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七這日，下學后，褚琬邀她一起去吃飯，又跟她說起了晚上去放河燈的事。

    顏婧兒猶豫了下，說道：“我還沒想好愿望，今日就不去了，你跟宋盈她們?nèi)グ??！?/br>
    宋盈是隔壁號舍的同窗，偶爾也跟褚琬和顏婧兒玩在一起。

    “哦，”褚琬看起來有點遺憾，又問：“那你現(xiàn)在要不要一起去飯?zhí)贸燥?？?/br>
    顏婧兒搖頭：“我今日想回府?！?/br>
    “回府做什么？”

    “回去取件東西?！?/br>
    像是怕被別人瞧見心底的秘密似的，她盡量鎮(zhèn)定地辭別了褚琬，而后飛快回到號舍收拾東西，才出門。

    從號舍到集賢門，要走上一刻鐘。她一路上邊走邊心砰砰地跳個不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緊張什么。

    到了門口，她照舊雇了頂轎子回常府街。

    興許這會兒顧景塵回京了，她想。

    說不定都已經(jīng)在府上了。

    那該以什么理由見他呢？

    會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

    顏婧兒緊張又忐忑地想了一路，打了無數(shù)遍腹稿，勉強算是準備妥當。

    可當她下轎子，看到站在門口那個著緋紅官袍的清瘦身影時，她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

    緊張得，都忘了心跳。

    第30章

    顏婧兒下轎子，站在臺階下對著顧景塵福了福：“大人?！?/br>
    她盡量壓制自己起伏的心緒，強自鎮(zhèn)定下來，還暗暗感受了下自己臉頰的熱度。

    沒有發(fā)燙。

    她舒了口氣。

    但下一刻，她又開始緊張起來。

    顧景塵問：“為何突然回來了？”

    她腦袋里一片空白，之前在路上打好的腹稿也忘得一干二凈。

    “我…我…”她努力想著托詞，不敢直視顧景塵，生怕他看穿了她。

    “吃過飯了？”他又問。

    “還沒呢，”顏婧兒搖頭，隨即主動問道：“大人為何站在門口？”

    “我剛從宮里回來，見你下轎。”

    言下之意便是特地站這等她了。

    顏婧兒心里高興，又問道：“大人何時回京的？”

    “午時?！鳖櫨皦m轉身，說道：“跟上，去百輝堂用飯?！?/br>
    “嗯?！?/br>
    他沒揪著問自己為何從國子監(jiān)回來，顏婧兒心里松了口氣，趕緊抬腳跟上去。

    而且也正好，正好省了她主動去見他的理由。

    進了百輝堂，顧景塵讓她在正廳等會兒，他自己則去了書房里換洗漱衣裳。

    顏婧兒將書箱放在桌上，乖乖巧巧坐在正廳椅子上，視線卻是看著對面書房的。

    突然想到什么，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國子監(jiān)青衿，有點懊惱起來。

    早知道她該換件好看點的衣裳，也該梳個好看的發(fā)髻。

    唉！

    “姑娘為何嘆氣？”婢女上茶進來。

    “沒什么?！鳖佹簝赫f，抿了口花蜜茶，說道：“我今日想喝普洱，你沏一杯來?！?/br>
    “好?！辨九c頭去了。

    很快，就上了盞普洱過來，顏婧兒端著喝了一口。也不知是心里作用還是怎么的，她覺得這普洱也并沒有上次那般苦濃難喝。

    而且，喝入腹中居然有點甘甜滋味。

    這是顧景塵愛喝的。

    她想，她好像也有點愛喝了呢。

    少頃，對面書房的門開了。顧景塵換下官袍，穿了身家常的直裰，他前額的發(fā)梢微濕，許是才沐浴過。

    這般模樣，倒是少了幾分冷冽，而多了一些隨和。

    黃昏夕陽下，顏婧兒見他走過來，不急不緩的腳步猶如踩在她心上，連茶都忘了喝。

    顧景塵進門，見她喝普洱茶，說道：“生普性寒，不宜你們小姑娘喝?！?/br>
    顏婧兒原本愉悅的心情，因他這句“小姑娘”，莫名地就減了許多。

    “哦?！彼畔虏璞K，而后起身也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飯桌旁。

    桌上有一道紅油素肚絲，看著美味可口，只不過放在桌面中央，她伸長筷去夾了片，覺得滋味不錯，又打算再夾。

    但筷子還沒伸向盤中，那廂顧景塵就將盤子推了過來。

    他手長，伸向她這邊桌子居然看起來毫不費力，倒像是印證了她的確還是個小姑娘似的，連胳膊長短都比不過人家。

    頓時，顏婧心情又頹了幾分。

    “怎么，”顧景塵問：“不喜歡吃？”

    “不是，”顏婧兒搖頭：“吃多了會膩?！?/br>
    其實不是這樣，只是她突然不想再吃這道紅油素肚絲。

    過了會兒，顧景塵開口，又問回了原來的問題：“今日為何突然回府？”

    顏婧兒動作停下來，所幸有嚼飯做掩飾，倒也看不出來有多緊張。

    她飛快地想了個借口，說道：“回來拿銀子。”

    顧景塵抬眼。

    “今天是乞巧節(jié)，”顏婧兒睜大眼睛盡量從容道：“同窗說要去聽說書，然后再買花燈去河邊許愿。我想著光買花燈也無趣，估計還得買點吃食零嘴兒坐河邊，所以回來拿銀錢的?！?/br>
    顧景塵身后是門口，他背著光，顏婧兒不大瞧得清顧景塵此時的面色如何。

    但她總覺得顧景塵這會兒像是看穿了她說謊。

    她的心高高提起，連呼吸都不自覺凝住了。

    片刻后，顧景塵繼續(xù)吃飯，邊問：“何時去？”

    “不去了?！鳖佹簝盒÷暤溃骸拔叶荚谶@吃飯了，耽擱不少功夫，也去不成了?！?/br>
    “但你的同窗還在等你?！?/br>
    “……”

    顏婧兒后悔，同時臉頰有些熱。說一個謊言往往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去圓回去，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圓。

    “做人不可言而無信。”顧景塵道。

    顏婧兒吃飯動作停下來，頭埋得低低的，很想說她沒有言而無信。

    “你何時去？我派人快馬送你?！?/br>
    顏婧兒手指攪著衣擺，臉色漲紅，半天囁嚅道：“我錯了?！?/br>
    她覺得難堪。

    又覺得這一切很糟糕。

    她分明是想回來見他，跟他一起過乞巧節(jié)的。

    但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樣順利，在他眼里自己還是個小姑娘。

    她還在他面前說謊。

    肯定令他失望了吧？

    顏婧兒突然鼻子一酸，眼淚有些控制不住，盈盈掛在眼眶欲落不落的。

    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點哭腔，又道了遍：“我知道錯了?！?/br>
    說完這句，眼淚啪嗒掉了一滴在衣裳上。

    顧景塵動作一頓。

    “罷了，”他開口道：“我并非責備你，你……”

    他想了會，許是沒想到要怎么哄人。但顏婧兒這邊的眼淚因為他的話，又啪嗒啪嗒掉了好幾顆。

    無聲的哭泣最是楚楚可憐。

    顧景塵僵硬了片刻，說道：“你若喜歡放河燈，我?guī)闳ケ闶??！?/br>
    顏婧兒發(fā)出點嗚咽之聲，吸吸鼻子道：“我不喜歡了?！?/br>
    這種時候，她突然沒了放河燈的心情。

    顧景塵默了下，問：“那你喜歡什么？”

    顏婧兒搖頭，因為他的遷就，莫名心情好了許多。鼻子也不酸了，但淚珠還掛在睫毛上，整個眼眶濕漉漉的。

    她有點挫敗，還有點氣，仗著顧景塵現(xiàn)在好說話，語氣不自覺地就有點嬌：“我什么都不喜歡?！?/br>
    少頃，顧景塵嗯了聲，語氣似乎還帶著些許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