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還有一事要與您商量?！?/br>
    “說?！?/br>
    “國子監(jiān)每日卯時二刻上學，如此一來，顏姑娘就得五更起身。且國子監(jiān)每月只休沐兩日，我擔心…”顧荀道：“長期如此，于顏姑娘身子不利?！?/br>
    顧景塵抬眼。

    顧荀解釋：“小姑娘嘛，還是在長身子的時候，睡眠飽足很是關(guān)鍵?！?/br>
    “國子監(jiān)有專門給監(jiān)生提供住宿的號舍，即便許多家住京城的女子，也大多住號舍里頭，只每逢休沐日回家便可?！?/br>
    顧景塵接過婢女遞來的濕巾擦手，說道：“此事，我屆時問問她?！?/br>
    三月初四，是顏婧兒第一天去國子監(jiān)的日子。

    實際上顏婧兒已經(jīng)興奮得大半宿都沒睡著，早上起來眼下有點淡淡的烏青。

    婢女香蓉“哎呀”了聲：“這可怎么辦？素秋jiejie快拿個雞蛋來?！?/br>
    所幸顏婧兒的早飯里就有現(xiàn)煮熟的白雞蛋，還熱乎的，剝了殼就能用。香蓉拿雞蛋在她下眼瞼處敷了會兒，又幫她抹上油膏。

    “姑娘下次可別再熬夜了，大人若是得知奴婢們伺候不好姑娘，定要罰奴婢們的。”

    顏婧兒沒好意思說是興奮得睡不著，她老老實實點頭：“知道了?！?/br>
    天還早，出門時雞都還在打鳴。借著朦朦朧朧的微光，幾個丫鬟簇擁顏婧兒出西苑。

    到了大門口，見顧荀站在那里。顏婧兒走過去，乖巧地喊了聲“顧叔?！?/br>
    顧荀這輩子未娶妻成家，膝下也沒有孩子，這聲‘顧叔’軟糯慰綏，簡直暖到他心坎里。看顏婧兒的目光越發(fā)慈愛起來。

    “馬車給你準備好了?！彼f：“你第一天上學，大人今日送你去?！?/br>
    “大人也在？”顏婧兒驚訝，頓時站直身子悄悄看了看四周，沒發(fā)現(xiàn)顧景塵的身影。

    “大人已經(jīng)在馬車上了。”顧荀好笑，覺得小姑娘膽子也太小了，見到他家大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顏婧兒探頭看出門外，果然看見高大的石獅子旁邊停了兩輛馬車。

    她抿了抿唇。

    “去吧，”顧荀說：“好生讀書。”

    “嗯?！鳖佹簝狐c頭。

    她跨出門檻，猶豫了下，腳尖轉(zhuǎn)了方向來到顧景塵馬車旁。

    “大人。”顏婧兒福身行禮。

    她等了會兒，馬車里才幾不可聞地傳來一聲“嗯?！?/br>
    這就完了嗎？

    顏婧兒心想，若是沒什么要交代的，她就打算上自己的馬車了。

    她又稍微等了片刻，見他果真沒什么交待的話，便上了馬車。

    國子監(jiān)在皇城東邊，在丞相府的東北方向。從常府街往東走，進入成賢街，再沿著成賢街一直往北走，就到了。

    看似簡單的路程，但也耗費了近三刻鐘。

    到國子監(jiān)門口時，天剛剛亮。

    顏婧兒掀開簾子往外瞧，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座牌坊大門，門兩邊是巨大的石柱。上頭寫著三個字——集賢門。

    小廝過來請她下馬車，說國子監(jiān)已經(jīng)到了。

    顏婧兒回頭拿好自己的行李，也就一個皮制的書箱，背在身上。

    她身著青衿長袍，因還未及笄就一直梳著雙丫髻，身板嬌小，全然一副乖巧女學生模樣，俏生生地站在晨霧里。

    顏婧兒手指捻著肩帶，等了會兒，見顧景塵沒有下馬車的意思。

    心想，或許他只是將她送到門口，并沒有要送她進去之意。于是，她挪過去，打算與他辭別。

    “大人?！彼_口，斟酌了下言辭，說：“多、多謝大人……”

    顧景塵倏地拉開車門，手上拿著本書卷。

    他眸子沉靜深邃，目光淡而筆直，看人時總有一種能穿透骨rou的鋒利。

    顏婧兒不敢直視，緊張地低下頭，想好的話也頓時忘得一干二凈。

    “顧荀與我說…”他停頓了下，片刻后，又道：“罷了，你才來京城，想必還未適應(yīng)。”

    他這句話沒頭沒尾的，顏婧兒不明白是何意，但下一句話她聽明白了。

    顧景塵說：“你之身份在國子監(jiān)上學多有不便，若是有人問起，你可知要如何答？”

    顏婧兒局促地搖了搖頭。

    “不必解釋過多，就說…”他緩緩道：“我是哥哥即可?！?/br>
    第5章

    國子監(jiān)面積廣闊，從集賢門進入還得走上一刻鐘才到辟雍殿。因馬車只能止步于大門口，所以即便是再尊貴的身份，到了集賢門都得下馬車徒步而行。

    顏婧兒走了許久，心想莫不是顧景塵知道要走這樣長的路，所以才沒送她進來么？

    看她走得微微冒汗，也不是沒有道理呢。

    這會兒路上陸陸續(xù)續(xù)有學子們經(jīng)過，雖大多數(shù)住號舍，但也有一些不忍號舍簡陋生活而依然堅持住在家中的金貴子弟們。

    顏婧兒來到辟雍殿門口，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有點茫然，國子監(jiān)太大，她初來乍到還不知道該去哪。

    遠遠的，她看見個吊兒郎當?shù)纳碛啊杂X得吊兒郎當，實在是因為那人走路的姿態(tài)很是囂張。

    別的學子們腳步匆匆生怕遲到，而他倒好，不緊不慢，嘴里還懶懶散散地叼著個rou包。

    不過這樣也不是沒壞處，至少顏婧兒這會兒需要問路的時候，可以找他，畢竟只有這人看起來頗是得閑。

    顏婧兒給自己鼓了會兒勇氣，在那人即將經(jīng)過自己身邊時，喊道：“師兄，請問你可知……”

    那人像是沒聽見，徑直慢慢悠悠擦肩而過。

    “這位吃包子的師兄?！鳖佹簝河稚晕⒋舐暤睾暗?。

    這時，那人才停下來，與之一同停下來的還有其他路過的學子。

    顏婧兒聽到幾聲不合時宜的低笑，顯然是笑話她適才奇奇怪怪的稱呼。

    吃包子的師兄詫異轉(zhuǎn)頭。

    他高高瘦瘦的，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素凈的青衿也遮不住這人耀眼的容貌。

    之前顏婧兒沒多注意，這會兒離得近了看得分明，這人——長得真好看，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得像個姑娘。

    “有事？”

    他上下掃了眼顏婧兒，左邊臉頰由于吃包子而鼓鼓囊囊。

    即便這樣的丑態(tài)在他做來也極其好看。

    顏婧兒愣了下，問道：“請問你可知博士廳在何處？”1

    “去博士廳做什么？”

    “我、我第一天來的?！鳖佹簝赫f。

    “哦，”他長長地哦了聲，說道：“那你弄岔了，新來的學子不是去博士廳，而該是去繩愆廳?！?

    他話落，引得其他人大笑起來。但下一刻這人掃了眼過去，那些人立即閉上嘴巴趕緊走了。

    顏婧兒覺得此人在國子監(jiān)估計是個厲害人物。她心底發(fā)憷，有點后悔問他了。

    “多謝?！鳖佹簝鹤饕尽?/br>
    那人“嘁”了聲，似覺得顏婧兒無趣得很，扭頭繼續(xù)吊兒郎當?shù)刈吡恕?/br>
    顏婧兒自然是不會信他那番話的，顯然那人是再誆她，可這會兒天色大亮，時間略趕。

    她只猶豫了那么下，便抬腳跟著其他學子走。

    穿過辟雍大殿越往深處，看到的人就越發(fā)多起來。幾乎都是跟顏婧兒一樣穿著青衿的學子。

    人群往一個方向涌去，最后匯聚在一座靈臺前。顏婧兒懵懂地跟著往前走，前面的人停下，她便也停下。

    人群漸漸地站成幾排。

    一開始，周圍的人還在低低交談，直到靈臺上站著個人，現(xiàn)場才開始安靜下來。

    站在靈臺上的人，顏婧兒認得。正是那日顧景塵帶她去山上茅草屋見的那人，國子監(jiān)祭酒。

    這時，顏婧兒感到肩膀有人輕輕戳了一下，她下意識轉(zhuǎn)過頭。

    身后是個姑娘，臉圓圓的，也一樣梳著雙丫髻，想必還未及笄。她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可愛的梨渦。

    她指著顏婧兒背著的書箱，低聲道：“這個可以先放在腳邊?！?/br>
    顏婧兒這才發(fā)覺自己背著書箱估計是擋著她了，立即道歉，而后取下書箱放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那圓臉姑娘問：“我怎么以前沒見過你？”

    “我叫顏婧兒，是今天才來的?！鳖佹簝夯刂恍?。

    “哦，那怪不得了?！彼f：“第一次見有人升堂典禮上還背著書箱?！?/br>
    “我叫褚琬…”

    話沒說完，不遠處監(jiān)丞看過來，她脖頸一縮，抿唇笑了下就不再說話。

    顏婧兒也立即回轉(zhuǎn)身子，專心聽靈臺上的人發(fā)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升堂典禮結(jié)束，學子們互相行禮后便按次序陸續(xù)離開。

    褚琬是個很熱心的姑娘，走到顏婧兒身旁問：“顏婧兒，你在哪個學堂讀書？”

    顏婧兒搖頭：“我才來，還不知?！?/br>
    “那你是不是連號牌都沒有？”

    “號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