司禮監(jiān),還愁沒機(jī)會在圣上面前得眼?

    她又不是太后,也非蕭氏一脈,犯不著同手握大權(quán)的司禮監(jiān)掌印對著干。

    陸芍確實沒見過宮里過年的盛況,心里難免有些期盼??伤齾s不愿同惠妃深交,惠妃說甚么,她只是浮于表面地附和著。

    直至送走惠妃,她渾身疲累地倚在一張新搬來的美人榻上,以手支頤,攏著眉心。

    福來給她端來宮里獨(dú)有的糕點(diǎn),陸芍抿了一口,松軟甜糯,喉間翻滾著甜意,她才勉強(qiáng)提起神來。

    “福來,惠妃娘娘同司禮監(jiān)走得很近嗎?”

    福來方才不在寧安殿,惠妃來寧安殿的事也是聽底下的人回稟的。他搖搖頭:“從未打過交道?!?/br>
    驀地,他又似是記起甚么,改口道:“先前惠妃娘娘宮里的掌事姑姑陳簌妄圖攀上掌印,倒是借著探病的借口來過一回。后來掌印罰了她提鈴之刑,將她打發(fā)去浣衣局了?!?/br>
    陸芍沒想到二人非但沒有交情,甚至還有些過節(jié),惠妃娘娘倒是能捻著鼻子同她笑談,陳簌到底是她身邊最親近的宮人,她卻能當(dāng)做甚么事也沒發(fā)生。

    福來見她心不在焉,以為是受了惠妃的氣,便開口問道:“夫人,怎么了?”

    她搖了搖頭,愈發(fā)寄掛起流夏和云竹。

    *

    至除夕不過三日光景,慈福宮那廂雖說閉門禮佛,可陸芍還是每日都會往那兒走上一遭。

    太后不理外事,陸芍也遲遲未見著流夏和云竹。

    直至除夕那日,宮內(nèi)人頭涌動,宮道上宮人、宦官領(lǐng)著雜耍和唱戲的班子魚貫而入。

    原先除夕團(tuán)圓之際,宮內(nèi)只有家宴,并不宴請臣子。只是今歲特殊,是新主登位以來頭一回祛塵迎新,為彰顯皇恩,眷顧老臣,禮待新臣,魏辭才特地欽定臣zigong眷一道在教坊司的大樂中親迎正旦。

    今日宮內(nèi)格外熱鬧,臣子在殿前,女眷則繞在太后身側(cè),陪著逛園子。

    魏國公府在圣上欽定的名錄之內(nèi),王氏和陸婳諂詞令色地站在太后左右兩側(cè),一副脈脈相通的模樣。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廖淮年紀(jì)輕輕官至四品,又頗受都察院都御史俞灝的賞識,他日大有可為,自然也在欽定的名錄當(dāng)中。

    陸淑雖與國公府關(guān)系疏遠(yuǎn),卻因頂著廖淮正頭夫人的名頭,面上沾光,備受貴眷追捧,一時風(fēng)光無二,看得陸婳眼紅,惡狠狠地踢著地面的石子。

    陸芍不愿同陸婳起爭執(zhí),見過王氏后,便在御花園的亭內(nèi)落座。

    雪白的狐絨裹著張精致瑩潤,甫一落座,便有不少女眷圍簇過來同她攀談。陸芍含笑應(yīng)付,心思卻不在這些人的身上。

    陸淑遠(yuǎn)遠(yuǎn)瞧見陸芍,便撥開人群向她走去。眾人瞧見她大jiejie過來,便也識趣地退散開來,獨(dú)留她們姐妹二人許久說話。

    “四meimei近日可好?”

    一瞧是陸淑,陸芍眉間的陰霾也掃去大半,巧笑道:“大jiejie來啦。”

    陸淑瞧出她愁云彌漫,挽住她的手問:“方才便瞧見你心不在焉,發(fā)生甚么事了?”

    陸芍盯著陸淑明麗的眉眼,溫聲軟語,一時記起她初來魏國公府的那段時日。

    其實陸淑待她不錯,即便臨近出閣,二人不常有交集,陸淑也往她院子送了不少好東西。

    她這幾日方從余州奔波回來,又周旋于太后和一眾妃嬪之內(nèi),渾身乏累。陸淑一戳她的心窩子,她便尋著倚靠似的,靠在陸淑肩頭:“大jiejie,近日要應(yīng)付好多事,好累?!?/br>
    陸淑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是不是近幾日掌印出門在外,許多事都落到了你的手里?”

    陸芍不便明說太后的事,便只能愣愣地點(diǎn)點(diǎn)腦袋。

    “那是芍芍長大了,有些事得靠自己拿主意了。”

    二人說得分明不是同一樁事,陸淑的話卻像是活水一點(diǎn)點(diǎn)流入陸芍的心窩。

    祖母在時,倚靠祖母。祖母過身后,她便由國公府的人出面接回,藉著國公府的庇護(hù),一應(yīng)事全憑王氏和父親作主。

    現(xiàn)在的陸芍就像是羽翼才滿、初次展翅的幼鳥,踉踉蹌蹌地從巢xue中飛出。

    她盯著琉璃瓦上漸漸消弱的天光,檐下華燈初上,燭火煌煌,比白日還要亮堂。

    陸淑牽著她的手起身:“好了,時辰到了。去瞧瞧鰲山燈罷,瞧完之后還有花炮、雜耍,你先前在國公府時,不是很想去瓦舍瞧雜耍嗎?今日能瞧個夠。”

    宮燈赤光灑落,拉長比肩而行的身影。

    宮內(nèi)除了連片翻卷的宮燈外,亦陳設(shè)了兩座高達(dá)百余尺的鰲山燈。一座構(gòu)制在宮門外,供百姓賞玩,一座則構(gòu)制在宮內(nèi)。

    陸芍從未見過規(guī)模浩大的鰲山燈,上綴珠玉金銀,以龍鳳虎豹各式彩燈構(gòu)成仙景,豁然壯觀,在一眾宮燈中彰顯精貴。

    忽地,萬籟俱寂下,陡然響起短促的爆裂聲,幾道白光急促上竄,在琉璃瓦頂化作火球綻放開來。

    噼里啪啦的聲響簌簌散開,闃黑無光的夜里,綻開的星點(diǎn)密密麻麻噴灑四周,流光溢彩,喧闐不歇。

    圣上在殿外賜宴,兩百宴桌,中間以落地屏風(fēng)阻隔,浩浩湯湯地一片,場面極盛。

    陸芍與陸淑同座,鐘鼓司樂聲靡靡,殿門由御前公公層層推開,圣上頭戴五彩玉點(diǎn)綴的黑色紗帽,組纓垂掛兩側(cè)。身著紅色皮弁服,蔽膝上織有藻、粉米、黼、黻四章,腰間束玉帶,整個人豐神俊朗、意氣風(fēng)發(fā)。

    圣上為盡孝道,讓主位于太后,自己的御座則在次席。因圣上尚未立后,皇后的鳳位空置,往下便是長公主,惹得一眾妃嬪心里不虞,面上仍要強(qiáng)裝笑意。

    眾臣依照舊制行禮歡呼,待繁瑣禮節(jié)行完,復(fù)才落座,宴席開始。

    陸芍手邊有一份表演的名錄,從歌舞、京戲、至雜耍、相撲、諸宮調(diào),無論是宮闈典雅的樂色亦或是街邊瓦肆的通俗的百戲,不拘雅俗,悉數(shù)齊全。

    這一通下來,往往要至午夜。

    陸芍對歌舞提不起甚么興致,卻是瞧見那些螓首蛾眉宮人長袖善舞、身姿妙曼,每一動作,都能跳到她心坎兒上去,不由得隨著眾人拍手贊嘆。

    她撐著自己腰,學(xué)著舞姿的向后壓了壓,才下去一點(diǎn),腰椎一陣酸痛,她蹙著眉頭:“大jiejie,這腰如何生的,翻轉(zhuǎn)下壓時,纖纖一握,恍若無骨?!?/br>
    陸淑掩嘴偷笑,只覺得她這副模樣,像極了勾欄跨院的風(fēng)流公子,見著玉骨冰肌的美人,恨不能將自己的眼貼上去。

    歌舞之后,連著唱了近兩個時辰的京戲。京戲過后便是陸芍最喜歡的雜耍。

    雜技開始前,先以樂隊用來增添噱頭敲鑼打鼓,吶喊助興,一時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首出名喚‘蹬人’,只見十人五組躺在地面,雙腿抬起,又有一人爬上,貼著鞋底躺下,底下的人雙腿一蹬,那人便躍上半空,每組統(tǒng)共蹬三人,輪番而上,像是雜耍拋接球那般簡單。

    ‘蹬人’一旁,還有飛叉、耍中幡、耍壇子、轉(zhuǎn)跌,每一出都如游龍戲珠一般精彩。

    陸芍一雙眸子來回打轉(zhuǎn),只覺得這些雜耍精彩歸精彩,卻有些混亂沒有次序,實在不知該瞧哪項。

    正當(dāng)她凝神盯著‘飛叉’時,卻見那柄銀叉脫手而出,銀光粼閃,直奔圣上面門。

    雜耍的鋼叉本生圓鈍,尋常傷不了人,卻有眼尖的發(fā)現(xiàn),圓鈍的頂端被打磨地尖銳鋒利,破風(fēng)而來,與此同時,原先雜耍的人驟起,紛紛亮出刀劍,凌空而來,掀起一陣慌亂。

    御林軍和錦衣衛(wèi)層層圍攏,橫刀護(hù)衛(wèi),甲胄短兵碰撞的聲響蓋住雜耍的鼓樂聲和宮眷驚恐的呼叫聲。

    陸芍緊攥著陸淑的手,她雖然在余州瞧見過打斗的場面,可無論從陣仗亦或事態(tài)來瞧,余州的那幾名官府手下都不過是涓埃之力,同今日所見壓根無法相提比論。

    她的手心沁出冷汗,一張小臉嚇的生白,驚恐萬分,跟著陸淑往后躲了幾步。

    短兵相接時,傳來不小的動靜。偶有刀面嵌rou的血漿聲,陸芍聽得心慌。

    御林軍將他們層層圍困,生怕在場有人偷溜,陸芍被長戟橫在里頭,瞧不清打斗的場面。

    倏地,有人驚呼了一聲‘圣上’,繼而有傳來急促的呼喊聲:“快傳太醫(yī)!”

    擋在陸芍面前的御林軍眉頭微攏,稍側(cè)身子,往后瞥了一眼。

    正是這個空檔,陸芍瞧見了漢白玉石階上流淌著刺目的血漬。

    赤紅的宮燈不停打轉(zhuǎn),瑞獸祥禽的燈衣濺上鮮血,愣是將喜慶的節(jié)日鋪上凄厲哀婉的兇惡。

    宮燈下,有人身著正紅坐蟒補(bǔ)子曳撒,腰束玉帶,手提繡春刀,從漢白玉石階上款步走下。刀面鮮血直淌,順著刀尖滴落,為白玉石階陡添一抹亮色。

    陸芍只覺那抹姿質(zhì)修長的身形有些熟悉,視線順著繡春刀緩緩上滑。

    恰有夜風(fēng)吹動鬢發(fā),勾在唇邊,烏黑的發(fā)梢與那張瓷白的臉形成濃烈張揚(yáng)的對比。他面上綴著幾滴guntang的鮮血,垂目繡著刀面腥氣的血漬,大快朵頤。

    陸芍捂嘴輕呼了一聲,緊攥著陸淑的手,嚇紅了眼:“大jiejie,廠督怎么會在這兒?”

    說話間,靳濯元抬眸時,眼尾上挑,緩緩掃視持著刀劍的殺手,似要將目之所及之內(nèi)的人都屠戮干凈。

    陸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好瞧見靳濯元雙指掐著一人的脖頸,右手揮動,如注的鮮血飛涌而出,浸染了正紅曳撒和皂靴鞋面。

    下一瞬,幻影重疊,他輕身掠過,繡春刀舔滿鮮血,在破風(fēng)時快意地囂叫著。

    nongnong的血味兒鋪滿而來,不少女眷瞧見這幅場面,刺耳地尖叫著,目色混沌,昏厥過去。陸芍面色煞白,胃里一陣翻滾,覺得頭重腳輕,快要站不住身子。

    很快,魏辭在御林軍的護(hù)擁下回了殿內(nèi),宴席上殘留的局面也由宦官一一清理。只是宴席上的一眾臣子女眷卻還被御林軍圍困著,不能輕易放走。

    清冽的聲音從自重圍之外傳來:“將臣子分開看押,女眷則拘于后宮,沒尋出兇手前,誰也放不得?!?/br>
    席面一陣唏噓喧嘩,有不怕死的臣子直言道:“查兇手也不是這么個查法,將我們悉數(shù)困著,明日早朝怎么辦?朝中政事又當(dāng)如何?”

    靳濯元步步逼近,眼神駭厲,語調(diào)卻是平緩:“攸關(guān)圣上龍體,還望各位大人體諒才好。倘或各位大人不愿配合,咱家的刀也不介意多殺一人?!?/br>
    眾人噤聲,只有夜風(fēng)哀囀幽鳴。

    他又行至太后和妃嬪跟前,福了福身子:“望各位娘娘呆在自己宮內(nèi),沒有甚么事,便不要出來了?!?/br>
    太后好歹經(jīng)歷過風(fēng)浪,不至被這場面嚇住。余下的妃嬪個個年輕貌美,從未見過殺戮,當(dāng)下皆是驚恐萬狀,都不約而同地點(diǎn)頭,不敢不聽靳濯元的話。

    “長公主殿下也是?!?/br>
    靳濯元掀眼瞧她,只見她殊麗的臉上血?dú)獗M褪,長公主甚么沒見過,就連去歲宮變,她的兩位哥哥蕭明蕭志死在她眼前,都不見得有半分驚恐,今日卻像是丟了神,雙目憂思地盯著魏辭遠(yuǎn)去方向。

    正當(dāng)御林軍要將這些人押解下去,卻見福來快步跑來,附耳同他說了幾句話。

    舒展的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眼風(fēng)掃來,將視線落在女眷這處。

    靳濯元調(diào)轉(zhuǎn)步子,撥開御林軍,壓下橫著的長戟,他緊緊盯著那抹熟悉的身影。

    陸芍雙手交替捂著嘴,狐絨圈著她毫無血色的臉,眸子里滿是驚慌,整個人搖搖欲墜地倚著陸淑。

    被血洇濕的鞋面撞入眼簾,陸芍艱難地抬頭,便瞧見靳濯元渾身戾氣地盯著她瞧。

    隨后他扯下陸芍的纖手,握在掌心,拉著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