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嗓門之大,震得屋子都有了余音。琴姬站起身,手指不停把玩能要人命的匕首,刀尖亮著寒芒,她眼里同樣亮著寒芒,似是靜下心來思索此事如何處理。 她肯動腦子想如何善后,琴老娘松了口氣,住不住進流煙館不是重中之重,先給夠了銀子再說! 他們多年來靠著少女養(yǎng)活早就養(yǎng)成大手大腳的習慣,突然沒了銀子敞開了供著他們揮霍,比要了命還難受。更別說悅兒的腿還沒找大夫治,耽誤了怎生是好? 她心里盼著琴姬服軟,也委實怵了她的不近人情。 就在她以為琴姬會低下頭來掏銀子的時候,琴姬唇角輕揚:你要什么,方才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婦人氣得一個仰倒,破口大罵:銀子!你是聾了不成! 沒誰喜歡挨罵,這段日子以來心里的疑問漸漸有了答案后,琴姬對這對母子早沒了以往的耐性,她突然翻臉:我勸你們好好想想,該用怎樣的態(tài)度和我說話! 我是你娘!我想用什么態(tài)度就什么態(tài)度!拿銀子來!你敢不贍養(yǎng)老娘,看我去官府告你! 那就去告啊。琴姬知道對這種人不能講道理,十八年了,她也早沒道理可和他們講了。別管是不是親娘,她都做到了仁至義盡。 這糟心事她舍不得要恩人為她料理,她的事,她自己來辦! 琴姬念頭通達,隨手一甩匕首插.在茶桌,寒光凜凜,入木三分,她譏笑:別忘了這些年是誰在養(yǎng)活你們!沒了我,你們活得了嗎? 琴悅一個月上青樓要花九百兩,讀書花三百兩,日常請客吃飯五百兩。你呢?你臉上涂抹的胭脂一盒八十兩,里面穿的云水綢價值百金 她如數(shù)家珍的將母子倆隱私都說得一清二楚,琴悅吃驚地看著他娘,驚得就差扒開他娘衣服看看里面穿的是不是云水綢! 可惡!他都舍不得穿云水綢! 琴老娘同樣震驚兒子尋花問柳,在書院結(jié)交的全是一群狐朋狗友! 母子倆面面相覷,場面可謂滑稽。 毀了我的名聲,我沒銀子吃飯,第一個死的絕對不是我,是你們。這些年來,除了和我討銀子,你們還會做什么? 你!你威脅我們? 琴姬心生厭煩:你說是,那就姑且是罷。 過慣逍遙快活的日子,再回到自力更生一貧如洗的窘境,會是什么樣子琴家母子比誰都清楚,以前能受的苦放到現(xiàn)在來嘗,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說句不客氣的,你們連八歲的我都不如,拿什么和我斗?不是你們在拿捏我,是我在拿捏你們,聽懂了嗎? 你你 琴老娘白眼剛要往上翻,琴姬將匕首拔.起:你敢暈在這,這輩子就別想醒來。 琴老娘一拍大腿癱坐在地上:作孽啊! 她在這鬼哭狼嚎,琴姬只當聽不見,門關著,小紅小綠守在外面,無人攪擾,沒有聽風就是雨的看客,演戲給誰看? 心里滿了嘲諷,她大抵真的不是婦人的骨rou罷。擰斷她的腦袋她都不會相信親娘蠢成如此。 她眸光冷冽,不理會婦人,反看著不知在算計何事的琴悅:我記得五歲那年你和我說過,我生來有過一把長命鎖,純金的,在哪? 琴悅來不及回答,琴老娘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什么長命鎖!你哪有那東西!那是你哥胡說的! 真的沒有嗎?若有,你拿出來,我給你大把的銀子。 沒有!窮苦人家出身,哪來的什么純金的長命鎖,你哥說什么你也信! 琴悅,我再問你一句,在哪?給我看一眼,我給你三千兩。她指間夾著銀票,琴老娘就要去搶,被匕首寒芒抵在喉嚨:想死你就上前一步! 忍了十八年終于要收場,骨子里的狠勁一朝炸開,猶如寒芒破碎,帶著如刀銳利的尖,一個不慎就要見血。 琴老娘駭?shù)貌桓覄?,琴悅此時才想起十三年前他確實說漏了嘴。 琴姬自幼脖頸戴著長命鎖,長命鎖很值錢,被娘老早收起來,若不是他說錯話琴姬根本不知還有鎖的事。 三千兩的誘.惑擺在面前,該是琴姬終于對她的身世起了疑心。 琴悅咬死了不承認鎖的事,對三千兩視若無睹,和三千兩比起來,有個日后能做世家主母的meimei才是通往富貴權(quán)勢的康莊大道。 一番試探,琴姬得到了她想要的。 小綠,送客。 柳綠進門來:兩位,請罷。出了這道門你們應該知道說什么,主子毀了名聲,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橫的怕不要命的。琴姬豁出命去都有人為她兜底,她有一個好情人,琴家母子可沒有。 即便沒有家主,柳綠也相信主子能立于不敗之地。 琴老娘罵罵咧咧出門,出了這道門,和琴悅半個字都不敢多說。今日要不到錢,那就明日來,來得次數(shù)多了,即便他們不說,也會有好管閑事的百姓為他們聲張正義。 沒銀子日子過不下去,琴悅動了前往崔家打秋風的心,恰好婦人也急著回去毀尸滅跡。 琴姬已經(jīng)懷疑自己的身世了,或許這懷疑很多年前就埋在心中,一直隱忍不發(fā),到此時才顯露崢嶸。 思及今日少女面對他們的冷淡態(tài)度,琴老娘越想越不安。 不能讓琴姬知道她的真實身世,元家的人此時便在秋水,到時身份揭開,她難逃一死! 長命鎖不能留! 琴家母子前腳出了白貍院,琴姬眉目微倦,花紅沏好茶送到她手上,寬慰道:主子莫氣。 我像是在生氣么? 還真不像 花紅嘿嘿笑:主子深謀遠慮,實在是高。 有什么高的?琴姬失笑:但凡有一絲希望,她何必要用十年之久養(yǎng)廢她名義上的娘和兄長? 她輕嘆:去罷,跟上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舟舟:我看腦子辨親娘。 謝溫顏:我看臉認親閨女。 捉蟲!感謝在20210501 22:52:31~20210502 17:50: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家人愛人 且說琴老娘回家拿了長命鎖鬼鬼祟祟出門, 來到秋水城規(guī)模最大的首飾鋪子。她是這里的老主顧,掌柜的見她進門, 立時笑臉逢迎:琴家嬸子,需要什么和我說。 琴老娘這回來不為買首飾,而是打著以長命鎖換金子的打算。掌柜的也是個人精,當即請她進入里間詳談。 不止琴老娘一人,其他人有需要也會跑來鋪子銷.贓。 來歷不明的金銀首飾重新熔了做新,收這樣的東西雖說存在風險,可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再好的東西一旦成為贓物, 主顧急著出手根本不敢要大價。 基于這心思他沒吱聲,安靜看著琴老娘從衣袖掏出金光閃閃的長命鎖。 他嘖了一聲:好東西!做工精妙,熔了實在可惜。 兩人磨了好一頓嘴皮子, 琴老娘再怎么舍不得這私藏十八年的長命鎖, 事出緊急, 也只能認了。 拿著到手面值五百兩的銀票, 她再三囑咐:一定要熔了,不能被人看到。 掌柜經(jīng)手的東西多了,知道這行的規(guī)矩,點頭, 笑容滿面地送她出門。 琴老娘捂好銀票匆匆離開。 這幾天她總覺得不安, 仿佛一舉一動都在人窺視下。長命鎖早點脫手也好, 留著終究是個禍害。 她前腳走,花紅在暗地里瞧著,不等她進門找掌柜問清楚,發(fā)現(xiàn)還有一伙人在監(jiān)視琴老娘行蹤。 等了不到半刻鐘,之前進門的人急慌慌離開,花紅再去時, 長命鎖早不在掌柜手上了。 你說什么?被買走了? 琴姬今日一番試探逼得琴老娘為了生計不得不賣掉長命鎖,費了接連的功夫和這對母子掰扯,沒得到想要的,她沉了眉。 主子,奴無意發(fā)現(xiàn),除了咱們還有另一伙人盯著那東西。 另一伙人?琴姬心猛地一顫:會是、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真正的親人。 謝溫顏捧著失而又得的小長命鎖,指腹劃過鎖面上的元字,聲音顫抖:是十四的,是我給她戴上的 元十七沒想到幾天的時間護衛(wèi)們就逮到了證據(jù),氣得一拍桌子:偷孩子偷到我元家頭上來了,這還了得? 她主動請纓:娘,我去把人捉回來! 十七!元九娘制止她:還不急。 還不急?阿姐的東西無緣無故怎會在那賊婦手中?定是她偷了阿姐順道連阿姐的信物都昧下了! 想到流煙館的琴師果真是她十四姐,再聯(lián)想十四姐差點被賊婦賣給墨家,她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取了掛在墻上的長劍:我砍了他們! 且慢!謝溫顏從劇烈的情緒緩過來,眼尾滲著一抹冷意:這筆賬,為娘親自和他們算。 元十六義憤填膺:好惡心的琴家人,不知道十四姐在賊窩吃了多少苦!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元十五瞧著阿娘臉色,心里道了聲不好,急著踩了十六一腳。 受了多少苦幾日前少女一身清寒的模樣浮現(xiàn)在眼前,謝溫顏眼眶一熱,難以自抑地淌下淚來。 阿娘意識到說錯話,元十六求救似地扯了十七幫忙:娘,十四姐必定繼承了阿娘的才智,斷不會被那等人欺負的。 是啊阿娘,琴師,不對,是十四姐,十四姐看起來和仙子一樣,縱使仙子落凡塵都不會被人欺辱的。 元九娘看著三個語無倫次的meimei無奈扶額,輕聲慢語:阿娘,此事您打算如何做,我們能為阿娘、能為十四做些什么? 阿娘,我們?nèi)チ鳠燄^罷,找十四認親去! 十六你又在亂說,我們貿(mào)貿(mào)然前去,且不說會給十四造成怎樣的困擾,萬一琴家人搗亂怎么辦? 十五姐,我怎么就亂說了?誰搗亂就辦誰!偷孩子還有理了?這點我支持十七??沉怂麄?,一了百了! 你們姐妹不要吵了。收好長命鎖,謝溫顏迫不及待想去見見自己的女兒,細心囑咐:此番我們前去,暫不認親,你們你們不要嚇到十四。 不會的,娘你放心,我們保證乖巧討喜,讓十四姐心甘情愿和我們做姐妹! 是的,娘,我們想十四姐,想很多年了。 阿娘,我們會待十四好的。 有這些懂事的女兒,謝溫顏寬慰不少,她眉峰一凜,面色沉著:至于琴家人,且再等一日,我直接送他們見閻王! 阿娘出手,保管他們灰飛煙滅! 哈哈,阿娘,我們快去找十四姐罷! 母女五人有說有笑地出門,元九娘問:阿娘,既然找到了十四,要告訴爹爹嗎? 告訴他做甚。 阿娘 看著女兒擔憂的神色,謝溫顏心尖頓軟:九娘,我們認定了十四,若十四不肯認我們,又該如何收場?我和你爹爹虧欠她良多,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她若認我,再告訴他不遲。 一席話聽得元家姐妹心里起了nongnong憂慮:是啊,萬一十四怨恨爹娘沒護好她,不肯認祖歸宗呢。 元十七攥緊掌心,眼眶微紅:人心都是rou長的,我們只管對十四姐好就行了。我們對她好,和她肯不肯歸宗這是兩碼事。哪怕不歸宗,難道她就不是我們心心念念的十四娘了嗎? 她當然是!元九娘擲地有聲。 九姐說得對! 元家母女上下齊心,滿懷期待往流煙館方向趕。 白貍院。 得知長命鎖被人強硬地從掌柜手中買走,琴姬神情恍惚許久,做什么事都興致缺缺。 她是盼望有爹娘疼愛的。 但她自小就懂得一個道理:不期望,就不會失望。 八歲之前她渴望得到家人的愛,八歲之后,她在夢里有了恩人,哪怕性子再古怪都會有人疼有人寵有人愛。 她用了半個時辰思考這個問題,得出簡單的結(jié)論:她有恩人愛就夠了。 其他的即便再好,都遲了。 遲到的愛是負擔,會讓人感到開心的同時也感到難過。 她不想再難過。 一個長命鎖而已,雖說猜測可能和她身世有關,畢竟按琴悅所言,這鎖是她生下來就戴在身上的。 純金的。 琴家貧寒,哪里會給女兒戴純金物件? 她疲憊地輕揉眉心。 主子,家主來了。 晝景大步邁進來,滿室都因她明耀生輝,簇新的錦袍胸前繡著高傲的鳳凰,大氣花哨,明艷得尋常人根本壓不住這身凜然貴氣,可穿在恩人身上極好。 更襯得她眉眼精致,端莊矜貴。 這么矜貴端正的人在夢里可是臉都不要了,琴姬不由恍然,衣裙下腳趾又在發(fā).燙發(fā)麻。 想什么呢?躲了我三天,還不夠嗎?晝景俯身看她,手搭在她肩膀。 仰頭看過去,琴姬目光落在那兩瓣薄唇,夢境畫面一頁頁在腦海翻過,舌尖舔.舐過指縫的癢,曖.昧喑啞的哼聲 她羞赧地移開眸光,取出那方繡好的錦帕:賠禮。 送我的?接過帕子,她好奇多看幾眼,笑:我喜歡。 花了三天,此刻得她一句喜歡,琴姬心滿意足:喜歡就好,還有何喜歡的圖樣,說給我聽。 不了,勞心傷神,費眼睛。晝景搬了圓木凳坐在她身邊:閉眼。 她下意識聽從,待眼睛閉合,這才生出一分緊張:恩人可別是又想了花樣折騰她 溫和純正的氣流透過眼皮慢慢滲透,琴姬繃緊的指節(jié)倏地放松,心里嘗到了甜,為心上人這等細膩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