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嗎？”姚老板搭話。這小餐館現(xiàn)在幾乎被他們這些空調(diào)商家給包了。

    朱建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大捆面條，呼哧呼哧地吸進嘴里，然后才抬頭笑看著二人：“不，我是來賣空調(diào)的?！?/br>
    “賣空調(diào)？”姚老板和鄧老板對視一眼，趕緊遞上煙，“這位兄弟，你是空調(diào)廠的？咱們借一步說話，只要你能給咱們弄到空調(diào)，我們重重有謝。”

    朱建新兩口扒完碗里的面，擦了擦嘴，掏出名片遞給兩人：“重謝就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老師傅家電那邊負責經(jīng)銷商工作的副經(jīng)理，鄙人姓朱?！?/br>
    姚老板和鄧老板拿著名片低頭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莫名。

    老師傅家電嘛，他們知道的，生產(chǎn)洗衣機和彩電的廠家。

    “你們老師傅家電生產(chǎn)了空調(diào)？”鄧老板狐疑地問道。

    朱建新擺手：“沒有。我們老師傅家電前陣子也是從飛雪空調(diào)廠這邊拿貨的，后來也拿不到貨了，沒辦法，只能另外想辦法了，現(xiàn)在我們找了一批新的貨，產(chǎn)品型號和價格都在上面，你們看看，有興趣，大家一塊兒去拿貨?！?/br>
    鄧老板和姚老板拿起他遞過來的紙條看了看，價格竟然跟飛雪的出廠價差不多。

    別說這個價了，就是貴一點，只要能讓他們盡快拿到貨，他們都非常樂意。

    “你們這貨可靠嗎？”姚老板將信將疑地問道。

    朱建新拍著胸口說：“我可以跟大家保證，你們要不放心，開車跟著，一塊兒去拿貨，這總行了吧？”

    好像是真的。

    姚老板和鄧老板嘀咕了兩句，問他：“那地方遠嗎？”

    朱建新知道兩人感興趣了，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兩位老板，光咱們要的這點空調(diào)，太少了，得多組織一些人，大家一塊兒開車去提貨。我對諸位老板不是很熟悉，要不，你們幫忙聯(lián)絡(luò)一下，愿意加入的，就先把貨款定金交給我，大家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我們老師傅家電總部交定金，簽訂合同。等數(shù)量統(tǒng)計下來后，咱們組織車隊，一起去提貨，保準讓大家在八月中旬就拿到貨?！?/br>
    “朱副經(jīng)理，你沒騙咱們吧？”兩人還是有點不大相信，畢竟嘛，他們這些商家在廠家面前處于弱勢地位?？照{(diào)廠根本就不鳥他們，更別提這么好說話了。

    老師傅家電雖然沒飛雪空調(diào)廠歷史悠久，口碑好，但今年名氣很大，說是云中省家電行業(yè)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都不為過。朱建新這么平易近人總讓他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朱建新瞥了兩人一眼，直接把以前老師傅家電在云中日報上的廣告頁拍在兩人面前：“你們不信我，報紙上的電話總不是作假的吧？兩位老板可以打電話到老師傅家電核實此事。”

    兩人對視一眼，還真拿電話打去了老師傅家電。

    鐘小琴接的電話，她向兩個老板證實了朱建新的身份。

    掛斷電話后，姚老板和鄧老板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異常熱情地說：“朱副經(jīng)理大老遠跑來一趟，怎么能吃碗面就完了呢？走，咱們請你吃飯，邊吃邊說?！?/br>
    大清早，誰耐煩跟這些老板喝酒。朱建新一手拽一個，將兩位老板拉回凳子上：“吃飯什么時候都有空，今天咱們先辦正事，麻煩大家去找相熟的老板們，咱們統(tǒng)計一下這個姓名，拿貨的數(shù)量，然后將定金交了，合同簽了，咱們爭取明后天就出發(fā)，將貨給提回來，這樣還能趕上夏天的尾巴，再出一批貨?！?/br>
    姚老板和鄧老板對視一眼，都很意動。誰耐煩請廠家吃飯，他們招待朱建新的目的，最終都是為了貨。如今不用請客送禮，不用陪笑臉，省一筆錢都能辦成事，誰不樂意？

    “行，那我們就去了？”鄧老板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像以前，他們可都是要對廠家的領(lǐng)導說盡好話的，驟然碰上朱建新這樣的干脆利落好說話的，還真不習慣。

    兩人都是安省那邊的人，要是他們知道，老師傅家電對經(jīng)銷商的各種優(yōu)待，那肯定大跌眼鏡。

    朱建新樂呵呵地拍了拍兩人：“就辛苦兩位老板了，我等你們的好消息，事情早點定下來，咱們的店里也能早點上貨啊！”

    “對，朱副經(jīng)理說得對，那咱們這就去了。”兩人抓起朱建新帶來的那張紙條和名片，連面都不吃了，直接跑回了車隊。

    第148章

    “那些家伙還在門口等著呢？”言副廠長吹著空調(diào)，淡淡地問。

    助理點頭：“對，都還在，前面幾個已經(jīng)等了十幾天了，怎么說都不肯走?！?/br>
    言副廠長輕嗤：“什么毛病，都跟他們說了沒貨了，非要等，怪誰？有更好的空調(diào)，他們不要，只想撿便宜，哪那么好的事？過陣子，還不是得買，何必呢！”

    助理諂媚地說：“可不是，咱們飛雪空調(diào)可是大牌子、知名品牌，就賣那么點錢？章總說得對，咱們空調(diào)并不比日本的差，他們可以賣好幾千甚至上萬塊，咱們怎么就只能賣一兩千了？這些商家都被慣壞了?！?/br>
    言副廠長輕輕點頭：“還是你有見識，不像那個老古板和那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女人，我們飛雪空調(diào)怎么就不配賣高價了。這些人，愛買不買隨便他們，不用理會?！?/br>
    “廠長說得有道理，咱們廠在您的帶領(lǐng)下，一定能更上一層樓?！敝眈R屁拍得格外溜。

    言副廠長瞇眼，不贊同地看著他：“別亂喊，副廠長就副廠長，被人聽到多不好?！?/br>
    助理嘿嘿笑道：“這不早晚的事嗎？”

    言副廠長義正言辭地說：“瞎嚷嚷什么呢，老廠長還在呢，不要亂說話?！?/br>
    助理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的錯，言副廠長教訓得是。”

    兩人相視一笑，忽然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兩人齊刷刷地往門口望去，言副廠長臉上馬上恢復了不茍言笑的表情：“有事？”

    來人焦急地說道：“言副廠長，不好了，張秋華他們走了。”

    “讓他們走！”言副廠長不在意地說道。張秋華就是排在隊伍最前面，排了整整二十天的商家，也是個大嗓門的刺頭，言副廠長老不爽他了，也就秦副廠長對這些小商家熱乎，要他說啊，不就幾個商家嗎？他們飛雪空調(diào)缺商家？走了一個張秋華回來無數(shù)個李秋華、王秋華，求著他們供貨。

    來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可是，好，好多人都跟他們走了，門口已經(jīng)沒剩多少商家了?！?/br>
    “都走了？還留了多少人？”助理連忙問道。

    來人也沒挨個數(shù)，只能給出一個模糊的數(shù)字：“大概還有二三十人吧?！?/br>
    二三十？聽到這個數(shù)字，助理都大吃一驚，要知道，本來在空調(diào)廠門口排隊的可是有兩三百商家不得少，而且這個數(shù)字還在持續(xù)增加，這一下子走了十分之九的人，太讓人意外了。

    助理驚得問了出來：“他們都不要空調(diào)了嗎？”

    來人沒說話，心想，要能拿到空調(diào)啊。三十幾度，天天在這里守著，連洗個澡上個廁所都不方便，更別提吃飯睡覺了，誰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這么耗，誰受得了。

    言副廠長能夠跟秦副廠長爭廠長的位置，也不是個草包，他馬上意識到這中間肯定出了問題，擰著眉說：“走，過去看看?！?/br>
    三人匆匆趕到飛雪空調(diào)廠后門，那里以前排了一條長長的車隊，整個夏天幾乎都沒空過，每年都如此，是飛雪空調(diào)廠人引以為傲的一件事。附近幾個省的經(jīng)銷商都跑到他們廠里拿貨，不惜排好幾天的隊，說出去都有面子，也充分說明他們的產(chǎn)品在市場中受歡迎。

    但現(xiàn)在，是還有車子在排隊，可稀稀拉拉的，完全不如以前那么緊湊，而且只排了百來米左右，一眼就能望到盡頭，跟往常動輒上千米的長隊相比，真的是太寒酸了。

    言副廠長的眼睛瞇了起來，他對助理抬了抬下巴：“去問問，張秋華他們怎么回事?！?/br>
    助理趕緊跑去車隊里找了幾個老板打聽情況。

    但這些老板一看到助理就詢問：“什么時候能有貨？咱們都排了一個多星期了，往年排隊三四天就行了，今年怎么這么久？”

    助理回答不上，只得打哈哈：“廠里盡量，對了，張老板他們呢？這是都走了嗎？”

    “走了，這不沒貨嗎？跟別的人走了，準備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沒有貨?！崩习鍌兏纱嗾f了實話。其實姚老板和鄧老板也找過他們，但是對于一個沒聽說過的空調(diào)品牌，他們還是存疑，所以打算在飛雪守守。而且那么多老板都走了，剩下他們這些，應該能拿到貨了吧。

    助理聽到這個答案心一驚，趕緊問道：“跟誰走了，去哪里拿貨了？”

    他怎么不知道這周圍幾個省還有哪家空調(diào)廠比得上他們飛雪。他們廠都沒辦法滿足這些商家，就更別提那些名不經(jīng)傳，生產(chǎn)極為落后的小廠家了。

    老板大剌剌地說：“好像叫清夏空調(diào)廠吧，跟老師傅家電的人一塊走的。同志，什么時候給咱們貨啊？今年這等的時間也太長了吧，這夏天都快過去了?！?/br>
    “這個等通知?！敝韥G下這句搪塞的話匆匆跑回去，跟言副廠長反應了這個情況。

    言副廠長聽后很不滿意：“老師傅家電搞的鬼？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他們啊，這就是一根攪屎棍！”

    對老師傅家電言副廠長很不喜，一個私人小廠憑什么讓富友看中，他們飛雪空調(diào)廠這樣老資格名氣又響的廠子最后只成了富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剛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秦副廠長剛好聽到這話，擰著眉問道：“老師傅家電？這跟老師傅家電什么事？商家呢，都走了嗎？”

    言副廠長輕嗤：“對啊，都走了，還是被秦副廠長你看重，幫其開后門的老師傅家電拉走的。秦副廠長，你可真是引狼入室?！?/br>
    秦副廠長沒搭理他，親自去向商家了解情況。

    十分鐘后，她沉著臉回來說：“現(xiàn)在咱們的商家已經(jīng)跑了一大半了，不能再這么下去了，現(xiàn)在恢復一部分低端產(chǎn)能，盡快滿足商家的需求。”

    言副廠長怎么肯答應：“不行，這跟咱們的發(fā)展計劃有悖?！?/br>
    秦副廠長火大，指著外面空了一大截的長街，惱火地問道：“發(fā)展計劃，那也得先發(fā)展啊，你看看，多少商家跑了。再這么下去，僅剩的商家也會全部走光，以后咱們的貨賣給誰？”

    言副廠長冷笑：“那要看是被誰拉走的，秦副廠長，這可都是你的責任?！?/br>
    都這時候了，他還只想著爭權(quán)奪利，給自己扣帽子，秦副廠長特別生氣：“我的責任？言副廠長，你當外面這些商家不是人，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你天天在辦公室里吹著空調(diào)喝著飲料，不要太自在，可他們呢？三十幾度的高溫，一直守在這里，一守就是一二十天，就是沒老師傅家電，他們遲早也會走。趕走他們的不是老師傅家電，而是我們自己，你不反省就算了，還什么都往別人頭上推。要不是你戰(zhàn)略失誤，裁減了大半的低端生產(chǎn)線，怎么會有這些問題？”

    言副廠長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婦人之仁，讓他們等怎么啦？好產(chǎn)品就是供不應求，難道秦副廠長沒有大半夜去供銷商、糧站、百貨公司排過隊，搶過糧，搶過布？”

    “那是什么時候，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秦副廠長愣是被氣笑了。

    那時候幾乎所有商品都憑票購買，限量供應，去晚了就沒有或者只剩一些被人挑剩的次品。可現(xiàn)在各種商品已經(jīng)放開了，可以自由購買，而且空調(diào)也不是必需品，能跟活命的衣食相提并論嗎？

    言副廠長自信滿滿地說：“什么時候都一樣，好的產(chǎn)品就是供不應求的。秦副廠長，當初跟老師傅家電的接洽、談合作都是你一手處理的，如今出了這種事，你脫不了干系，等著廠里的處分吧?！?/br>
    秦副廠長譏誚地看著他：“當初決定跟老師傅家電合作是廠里面的決定，之所以派我出去跟老師傅家電洽談，是因為他們廠長是個女性，我出面更方便合適。簽訂的合同也是經(jīng)過廠里同意，才簽的，你少往我身上潑臟水。言副廠長，現(xiàn)在廠里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呢！”

    丟下這話，她氣沖沖地走了。

    回到辦公室，秦副廠長的臉色仍舊很難看。

    深吸一口氣，她拿起電話，打給了葉蔓：“葉廠長，真是好手段??！”

    聽出她語氣中的諷意，葉蔓頓時明白，事情成了。

    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她也就不在意秦副廠長不爽的口吻了：“秦副廠長過獎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這不是你們沒貨嗎？但凡你們廠能夠給大家一個確切的供貨日期，我們也不會舍近求遠，大費周章地去別的地方拿貨?！?/br>
    葉蔓對秦副廠長的印象還不錯，因此停頓了幾秒后多說了兩句：“秦副廠長，這件事怪不得我們，也怪不得那些商家。市場經(jīng)濟，沒誰會一直等誰，大家都要吃飯的，我們是這樣，商家也一樣，你總不能苛求大家無條件地等你們吧?！?/br>
    商家每天等在飛雪門口，不要錢，沒成本嗎？

    秦副廠長本來是興師問罪的，結(jié)果被葉蔓這么一說，氣焰頓時滅了。其實她也很清楚，這件事責任不在老師傅，也不在商家，歸根到底出在他們飛雪，只是被言副廠長那么一說，她有點遷怒老師傅家電罷了。

    苦笑了一下，秦副廠長直爽地承認了她的錯誤：“這件事是我著相了，確實不該找你們。抱歉，葉廠長?！?/br>
    葉蔓笑著說：“小事。秦副廠長，飛雪是咱們幾個省都非常出名的品牌，但全國這么大，不會只有一個飛雪，真希望我們省的優(yōu)秀品牌能夠屹立不倒，長盛不衰?！?/br>
    “借你吉言了?！鼻馗睆S長掛斷電話，揉了揉臉。

    門口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秦副廠長，廠長請你過去一趟?！?/br>
    來了，肯定是因為商家跑路的事，那個姓言的迫不及待想借這個機會置她于死地啊。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秦副廠長斂去了臉上的煩躁，又恢復成那個冷靜、穩(wěn)重的秦副廠長。她淡淡地說：“好，知道了，我這就去?！?/br>
    ……

    這邊，葉蔓掛斷電話后，吐了一口氣，朱建新好樣的，這才一天呢，就將商家都拉攏了。

    她叫來龐勇，說道：“等建新回來給他配個大哥大，這出去一趟聯(lián)系太不方便了。還有常經(jīng)理，也配一個，杜恒看表現(xiàn)，還不錯，下個月也給他配一個?！?/br>
    雖然這要花不少錢，但聯(lián)系方便啊。做生意很多時候打的就是信息差，拼的就是效率，一個電話的延誤很可能耽誤幾百上千萬的生意。

    這幾個人都是經(jīng)常在外面跑的，身上配一部大哥大，有什么事也方便找人。

    就像這次，他們只知道朱建新那邊事情辦成了，但具體是什么情況，就完全不知道了，也沒個準備。

    龐勇笑呵呵地說：“好，你想聯(lián)系建新嗎？他下午那會兒給我打了個電話，好像是借老板們的電話打的，你想聯(lián)系他，我可以打過去。”

    嘖嘖，老板們都有大哥大了，他們的經(jīng)理怎么能沒有。

    葉蔓叫來鐘小琴，讓她去采購兩部大哥大，然后才對龐勇說：“他有說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