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現(xiàn)在這些人都在傳你們同居，我不管你有沒有，搬出來。”

    “你不搬，我去找他談，我不相信，你這個(gè)畜生不要臉，他一個(gè)要上電視的人也不要臉?！?/br>
    他站在那，指尖陷進(jìn)了掌心兒，幾乎要掐出鮮血來。

    他這些年認(rèn)真生活的一切，竭力維護(hù)的一切，作為一個(gè)人渴求期待的一切。

    又像是狂風(fēng)過境的房子，被踐踏得七零八落。

    只有他站在原地，搖搖欲墜。

    他說：“好?！?/br>
    父親愣了愣，仿佛沒有想到他答應(yīng)得這樣爽快。

    “好，我搬出來?！?/br>
    他松開了拳頭，定定看了他父親很久，說，“我不會住在寧晃家，讓你在親戚面前丟臉?！?/br>
    “可以了嗎？”

    他的眸子灰暗而冰冷，他問他：“你還想打我嗎？”

    “不想我就走了。”

    他父親沒說話。

    而他就這樣擦過他的肩，離開了。

    原來為人子女。

    真的有一刻會憎恨父母。

    第67章

    204

    他跟寧晃說自己要搬出這個(gè)房子的時(shí)候，學(xué)校的流言已經(jīng)滿天飛。

    他已經(jīng)聽過好多版本，關(guān)于他如何拋棄了家鄉(xiāng)貧寒的父母，貪慕虛榮。

    只是錢的來源說法不一，有人說他借了高利貸，有人說他跟一個(gè)男人在一起，還有人說他在外面騙錢。

    師兄聽說氣得罵了好幾回人，學(xué)校里的朋友也差點(diǎn)跟人打起來。

    被他攔住了，反過去安慰他們，說反正就這么兩天的事兒，過兩天就忘了。

    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但他在小叔叔面前。

    卻一點(diǎn)兒都笑不起來。

    他低著頭，小聲地跟他說：“師兄跟我合伙做生意，租了個(gè)辦公室，樓上可以住人，我在那邊住可以方便工作?！?/br>
    “我之后可能也要忙起來了，以后也不能常做飯給你。”

    寧晃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摸索著把床頭燈打開了。

    燈影下，小叔叔的眼尾還殘余著淡淡的春情，笑意卻消弭得無影無蹤。

    寧晃說：“租的地方很遠(yuǎn)？”

    他低著頭“嗯”了一聲。

    寧晃指尖兒抓了抓被子，半晌嘀咕說：“家里的車我又不常用，你開著就行，也不是每天都要回來?！?/br>
    “至于做飯……你沒來之前，我也沒餓死?！?/br>
    他沉默了許久，輕聲說：“還是搬出去方便一些。”

    “我一直住在這里，父母可能也還會再來。”

    “小叔叔，我也不想耽誤你工作?！?/br>
    他把真正的理由，輕描淡寫藏在那些狗屁不通的理由之間。

    努力讓自己作出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寧晃說：“我不在乎?！?/br>
    他低著頭，說：“我在乎?！?/br>
    一次又一次給喜歡的人添麻煩，在寧晃面前展示自己的家庭有多么糟糕，自己有多么難堪。再等去等矛盾激化，等寧晃的事業(yè)被他拖累，終于忍受不了這一切。

    他做不到。

    他聽見寧晃深吸了一口氣，從床上起身，說，我去找包煙。

    他下意識去攔他。

    被寧晃冷冷拍開了手，說：“你他媽別管?！?/br>
    可真正一扭頭，見他不知所措的神色，又沉默了一會兒，到底是坐回床頭。

    寧晃只穿著一件睡衣上衣，赤裸光潔的腿在夜色下曲起，微長的碎發(fā)散亂著，看了他一會兒，又撇回頭去。

    明明之前他們還那樣親昵，寧晃抿著嘴唇、笑著吻他。

    一瞬間就這樣變了。

    寧晃在那坐了很久，慢慢問他：“陸忱，你跟別人談戀愛了嗎？”

    他窒了片刻，說沒有。

    寧晃又問：“還是你一開始就不喜歡我，是因?yàn)槲規(guī)土四?，你覺得……不好拒絕我？”

    他說：“沒有?！?/br>
    寧晃罵了句臟話。

    過了一會兒，說：“所以就是你剛剛那些見鬼的理由，哪怕我說工作的事可以想辦法解決，你父母的事兒我也不在乎，你還是要走，是嗎？”

    他說：“是?！?/br>
    寧晃盯著他，隔了很久，聲音透出一絲啞來，說：“要是我說，我不想你走呢？”

    他沒說話。

    只是胸口堵得難受，喘不上氣來。他始終低著眼皮，不敢去看寧晃的眼睛。

    寧晃把嘴唇抿得很緊，半晌自嘲似的說：“行，好，你有種。”

    “我他媽連你撒謊還是沒撒謊都看不出來?！?/br>
    寧晃終于頹然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扯下腳上包著的紗布時(shí)，嗤笑了一聲。

    不知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

    “陸忱，你是個(gè)大活人，我他媽攔不住你，也沒法兒把你綁在家里?！?/br>
    “想搬就搬，我傻逼我認(rèn)了。”

    寧晃把那一團(tuán)紗布輕輕扔在床上，人也站起來。

    他說：“你搬出去就別回來?！?/br>
    寧晃穿上了牛仔褲，披上外套。

    隔了片刻，他聽見了關(guān)門的聲音。

    夜那樣靜。

    他躺在寧晃的床上，靜靜地盯著天花板，發(fā)呆了許久。

    許久，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手心兒濕了。

    205

    那天之后，寧晃都沒回家。

    他每天晚飯都做得兩人份，最后只有他一個(gè)人默默地吃。

    他打電話也沒人接，發(fā)消息沒人回，只是在電視上、和網(wǎng)上看到寧晃照例在各個(gè)城市跑通告。

    表演、上節(jié)目、拍廣告。

    只要寧晃想，他可以把他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至于休息在哪兒，他不知道。

    他其實(shí)很清楚的，他跟小叔叔之間的鏈接，自始至終只有這一間房子。

    離開了這個(gè)家。

    寧晃是四處跑通告的大明星，而他是剛從實(shí)驗(yàn)室里出來的學(xué)生。

    毫無關(guān)聯(lián)。

    一直到搬出去那天，他也沒看見寧晃。

    他是一個(gè)人默默收拾行李的，收拾了一個(gè)中號的行李箱。

    他來的時(shí)候行李很少，走的時(shí)候行李卻很多，寧晃給他買了很多衣服，甚至塞滿了整個(gè)客臥的衣柜。他拿了幾件舍不得的，剩下都留下了。

    旅游買給他的小東西也很多，每到一個(gè)地方，似乎都想著給他帶點(diǎn)什么。

    他到底還是厚著臉皮，都塞進(jìn)了箱子里。

    他為了學(xué)吉他，跟小叔叔借了一把琴，結(jié)果沒練多久，實(shí)在不忍心折磨小叔叔，就擱在那落灰。

    臨走的時(shí)候，放在客廳，寫了便利貼說還給他。

    冰箱里的菜都清理干凈了，他猜小叔叔是不會做的，只會放著在冰箱里發(fā)霉。

    但重新補(bǔ)了好些速凍食品和冰淇淋。

    他在離開前的一周，做了一個(gè)大掃除，沙發(fā)套拿去干洗、又套上，玻璃窗擦得干干凈凈，縫隙都洗得一塵不染，連抽油煙機(jī)和空調(diào)都清理了。

    他把寧晃的每一雙鞋都刷干凈，把所有的備用品都補(bǔ)充齊全。

    藥箱，工具箱，速凍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