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

    老古剛回來，遠遠就見老蕭神色激動地要離開，眉眼間是掩不住的興奮，激動興奮到甚至沒看到自己，要知道老蕭一向感官敏銳。

    他瞬間猜到了什么。

    眉頭緊皺，老古沉聲喊道：“老蕭！”

    冷不丁的一聲，老蕭從激動中回神，瞥見是老古，他眼底一閃而逝一抹緊張，但也不過一秒，就被他若無其事地掩飾了下去。

    “回來了？”他問。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老古還是捕捉到了。

    一瞬間，他心往下沉了沉，但他面上不顯。

    “嗯，有件重要事和你說下，”眼看著老蕭就要拒絕，他作勢看了眼手表，嚴肅地說道，“五分鐘?！?/br>
    老蕭心頭一緊。

    “怎么了？”

    老古沒回答，而是帶著老蕭去了不遠處沒人的空曠地帶，直接朝他伸手：“拿來。”

    “什么？”老蕭一時沒反應過來。

    “手機?！?/br>
    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再了解不過。

    老蕭終是明白。

    他抿了抿唇，沒作聲，只是緊繃的下顎線條昭顯著他的不愿。

    老古瞧見，氣不打一處來。

    “你他媽要我說多少遍！現(xiàn)在還不是去找老厲的時候！”他瞪著老蕭，盡管壓著聲音，但語調里的氣憤和恨鐵不成鋼分外明顯，顯然脾氣也即將壓不住。

    但老蕭脾氣爆發(fā)得更快。

    “不是我！是老厲！他來云城了！他主動要求見面！而我也答應了！”胸腔里一直積攢著的那股悶氣橫沖直撞，他雙眸漸漸猩紅，“老厲有權利知道真相！”

    一只垂落在身側的手悄然緊握成拳，額角青筋跳躍，他怒：“等等等……到底他媽的要等到什么時候？！無論何時都不是合適機會，還不如索性告訴他！說不定他還會因此回來和我們并肩作戰(zhàn)！”

    “老蕭！”

    “老厲離開了多久？你以為他為什么會突然來云城？”胸膛起伏不斷，老蕭紅著眼逼到老古面前，“那是因為他的懷疑越來越重了！”

    刻意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沉到了極致，他的呼吸更是粗重：“說不定……說不定他已經(jīng)……”

    “這是上面的命令！”老古一句呵斥將他剩下的話猛地堵住，“我和你，都必須服從命令！”

    空氣靜滯，沉默蔓延。

    兩人臉色都極為難看，呼吸更是一下粗過一下。

    老蕭不服。

    “老蕭，”最終，老古打破沉默，拍上他的肩膀，語氣里有著無奈可惜以及其他未盡情緒，“聽我的，這個面，我們不能見，老厲……”

    話音未落，凌厲拳風襲來，老古條件反射迅速避開。

    “老蕭！”

    老蕭沒有作聲，只是再次出拳。

    老古真怒了。

    “你他媽是要違抗命令嗎？！”他質問，同時躲避襲擊。

    但老蕭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

    他分明就是要違抗命令！

    “媽的！”胸膛劇烈起伏，怒意被挑起，他直接爆了粗口，緊接著不再退讓迎難而上。

    兩人直接對上。

    都是在軍隊里待過的人，多年的訓練血液早已變硬，又是彼此再熟悉不過的兄弟，一時間兩人打得難舍難分，絲毫分不出勝負，更是誰也不服誰。

    杭蘭得到消息時據(jù)說兩人都掛了彩，告知她的人在猜兩人為什么會打架，杭蘭卻是心下一沉想到了其他。

    老古和老蕭是好兄弟，之前她只見過兩人打過一次架。

    而那次是因為……

    內心隱隱的不安愈發(fā)強烈，幾乎是差不多的時間，緊張這種情緒也冒了出來，壓不住，也揮之不去，緊抿著唇，杭蘭忽然想到了之前從北城傳回來的消息。

    不行。

    她決不能讓自己擔心的事發(fā)生，哪怕幾率只是萬分之一，她賭不起，更冒不起那個顯。

    她必須阻止。

    不再浪費時間，她迅速關上門撥通了一個電話。

    ……

    酒店。

    霓虹燈閃，車水馬龍，站在落地窗前只需一眼就能將熱鬧的夜景盡收眼底。

    只不過這熱鬧，與厲憬衍無關。

    他望著窗外，面無表情，指間燃著根快到頭的煙。

    很快，煙燙到了肌膚。

    門鈴在這時響起。

    “厲總，人到了?！?/br>
    厲憬衍直接用指腹摁滅煙頭，長腿邁開朝門那走去。

    門開。

    四目相對。

    老古心中感慨萬千，但再多的情緒此刻也無法泄露一絲一毫。

    “好久不見?！彼⑿Α?/br>
    厲憬衍側身讓他進來，同時示意保鏢繼續(xù)守著不許任何人接近。

    門關上，和外邊明顯不同的氣氛一下籠罩而下。

    氣壓，極低。

    套房里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包括厲憬衍這個人，他的周身縈繞著一股常人難以承受的寒意，他的眼眸里也無任何溫度可言。

    一別多年，他確實變了不少。

    可此刻的神情卻又是……

    “抽一根？”厲憬衍遞了根煙。

    老古回神，心中懊惱的同時不動聲色迅速將眼底不該有的情緒掩去。

    他接過。

    “啪嗒”一聲，幽藍色火焰跳躍。

    淡淡煙霧似在兩人間覆了層障礙，隔開了兩人最真實的情緒。

    兩人抽著煙，似乎是很久未見一時找不到話題，但老古心里清楚，他在等，等自己按捺不住打破沉默，一旦先開口，先機或許就會失去。

    他不能。

    面前人似乎真的只是一副和他抽煙模樣，極其冷靜。

    自然，情緒也看不出絲毫。

    不對，應該說，從認識老厲開始，就沒有人真正地了解過他，無論什么事什么樣的情況，他都讓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他比任何人都能忍。

    直至一根煙抽完，除了最初問他抽不抽煙，他再沒發(fā)出過聲音。

    最終，還是老古先扛不住。

    “老蕭犯了錯，在關禁閉，所以我來?！彼闶墙忉?，但他沒細說，而是一直想著如果老厲要追究到底，他到底該怎么圓這個謊。

    但出乎意外的是，他沒問，只是又點了根煙。

    老古皺眉，隨即迅速舒展開來，裝作無事的樣子說：“老厲，你這次……”

    “陸鄴是誰？”

    話，被打斷。

    哪怕來之前就有心里準備，也時刻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能大意，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面對老厲，但直到這一刻老古才發(fā)現(xiàn)——

    沒用。

    這話，太過猝不及防。

    而最重要的，是老厲冷漠幽戾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老古忽然就反應了過來，最開始他就不該提老蕭，無論他說什么，謊言再真實，老厲都不會信，反而是他的開口暴露了最重要的一面。

    他還是大意了。

    果然，沒人能贏過老厲。

    好在他也足夠冷靜，對上他的視線，老古不解反問：“誰？”

    時間不過兩秒。

    厲憬衍淡淡地盯著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兩步走到了沙發(fā)那坐下，繼續(xù)不疾不徐地吞云吐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

    他只是抽煙，沒有說話，更沒有看老古一眼。

    老古仍站在那里。

    但神經(jīng)卻是不受控制地悄然緊繃，一顆心逐漸往下沉的同時，他的心情也越發(fā)復雜，甚至于，緊張不安等情緒也慢慢地涌了出來。

    這種情況，除了當年老厲生死不明的消息傳回來時他曾有過，其他，哪怕是自己面對再兇暴的歹徒，再危險的境地都不曾有過。

    他自詡從來都是冷靜的。

    可如今……

    眼看著，一根煙抽完，老厲又順手摸了根煙出來。

    “老厲！”老古想也沒想出聲阻止，有些不滿，還有些擔心，“少抽點兒，抽多了對身體不好?！?/br>
    聞言，厲憬衍掀眸，撞入老古視線中。

    忽的，他吊兒郎當?shù)毓戳斯创?，笑得漫不?jīng)心：“沒事，煙而已?！?/br>
    老古還想說什么，可看著老厲那雙眼睛，一時間他竟是什么也說不出來，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么說，深怕一個不小心掉進他的陷阱里。

    煙而已……

    他哪里聽不出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能裝作不懂。

    “怎么突然過來了？”他索性在他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

    微微仰頭，厲憬衍徐徐吐出煙圈，直到煙霧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側眸看向老古。

    明明那眼眸里什么情緒也沒有，但偏偏，被他一瞥，老古竟是心頭一震。

    “老厲？”

    厲憬衍笑。

    “老古，”他撣了撣煙灰，被煙熏過的嗓音此刻聽起來格外的沉啞，“陸鄴是你們的臥底，還是罪犯？”

    老古心頭再是狠狠一震。

    唇角勾起弧度，厲憬衍看著他，笑意漸深，但眼中仍然是薄涼冰冷毫無溫度和感情。

    “我和老蕭視頻過，當時我就問了他陸鄴是誰，他和你一樣，很疑惑，反問我陸鄴是誰，”他又淺吸了口煙，再開腔，嗓音更沉了，“老古，如果你說你不清楚，或許我還會信?！?/br>
    他定定地看著老古。

    老古沉默了兩秒。

    “老厲，你應該知道……”

    “老古，”微不可查地輕呵了聲，厲憬衍將他打斷，嗓音極冷地說，“或者，我換個問法，當年我為什么會離開？你們瞞了我什么？厲清周帶走我的條件是什么？又為什么沒有直接回江城，而是去了北城？”

    “老……”

    “陸鄴究竟是誰，是否和我有關，而我……失過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