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刻，顏婧兒再也不想瞞著他。

    顧景塵這么好，她覺得自己很卑劣，她對不住他的好。說出來也罷，不管往后是何情況，至少，她不想再騙顧景塵。

    顏婧兒繼續(xù)道：“前段日子，姑母來京城了，還尋到國子監(jiān)要挾我給銀子，不然就將事情抖落出來?！?/br>
    “我沒有那么多銀子給她，我……”

    “我已經(jīng)知道了?！边@時，顧景塵開口道。

    顏婧兒抹了把眼淚，詫異抬頭。

    “此事…”顧景塵面色依舊毫無情緒，只語氣比起之前變得溫和了些，他說：“從你回府借書那日，我便已派人去查?！?/br>
    他道：“你姑母來京要挾你的事，我已清楚。以何事要挾我也清楚，梁家人的情況我也清楚?！?/br>
    “大人？”顏婧兒揪著自己的袖子，心里羞愧。

    “之所以沒提，便是等你自己說?！?/br>
    少頃，顧景塵突然嘆了口氣：“罷了，此事豈可怪你?！?/br>
    原本也只是個不經(jīng)事的小姑娘。

    “大人，”顏婧兒咽了下喉嚨：“大人不生氣嗎？”

    “氣什么？”

    “我騙了大人。”

    “騙我什么？”

    顏婧兒一怔，見他眸子無波無瀾，也說上來此時是何種心情。此前擔(dān)心顧景塵在意這件事，現(xiàn)在見他似乎極不在意。

    莫名的，心里又有點(diǎn)失落。

    “你姑母的事無需憂慮?！鳖櫨皦m道：“我已處理妥當(dāng)，往后大可安心讀書就是。”

    “大人怎么處理的？”

    顧景塵掀簾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宜知曉。”

    “……”

    直到這會兒，顏婧兒像卸下什么重大包袱似的，變得渾身輕松起來。

    城北一處小宅院里，荒涼破舊，恭房旁邊有個雜物房，逼仄窄小且黑漆漆的看不見光。

    顏金鳳再次迷迷糊糊地醒來，此刻她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已經(jīng)被餓了十多天，每天都是給一碗稀粥，還得跟丈夫羅盛爭搶。起初羅盛還讓著她些，到后來餓得不行，每次都是搶了去沒給她留一丁點(diǎn)兒。

    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她算是看清了這個狗東西原來這般自私自利。

    氣頭上來，她狠狠踢了下對面像死人一樣的羅盛。

    羅盛疼得嘶啞喘氣，他一只腿被人打斷，已經(jīng)毫無知覺。

    顏金鳳望著頭頂照進(jìn)來的一抹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但她已經(jīng)哭過多次，這會兒連眼淚都流不出。

    她是真的后悔死了，竟不想顏婧兒那個死丫頭有這般大造化，認(rèn)的哥哥居然是顧丞相。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來京城。

    眼下被關(guān)了這么久，后頭是怎么個情況都不好說。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有人慣常來送飯，但這次送了兩碗粥進(jìn)來。顏金鳳看見了大喜，趁丈夫熟睡，她趕緊兩碗粥都喝光，然后抹了下嘴巴，也打算找了個干凈的地兒躺會。

    但外頭傳來開鎖的聲音，下一刻，門被打開，光亮照進(jìn)來。

    一人站在門口說道：“快出來。”

    顏金鳳摸不著情況，討好地笑道：“小哥，有什么事？”

    “你們還想待這過年不成？”他大喝：“出來！”

    顏金鳳趕緊爬出去，爬了兩步又回來拖羅盛。

    “快點(diǎn)！”那人上來踹了兩腳：“今天送你們離京。”

    顏金鳳疼得齜牙咧嘴，卻忍不住高興，去哪都好，終于可以不用待在這破地方了。她問：“小哥要送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去邊疆?！?/br>
    顏金鳳懵了會，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去去去邊疆做什么？”

    “當(dāng)然是去修城墻，難道還讓你去邊疆享福的？”

    修城墻？

    那不是被抄家的罪奴們干的事嗎？她可是良民呢，身上也還有身契在，而且老家還有宅子。她可不想去……

    但事情似乎由不得她。

    那人冷笑了聲：“你們也算是有本事，全大塑沒幾個敢得罪丞相大人，偏你們還自個兒撞上來?！?/br>
    “得了，趕緊收拾走吧，別耽誤爺?shù)臅r間?！?/br>
    酒樓。

    顏婧兒坐在圓凳上吃飯，吃一口就忍不住悄悄去看顧景塵。

    顧景塵正在吃魚，不緊不慢地挑刺。

    過了會，他道：“想說什么就說?！?/br>
    顏婧兒抿唇，放下筷子，開口問道：“大人，監(jiān)丞那邊你會幫我去說說嗎？”

    “說什么？”顧景塵抬眼。

    “就是…”顏婧兒猶豫道：“他們似乎認(rèn)定我跟段世子…還說要商討后定奪呢?！?/br>
    “不想被罰？”

    “嗯?！鳖佹簝狐c(diǎn)頭，她問：“行不行？”

    事情說開后，顏婧兒內(nèi)心輕松，一輕松就有些故態(tài)復(fù)萌，面上裝得可憐巴巴的。

    顧景塵吃了口魚，細(xì)嚼慢咽，然后道：“依你便是。”

    顏婧兒抿唇笑了。

    吃完飯，顧景塵問她：“想回府還是回國子監(jiān)?！?/br>
    顏婧兒背上書箱：“想回國子監(jiān)，明日還得早起背書。”

    她這半個月來落下了許多課業(yè)，得加緊趕才行。

    顧景塵點(diǎn)點(diǎn)頭：“我送你過去?！?/br>
    顏婧兒跟著他下樓，到了門口等馬車時，顏婧兒遲疑開口道：“大人，我還有一事?！?/br>
    “說?！?/br>
    “我接到敏陽郡主的帖子，邀我十五休沐去吃茶賞花?！?/br>
    顧景塵淡淡睨她。

    “她讓我轉(zhuǎn)達(dá)，若是大人得空……”

    “我不得空?！?/br>
    “…哦。”

    第24章

    顏婧兒回到號舍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小院里靜悄悄的。其他人退學(xué)的退學(xué)，搬走的搬走，還有一個孟曉月生病請假沒回，六間屋子如今只剩一間亮著燈。

    適才顏婧兒經(jīng)過其他號舍時，聽到里頭熱鬧和諧的聲音還有點(diǎn)羨慕。

    “顏婧兒你回來啦？”褚琬出門倒水，正好瞧見她，問：“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鳖佹簝鹤哌^去，從書箱里掏出包酥餅遞給她：“我在外頭吃的，路過李記酥餅，給你帶了份?！?/br>
    “哎呀，讓你破費(fèi)啦，李記酥餅還挺貴的呢?！瘪溢缓靡馑迹熘佹簝菏直坌Φ煤荛_心。

    顏婧兒也沒好意思說，這錢不是她花的，是顧景塵見她盯著李記鋪?zhàn)涌?，派人去買來的。

    褚琬拉著顏婧兒進(jìn)屋子，邊騰開桌上的書卷，把酥餅擺上去，邊說道：“之前段世子還來找你了呢?！?/br>
    顏婧兒停下動作，不解地問：“找我做什么？”

    “哦，不是他自己來的，是他讓其他人來尋你的，說是有話與你說?！?/br>
    “我知道了?！?/br>
    顏婧兒垂下眼睫，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要見段瀟暮了。

    另一邊，湖邊畫舫里，歌舞升平。

    京城最有名的紈绔子弟全聚在這了，個個錦羅玉衣，皆是出自鐘鼎之家的公子哥。

    眾人坐在桌前劃拳吃酒，中間坐著位精致俊朗的少年。他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拿著折扇抵著腦袋，略顯沉悶無趣。

    仿佛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卻又因他的存在使得畫面意外和諧。

    這人正是段瀟暮。

    吊兒郎當(dāng)慣了的貴公子，難得心中有事，旁人敬酒也只是敷衍地喝一半。

    有人看不過眼，搭著他的肩調(diào)侃道：“莫不是段世子思春了？今晚大半天都不說話，可不像你的作風(fēng)啊?！?/br>
    段瀟暮閑閑地睇了眼過去，眼稍微挑：“我的作風(fēng)是什么樣的？”

    那人嘿嘿直笑，指著對面紗簾后頭彈琴唱曲的姑娘們，說道：“這些可都是麗春院新來的雛兒，吹彈說唱什么都會，服侍人的功夫也極其厲害，段世子要不要試試？”

    段瀟暮冷嗤了聲，不屑一顧。

    “哎，段世子該不會真如外邊傳言的，還是個童子□□？”

    這人話音剛落，立即就被踹了一腳。只聽哐當(dāng)幾聲，連酒壺帶椅子都一并滾落在地上。

    畫舫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