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96節(jié)
花向晚看著她的背影隱于月色,抬起杯子,將杯子里的涼水喝完。 謝長寂在不遠(yuǎn)處,看著秦云裳離開。 他腦海中閃過他還是“謝無霜”時,最初和花向晚相見,秦云裳刺殺花向晚的時刻。 他微微皺眉。 但片刻后,他便不愿多想,悄無聲息從屋檐躍下,追著秦憫生的蹤跡,離開了合歡宮。 第55章 謝長寂跟著秦憫生跟了三日,他每天給花向晚傳音通知情況。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秦憫生一路上什么都沒做,他日夜兼程趕路,要在訂婚宴之前將酒取回來。 三日后,秦憫生終于到了他母親墳前,謝長寂給花向晚傳了信,便跟著秦憫生上山。 他不遠(yuǎn)不近跟在秦憫生身后,秦憫生到了他母親墳頭,簡單除了草,便從墳前將酒挖了出來,放進(jìn)乾坤袋中。 他開了一壇,倒了一半給他母親,隨后低聲開口:“娘,孩兒要成婚了,就是上次你見過那個姑娘,我想你應(yīng)該喜歡?!?/br> “日后,巫蠱宗我不執(zhí)著了,名利血脈,高低貴賤,我都不多想了。” “娘,你不必掛念我,輪回道上,放心走吧?!?/br> 說著,他舉起酒壇,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也就是這一刻,謝長寂察覺周邊有什么簌簌之聲,同時有一種莫名的危險襲來,他立刻給自己加固了用于隱匿的結(jié)界。 修士的直覺都十分敏銳,雖然他現(xiàn)在在幻境中的修為回到兩百年前,只是元嬰,但是多年打磨出來與天道共鳴直覺,卻依舊是精準(zhǔn)。 他察覺危險不久,秦憫生也立刻意識到不對,冷聲開口:“誰!” 話音剛落,一只金蟲從旁邊猛地襲來,秦憫生拔劍回身,猛地斬下金蟲。 頃刻之間,林中蛇蟲如浪潮而來,秦憫生一劍橫掃過去,劈出一條道路,便立刻試圖御劍出去。 然而腳下泥土一只手破土而出,一把拽住他的腳腕,秦憫生一劍斬下手臂,手飛出去,卻不見一滴血,反而是一具具腐尸從土中破土而出。 巫蠱宗可利用蠱蟲控制尸體,但控尸一術(shù)只有巫蠱宗高階能做到,而同時控制住這么多尸體的…… “巫楚?!” 秦憫生瞬間反應(yīng)過來,此番竟是巫蠱宗宗主、他的親生父親親自來了! 巫楚乃化神期巔峰,與他云泥之別,他絕不可能是巫楚的對手。 而他出聲瞬間,從泥土中爬出的腐尸便直接沖了出來! 這些腐尸動作極快,雖然都只是筑基期的修為,但他們根本沒有神智,不懼痛苦,人數(shù)一多,密密麻麻撲過來,竟將秦憫生困了起來。 謝長寂藏在樹上,悄無聲息抬手放在劍上,直覺有更大的危險潛伏在周邊。 秦憫生在林中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像一只走到窮途末路的雄獅,和旁邊鬣狗拼命撕扯,謝長寂察覺他靈力開始衰弱,手中長劍也慢了下來,也就是一個破綻,一只金蟲猛地飛出,直沖秦憫生眉心! 秦憫生睜大眼,整個人直覺額間一陣劇痛,隨即一股麻意在全身散開,他腳下一軟,便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這時腐尸和毒蟲蛇蟻終于安靜下來,一個個寬袍帶著厚重發(fā)髻的人從密林中現(xiàn)身。 秦憫生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他喘息著,抬頭看向周遭,一眼就鎖在了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咬牙出聲:“巫楚?!?/br> 男人神色平靜,他沒有走到他旁邊,反而是領(lǐng)著眾人側(cè)身,所有人微微躬身,蛇蟲讓出道來,似是在等待著誰出現(xiàn)。 風(fēng)越發(fā)寒冷,夾著枯葉從秦憫生發(fā)間卷過,他冷聲開口:“你們想做什么?” “你答應(yīng)過的事?!?/br> 林間傳來一個青年溫和的聲音:“你忘了嗎?” 這聲音傳來,便帶來一種無形的威壓,壓在秦憫生身上。 風(fēng)中隱約傳來血氣,秦憫生直覺危險,捏緊了劍,他知道對方在說什么,他唯一答應(yīng)過、卻反悔了的事,只有接近狐眠。 “我早已說過,這事兒我不做了?!?/br> 秦憫生低低喘息著,掙扎著想要起身:“你們把我殺了吧!” “跟了這么久,”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近,眾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頂小轎,從林中漫步而來,“狐眠只看上了你一個人,你怎么可以死呢?” “你生于卑賤之軀,難道就不想爬到萬人之上?你被辱罵、被嘲笑,你母親一生因凡人身份幾經(jīng)痛苦,你就不想證明一下,螻蟻亦可為雄鷹?” “放開我!” 秦憫生想要掙扎,小轎已緩緩?fù)T谒媲啊?/br> “秦憫生,感情算不得什么。” 白的近乎透明的指尖從云紗轎簾中探出,謝長寂感覺周邊靈氣突然劇烈震蕩起來,天上風(fēng)云變色,電閃雷鳴,似是有什么規(guī)則被人徹底扭轉(zhuǎn)破壞,一道光芒從青年指尖籠罩在秦憫生身上,秦憫生感覺自己魂魄仿佛是被人徹底撕裂開來,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奮力掙扎,然而金蟲和巨大的實力差距狠狠壓制著他,他像螻蟻一般在地面扭曲著抗?fàn)帯?/br> 謝長寂平靜注視著秦憫生魂魄被眼前人活生生撕扯開來,隨后一道白光從他頭頂浮起,輕飄飄落入青年手中。 而這時,秦憫生神色也慢慢平靜下來,他臉色慘白,但目光卻十分冷靜。 青年聲音溫和而冰冷:“愛過的人會不愛,恨過的人會相守,唯有強大,才是永恒。” 秦憫生不說話,青年再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放棄狐眠,配合我們,你得到巫蠱宗繼承資格,未來,你可能成為九宗宗主之一,于西境呼風(fēng)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或者——” 青年輕笑:“為一個女人,死在這里?!?/br> 秦憫生聽著這話,抬眼看向青年手中白光:“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取走了你一魄。喜、怒、哀、懼、愛、惡、欲,”青年張開手,隱約可見那白光之中,是一個小人,“七魄之中,唯‘愛’之一魄,我已為你清掃。” 秦憫生不說話,他盯著那一魄,好久,終于開口:“你們想要我做什么?” “此毒名為‘極樂’,服用后如重醉,神智不清,靈力阻塞,你定親宴當(dāng)日,想辦法讓合歡宮中人食下。” “都已經(jīng)下毒了,”秦憫生嘲諷,“直接用劇毒不好嗎?” “毒性越大,越容易被察覺。” 青年倒也不惱,耐心回應(yīng):“有琴吟雨在,天下沒有她驗不出的毒。但這‘極樂’為藥宗新創(chuàng),它不是毒,只是烈酒,并無毒性?!?/br> “你們到底想做什么?”秦憫生盯著轎子,“你又是誰?” 青年沒說話,巫楚抬眼,冷聲訓(xùn)斥:“豎子!不得無禮?!?/br> “各有所圖。” 青年似乎也不覺冒犯,聲音中帶了幾分笑:“合歡宮強盛至此,修士修為精純,何不作為養(yǎng)料,以供眾人呢?” 西境直接掠奪其他修士的修為之事,過去并不少見,但合歡宮強盛以來,一直力絕此事,已經(jīng)多年未曾公開有過。 聽到這話,秦憫生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冷著臉:“你們想吃了他們?” 青年沒有回話,他似乎凝視著一個方向,謝長寂頓覺不對,也就是那一剎,一條透明青龍從轎中猛地?fù)淞顺鰜?,朝著謝長寂咆哮而去! 謝長寂毫不猶豫拔劍,凝結(jié)所有修為朝著青龍狠狠一劈! 劍光和青龍對轟在一起,靈力震蕩開去,所有人都被逼得立刻開了結(jié)界。 遠(yuǎn)高于謝長寂的渡劫期修為將他猛地?fù)麸w,謝長寂剛一落地便立刻知道對方實力,全不戀戰(zhàn),瞬間化作一道法光消失。 “追。” 轎中青年冷聲開口:“我擊碎了他的傳音玉牌,他聯(lián)系不上人,調(diào)人過來,堵死回合歡宮的路,直接殺了他?!?/br> “是。” 巫楚立刻回應(yīng),轎中青年抬手將秦憫生的一魄往秦憫生方向一推:“秦憫生,這一魄本座還你,如何選擇,本座也由你?!?/br> 柔和的白光落在秦憫生手中,他接過白光,轎子被人抬起,青年語氣平和:“是生是死,你自己選?!?/br> 秦憫生沒說話,他跪在地上,手里握著那一道白光。 等所有人都轉(zhuǎn)身,他終于開口:“為什么不直接cao控我?” 聽得這話,青年笑起來:“你可知,這世上唯一不能cao控的,就是人心?” 秦憫生抬眼看向軟轎,軟轎朝著遠(yuǎn)處走去。 “我可以cao控你的身體,但若你不是秦憫生,狐眠又怎會不知?” “只有你是秦憫生,才能騙得了她?!?/br> 說著,所有人都跟隨著軟轎離開。 等周邊空蕩蕩一片,眾人仿佛不曾出現(xiàn)時,秦憫生腦海中劃過無數(shù)畫面。 年少受人欺辱,修道無門,十八歲仰望天之驕子,滿心艷羨。 他許諾過自己,早晚有一日要走到高處,要受人認(rèn)可,要功成名就。 過往那些憎怨憤恨涌上來,明明他記得狐眠,記得他們所有經(jīng)歷的事,記得山盟海誓,也記得自己說過“未來我就有一個家”,可不知道為什么,這些記憶卻毫無情緒波瀾。 他捏起那一魄,好久后,取出一個小木盒,他將那一魄放進(jìn)木盒,埋在母親墳?zāi)古赃叀?/br> 然后他捏著極樂,站起身來,往合歡宮的方向行去。 他往合歡宮趕時,花向晚也在嘗試聯(lián)系謝長寂。 謝長寂給她發(fā)最后一個消息后,便再無音訊,一開始她倒也沒在意,她事情多,每日忙碌著訂婚宴的準(zhǔn)備,還要一一排查過過去的人,不可能時時刻刻同他說話。 但等晚上她單獨聯(lián)系人還聯(lián)系不上時,她便知道情況不妙。 只是她已經(jīng)把溯光鏡給了謝長寂,如果謝長寂真的生死攸關(guān),那他肯定會開啟溯光鏡,這樣一來,她或許也沒辦法待在這里,這個世界會立刻崩塌。 可現(xiàn)在她沒有感知到任何溯光鏡開啟的消息,那謝長寂……或許還沒到斷臂求生的程度。 她心中不安,想了想,便暗中讓人出去找人,隨后又拿紙片剪了幾只蝴蝶,將蝴蝶在謝長寂穿過的衣服上一抹,紙片蝴蝶便成了真的蝴蝶。 蝴蝶在她手中振翅,她遲疑片刻,終于出聲。 “若是安全,就別回來了,到斷腸村等我。” 很快合歡宮就會成為人間煉獄,他回來反而危險。 說完,她抬手往外一推,蝴蝶便振翅飛出去。 這是尋人用的蝴蝶,但只能送信,不能報信。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謝長寂,能不能傳達(dá)到這個口信,可這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