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怒而威。

    福明舔了舔唇，忙垂下頭，心想：我也是cao碎了心。

    若不是看在太子殿下一心為公，好似沒有七情六欲，對誰都冷冷清清，這一年，雖面上依舊疏冷清淡，卻難得對沈姑娘有一兩分縱容，他才會幾次三番為沈筠曦說話。

    ……

    沈府，玉蘭苑。

    日上三竿，時近正午，南晴輕手輕腳進(jìn)了臥房，悄悄撩開湘妃色的軟煙羅床幃。

    床榻上，沈筠曦正睡得香甜，她歪頭隱在花開富貴滿堂錦絲被里呼吸輕悄。

    床幃撩開，日光透過窗棱散在她的面頰，她纖細(xì)的蛾眉微微一蹙，輕輕嚶了一聲，伸手將錦被撩上，面頰蹭著錦被，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南晴輕笑一聲，抬手為她理了理鬢間零落的發(fā)絲，壓著聲音喚了聲：“姑娘，該起了。”

    沈筠曦纖翹的眉睫撲撲顫顫，半響，一對清澈見底的剪水明瞳半撩開，睡眸惺忪，她半瞇著眸子瞟了一眼南晴，面頰微紅，軟著聲音撒嬌：

    “……不想起?！?/br>
    她又瞇上了眼睛，將錦被朝上拉了拉，瞇著眼睛用面頰蹭了蹭被角，枕著錦被又要睡。

    南晴見她撒嬌的樣子笑了，為她掖了掖被角，柔著聲音小聲勸道：“姑娘，快響午了，該用午膳了?！?/br>
    “可是好累……腰酸，腿疼，哪哪都疼?！?/br>
    沈筠曦濃翹纖長的眉睫撲顫，撩開眼簾，半睜著水漉漉睡意惺忪的杏瞳，香腮微微鼓著，嘟著丹唇撒嬌。

    南晴撩開錦被，給沈筠曦按摩腰背，揉捏腿部。

    沈筠曦枕著錦被，愜意得瞇著眼睛，看著似乎又要睡著了。

    “那不起了，可是……”南晴抿著唇，拉了一個長長的腔：“老爺回來了，想和姑娘一同用膳?！?/br>
    “爹爹回來了！”沈筠曦猛得睜開眼睛，眼里漾著明晃晃的笑意。

    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被南晴拉?。骸白蛉盏巧絼诮罟?，我再給姑娘揉按揉按，老爺知曉姑娘勞累，叮囑了不讓奴婢叫您?！?/br>
    “不疼了，不疼了，我們趕緊收拾去見爹爹。”

    沈筠曦杏瞳亮晶晶，一時間容光煥發(fā)，說著就下了床。

    “我許久許久沒有見爹爹了！”她拖著軟軟的嗓音，長長感嘆一句。

    ……

    沈筠曦見父心切，讓云巧、南晴為她簡單穿戴，便拎著裙角，小跑著去青竹苑。

    “爹爹！”剛進(jìn)了青竹苑，她便喚出聲。

    沈父原在沈筠曄床前同他說話，聽見沈筠曦的聲音起身往外走，剛過珠簾便被沈筠曦?fù)淞藵M懷：

    “爹爹，我好想你！”

    沈筠曦看著依舊年富力強(qiáng)、英俊儒雅的沈父，心頭一熱，瞬間紅了眼眸。

    沈父慈愛得撫了撫沈筠曦的發(fā)頂，見捧在心尖上的嬌嬌女淚眼汪汪，他心疼勸道：“曦兒不哭，這剛?cè)齻€多月?！?/br>
    以往沈父出海至少半年，這次因為路上遇難，沈筠曄受傷，他們提前返程，他去處理些收尾事務(wù)，方晚了幾日到京。

    “可我想爹爹了?！?/br>
    沈筠曦心頭發(fā)酸，于她而言，哪里是三個多月，是隔了生死的兩世，她前世居于東宮，已經(jīng)好久沒見沈父。

    “那以后爹爹少出去，多在家陪陪曦兒。”沈父慈眉善目揉了揉沈筠曦的發(fā)頂，眉宇間滿滿的愧疚，揚(yáng)聲溫柔承諾。

    沈筠曦點了點頭，看了眼靠在床榻的沈筠曄，眉心微蹙，真心實意勸諫道：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沈家已富足，爹爹與哥哥當(dāng)身體為重?！?/br>
    沈父暢快得大笑。

    他攬著沈筠曦朝屋內(nèi)走，眉宇間漾著欣慰，上下打量沈筠曦，紅著臉贊嘆道：“曦兒長大了?！?/br>
    沈筠曦進(jìn)了屋，坐在榻前的繡凳上，聽沈父與兄長交代事情，正聽著，有小廝來報：“老爺，太子殿下來了?！?/br>
    “快請去前殿正廳?！鄙蚋笓P(yáng)聲道。

    他起身去迎蕭鈞煜，卻見沈筠曦繼續(xù)坐在繡凳上和沈筠曄說話，他咦了一聲，背著手莞爾道：

    “太子來了，曦兒不去迎，這是和太子鬧了別扭？”

    沈筠曦一時沒想好怎么與父親說，低垂著頭沒應(yīng)。

    沈父看著沈筠曦垂頭喪腦，眉睫輕顫，小臉微微泛紅，只以為她與蕭鈞煜鬧別扭的小女兒情態(tài)，大掌團(tuán)在她軟軟的發(fā)頂，撫髯大笑：

    “走吧，和為父一起去迎太子。”他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滿面笑容，帶了些小得意道：

    “為父今早給宮里各宮送了禮物，你在信中幾次三番讓我給太子尋一紅珊瑚玉佩，我在你睡覺時也替你送了?！?/br>
    “紅珊瑚玉佩？”沈筠曦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迷茫，等她想起什么，猛得瞪大眼睛，激動得站起身。

    “父親，你怎么替我給他送禮！”沈筠曦心口劇烈起伏，一對剪水明瞳因為激動漫上一層水霧：

    “我昨日才放了狠話，與他再無一分一毫的關(guān)系?！?/br>
    “不是你叮囑的。”沈父小聲囁嚅道，躬身湊到沈筠曦跟前，大掌輕撫著沈筠曦的脊背，急聲安慰：“曦兒別哭，這是怎么了？”

    他面上焦急，抬眸朝沈筠曄尋求幫助，一點都沒了剛才談?wù)撋虡I(yè)的云淡風(fēng)輕，也沒了人前的身為天下首富的沉穩(wěn)持重。

    沈筠曄也茫然搖了搖頭，見沈筠曦梨花帶雨，想起身腿痛無法起身，只得溫聲安撫：

    “曦曦別急，慢慢說，父親剛回來，一時不知情況?！?/br>
    沈筠曦也緩過勁，她秀氣精致的瓊鼻蹙了蹙，忍住眼中的熱淚，朝沈父躬身道歉，軟軟道：

    “爹爹，對不起，我一時情急，對你發(fā)了脾氣?！?/br>
    “那有啥，都是自家人，莫要說外氣話?！?/br>
    沈父大掌揉了揉沈筠曦的發(fā)頂，聲音溫柔，面色溫潤，眼眸里帶了些擔(dān)憂。

    “倒是你，和太子殿下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我不喜歡他了?！?、

    沈筠曦抹了抹面頰的淚珠，直視沈父，又看了一眼沈筠曄，瑩潤飽滿的朱唇緩緩勾起，唇角的梨渦淺淺浮現(xiàn)。

    “父親，兄長，我不喜歡太子殿下了，此后，我與他橋歸橋路歸路，再無關(guān)系。”

    沈筠曦?fù)P聲道，聲音清脆，字腔正圓，態(tài)度認(rèn)真，一如一年多之前，她也是這般，在沈家三人的小會議上高聲宣布：

    “父親，兄長，我有了欽慕之人！蕭鈞煜，太子殿下，我要追他，以后你們要幫我！”

    她向來喚沈父和沈筠曄“爹爹”與“哥哥”，只有在外人前和鄭重的場合，才會喚他們“父親”和“兄長”。

    沈父與沈筠曄對視一眼，深邃的眸光交匯，兩人對著沈筠曦輕輕點了點頭。

    ……

    青竹苑，寢殿外。

    福明腳步一頓，面色一白，偷偷去覷蕭鈞煜的面容。

    蕭鈞煜立如芝蘭玉樹，脊背挺立，站如青松，面上清淡如水，卻唇角抿直，眸色深不可測。

    蕭鈞煜奉了皇命來探望出海負(fù)傷的沈家大公子沈筠曄，行至廳中，聽見殿內(nèi)有爭執(zhí)聲，一時沒進(jìn)殿。

    沈筠曦的高聲不加掩飾，他們在殿外將她與蕭鈞煜決裂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太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性子淡如高山之雪，克己奉公，滿朝上下人人稱頌，福明自小侍奉蕭鈞煜，卻知太子殿下也是人。

    福明瞥了一眼蕭鈞煜繃直如弦的下頜線，又小心翼翼瞟了眼他的手，果真見他垂在薄衫廣袖下的手背隱隱青筋暴起。

    蕭鈞煜天之驕子，不怒而威，他清冷如潭的眸子淡淡掠過來，便如千鈞萬鈞的力道壓到過，讓人不寒而栗。

    福明忙收回目光，眼疾手快從袖中掏了一個荷包，笑著塞給一旁的沈府小廝：

    “你幫我們通稟一聲，別說我們到了。”

    “是，公公?！毙P也是面上一片尷尬，他弓著腰連連應(yīng)好。

    第11章 覺察   沈姑娘三月一日可有去隆福寺？……

    青竹苑，寢殿，沈父正安撫沈筠曦，小廝來傳太子殿下到了院中。

    沈父點了點頭，大掌撫了撫沈筠曦的腦袋，壓低聲音慈祥道：“為父去迎太子，曦兒不愿去便不去?！?/br>
    蕭鈞煜貴為當(dāng)朝太子，可沈家位列盛朝首富，接濟(jì)難民、援增國庫、出海宣揚(yáng)盛朝威名，沈家雖無爵位，卻有功勛。

    沈母去世的早，沈父一人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將沈筠曦當(dāng)做掌上明珠嬌寵，捧在手上怕冷了，窩在心口怕熱了，沈筠曦小時想要天上的月亮，沈父便尋南海夜明珠給她掛在天上。

    如今沈筠曦不喜蕭鈞煜，即便蕭鈞煜金尊玉貴，身為太子殿下，沈父也不愿委屈了沈筠曦。

    沈筠曦看著疼寵她的父親，心中暖融融，鼻子發(fā)酸，重重點頭。

    父親、兄長都這么寵愛她，上世，她卻讓他們蒙羞，真是不懂事，沈筠曦心里滿是愧疚。

    幸好，幸好，可以重來。

    沈筠曦瞟了眼兄長沈筠曄腿上支的夾板，眸光又閃過一絲亮光，這世兄長腿若是不瘸，她便少了一大遺憾。

    院里傳來沈父與蕭鈞煜的客套聲，聽著蕭鈞煜玉石相激的清冽嗓音，她指尖一顫，她不想見蕭鈞煜：“哥哥，我晚些來看你。”

    沈筠曄點了點頭。

    蕭鈞煜已到院里，沈筠曦不能從正門離開，想了想，便拎著裙角，撩開珠簾，快步朝室內(nèi)的開花富貴滿堂錦翠玉錦屏走去。

    錦屏后，有個小門。

    沈父迎著蕭鈞煜邁入門檻臥房，爽朗笑道：“殿下客氣了，室內(nèi)藥味濃郁，本不想讓殿下染了一身苦味?！?/br>
    “無礙。貴公子為國負(fù)傷，孤代表父皇，理應(yīng)來問候?！笔掆x煜俊美無儔的面頰滿是尊敬。

    沈父單手比了請。

    蕭鈞煜朝沈父微微頷首，先半步跨入內(nèi)室，他一抬眸，余光瞥見一抹香芋色的裙角。

    蕭鈞煜腳步登時頓??！

    目光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