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了張疏酒的兒子張心柏。

    張心柏是張疏酒的獨(dú)子，不僅容貌秀美，且天資聰慧。更重要的是，家教好。

    這一點(diǎn)，從其父張疏酒身上，便看得出來。

    他這些年一直在閉關(guān)練功，其母馮箏兒雖然是個(gè)名聲在外的母老虎，但多年前就放出話來，稱張家男兒，一生只娶一女。

    這樣的人家，家風(fēng)清正，夫君體貼，她便不會(huì)吃什么苦。

    謝靈璧沒有多說，他起身離開曳云殿，自會(huì)派人安排此事。

    說到底，他也是個(gè)男人。他其實(shí)可以與謝紅塵共情。

    黃壤容色自不必說，便是性情，也無不合謝紅塵之意。這樣一個(gè)女子，在身邊久，難免不生出些虛妄的心思。

    當(dāng)然了，他對謝紅塵共情，對黃壤便很是不以為然。

    若不是顧忌謝紅塵，這樣的女人，直接一針盤魂定骨針，丟進(jìn)后山密室便是。

    哪來這樣的麻煩？

    但他終究是不能這么做。

    如今的黃壤，因?yàn)殚L年為何惜金等人育種。她在民間其實(shí)威望甚高。

    何惜金等人也對她十分關(guān)注。再加上，謝紅塵對她顯然也用情頗深。

    這樣一個(gè)人，很難讓她憑空消失。

    不久后，問心閣。

    張疏酒、馮箏兒、張心柏一家三口正在吃飯。張家雖是修仙世家，早已辟谷。但是馮箏兒仍然定下家規(guī)，每三日家中所有人必須齊聚一堂，上桌吃飯。

    她初嫁入張家時(shí)，也曾心雄志壯，揚(yáng)言要生上十個(gè)八個(gè)小崽子。

    后來生下張心柏一個(gè)，驚覺生產(chǎn)如此之痛。

    于是雄心熄滅，壯志成灰。

    張夫人再也不生了。所以沒能兒孫滿堂，一直是她心中之痛。

    到了現(xiàn)在，這家規(guī)也就只有他一家三口執(zhí)行，很是冷清。

    張心柏為父親挾了菜，照例道：“母親的廚藝又長進(jìn)了不少?！?/br>
    ——臭小子，毫無人性！張疏酒索性直接將一碟菜扣在他碗里：“吾兒說得是，你母親下廚不易，多吃點(diǎn)！”

    親爹乎？！張心柏心驚rou跳——今天娘親不知道又打死了幾個(gè)賣鹽的。還有，這菜上次上桌不還是生的嗎，這次為什么炒出來會(huì)是焦的……

    父子二人拼命往對方碗里挾菜。

    馮箏兒面上帶笑，說：“若是不夠，我便再做兩個(gè)。”

    “夠！”父子二人幾乎齊聲道，“怎么能再讓夫人（娘親）辛苦……”

    正在這時(shí)，門外有弟子道：“閣主，夫人。玉壺仙宗派人送信過來?！?/br>
    “玉壺仙宗？”真是謝天謝地！張閣主一把將另一碟不知名的菜肴倒進(jìn)兒子碗里。隨后他接過信，拆開一看，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馮箏兒問。

    張疏酒道：“是靈璧老祖，他請我們帶上心柏，前去玉壺仙宗作客。”

    馮箏兒聞言，也是十分稀奇：“邀你過去也就罷了。但這不年不節(jié)的，又無什大事。叫我和心柏去做甚？”

    張疏酒將信件遞到她手上，說：“夫人說的便是關(guān)竅所在了?！彼麙吡艘谎蹚埿陌?，略微思索，道：“他特意提到心柏，莫不是……有意作親？”

    馮箏兒眉峰微蹙，說：“前些日子，我聽曼英jiejie提起一事?！?/br>
    張疏酒與她夫妻連心，當(dāng)即道：“黃壤？”

    馮箏兒點(diǎn)頭，說：“玉壺仙宗還有誰能讓靈璧老祖親自出面說親？而且要考慮心柏，也定不是一般弟子。”

    “唔?！睆埵杈七€是覺得奇怪，說：“說起阿壤，前些日子我聽到一些很不好的傳言?！?/br>
    馮箏兒擱下筷子，嚴(yán)肅道：“世井潑皮的話，也能聽得？阿壤命苦，父母都不在了。息家為了逼她認(rèn)祖歸宗，沒少擠兌黃家。她一個(gè)女子，苦苦支撐，本就不易。如今傳出這些下作的話，依我看，就是息家在搞鬼！”

    “是是是，夫人說得是。”張疏酒忙道。

    馮箏兒說：“既然靈璧老祖送信過來，那我們就過去看看。這事兒阿壤要是不愿意，那我們就接她到問心閣游學(xué)?！?/br>
    張心柏皺眉，說：“母親怎么不想想，若阿壤姑娘愿意呢？”

    誰料，他這么一說，馮箏兒連眼神都閃閃發(fā)光：“那你就要去張家祖墳看一看，是不是冒青煙了……”

    她垂涎三尺。

    張家父子：“……”

    這一家子也不拖延，接到信的當(dāng)天立刻趕往玉壺仙宗。

    彼時(shí)，黃壤正在祈露臺，與傀儡對戰(zhàn)。

    傀儡里，是第一秋剛換的胸板。招式又與之前不同。

    黃壤趁著休息的間隙，輕撫傀儡的臉。

    算下來，她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見過第一秋了。

    可是傀儡經(jīng)常更換胸板，可見玉壺仙宗的傀儡維護(hù)，他仍是每半年就親自過來。即使這么多年過去，仍未間斷。

    黃壤曾經(jīng)思念過謝紅塵，她等在祈露臺，朝朝暮暮等他來。后來到了羅浮殿的密室，她錐心泣血，日日期盼，望眼欲穿。

    后來她也等待過第一秋，她躺在他的榻上，不能言不能動(dòng)，時(shí)間一步一步往前挪，除了他，再?zèng)]有別的期待。

    再后來，她被送去了白骨崖。她心灰意冷，誰也不想再等。可偏偏，第一秋也頻頻過來。

    現(xiàn)在，她又站在祈露臺。她看著第一秋送她的傀儡，那傀儡便也眼神空洞地向她看。

    第一秋，如果還有下一場夢，我想到你身邊去。

    學(xué)藝太苦了，報(bào)仇太苦了。

    她突然這樣想。

    而此時(shí)，司天監(jiān)。

    第一秋坐在九曲靈瞳之前，看她對著傀儡發(fā)呆。

    直到……黃壤取出幾頁劍招的草圖。

    呃……監(jiān)正大人伸出手，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觸碰。

    ……紙什么的，還是不要帶上來了吧？監(jiān)正大人以手捂眼。

    黃壤有幾式劍招參詳?shù)貌缓?。她于是畫了草圖上來，決定與傀儡再度對戰(zhàn)。

    而此時(shí)，那一直呆立不動(dòng)的傀儡，像是突然感覺到什么。它吱嘎一聲，微微抬起了腦袋。

    “？”黃壤莫名其妙，她將信紙放到白露池邊，正準(zhǔn)備再次和傀儡喂招。而那傀儡脖子一轉(zhuǎn)，竟然繞過了她。

    黃壤眼睜睜地看傀儡走到白露池邊，然后！它彎下腰，撿起黃壤擱在池邊的草圖。隨后它張開嘴巴，露出一嘴鋒利的牙齒。

    黃壤只見那幾頁草圖被它往嘴里一塞，三下兩下，就碎成了粉末。

    黃壤愣在當(dāng)場，思考了足有一刻鐘，方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年來，自己再也沒有收到過一封情書。

    這世上，狗就是狗。小時(shí)候是小狗，成年后是大狗，就算老了，也會(huì)是一條老狗。

    真的，別指望它會(huì)變成別的。

    ……若有下一次入夢，還是別往他跟前湊了吧。這狗東西也不像個(gè)好人。

    司天監(jiān)，九曲靈瞳之前，監(jiān)正大人抬頭望天。

    好在此時(shí)，有弟子上來稟道：“黃師姐，老祖請您前去迎客居一趟。說是張疏酒掌門帶著家眷過來，請您梳洗一下就過去。”

    “啊，好。”黃壤當(dāng)然知道是什么事。

    許是上次謝靈璧說為她尋一門親事的事，終于有了眉門。黃壤啪地一聲，拍了傀儡一巴掌，這才離開祈露臺。

    而九曲靈瞳對面，監(jiān)正大人眉峰緊鎖——張疏酒帶著家眷去了玉壺仙宗。

    謝靈璧特地派人過來請黃壤，而且還交待她要梳洗一番。

    這不奇怪么？

    監(jiān)正大人畢竟是智慧無雙，他只略一分析，便得出了精要。

    這些年，黃壤和謝紅塵其實(shí)傳出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雖然沒能落到實(shí)處，但畢竟是不好聽。

    空xue來風(fēng)，豈能無因？

    是以，那些之前還對黃壤心心念念的仙門俊杰，也慢慢打消了心思。

    但是，張疏酒的兒子張心柏確實(shí)是個(gè)上佳的人選。

    一來，何、張、武三人一直央著黃壤培育良種，他們對黃壤十分推崇。再加上謝紅塵素來清正，張疏酒又并非偏聽偏信之人。

    只是一點(diǎn)謠言，張疏酒一家絕不會(huì)當(dāng)真。他們最有可能同意這門親事。

    二來，問心閣也是仙門一棵巨樹，謝紅塵的弟子與張家結(jié)親，不僅能打消謠言，于兩家也是面上有光。絕不會(huì)辱沒了玉壺仙宗的名聲。

    謝靈璧真是個(gè)好算盤。

    監(jiān)正大人冷笑。

    但、是——為她說親，可有問過本座？

    第60章 撫養(yǎng)

    玉壺仙宗。

    黃壤換了一身典雅端莊的衣裙，長發(fā)高綰，不佩珠玉。看起來像是沒有裝扮過，然而又清新素雅。

    她一路來到迎客居，里面張疏酒一家果然早就到了。作陪的人除了謝靈璧，還有謝紅塵。

    她的到來，為所有人的眸子新添了一抹亮色。

    謝紅塵注視她，總覺得能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幾分心不由己的凄楚來。

    而黃壤來到諸人身前，飄飄下拜，道：“阿壤見過靈璧老祖、師尊。”說完，她轉(zhuǎn)而又向張疏酒拜道：“張閣主、張夫人，張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