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哎?那用什么買? 店家自得一笑:用詩文。潑天才氣比酒醇香,比金銀貴重。 元十七還是頭一回聽這事,笑眼瞇起:你這做生意還蠻講究的, 不過詩文我也會。我當場寫一首, 看看我們倆的詩文哪個更好然后你再決定送給誰, 可好? 這 半刻鐘的事,店家你且等等。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細筆桿,借了店里的墨汁,冥思苦想,低頭在宣紙洋洋灑灑寫下一首七絕。 提筆一氣呵成,別的不說, 就說小姑娘凝神揮筆的氣勢,就和旁人不同。店家不免高看她兩眼,欣喜于今日運道之好,接連遇到兩位平素可遇不可求的才女。 好了。元十七擱筆:店家伯伯,你來看我寫得怎樣? 墨跡未干,白紙黑字,文采飛揚。 只是 店家不好評判,轉(zhuǎn)身愛惜地捧出先前那位客人一蹴而就寫成的驚艷詩文:姑娘,你來看。 元十七定睛看去,看了不過兩行,心里道了聲厲害。難怪店家會覺得為難,她這點才氣和人家比起來,當真是班門弄斧了。 她臉不紅心不跳,坦坦蕩蕩:做詩的是何方高人? 店家搖頭。 不能說? 讀書之人自當言而有信,老朽答應了那位姑娘。 是個姑娘?元十七眼睛頓亮,靦腆問道:生得可有我美? 店家被她逗笑,只道小姑娘心氣高,凡事都想和人比一比,他撫須:貴客戴著面紗,老朽也不曉得。再者哪好隨意評判他人容色。 是這個道理。元十七深感唐突,輕摸下巴,靈機一動:那我謄抄一份可好?她從兜里摸出一錠銀子。 好。姑娘請隨意。 他抬腿去送花燈,回來時元十七已經(jīng)謄抄好,贊嘆他腦筋靈活會做生意,平白用一盞花燈換了難得的好詩文,不急著走,笑問:老伯伯,你方才送出去的花燈可有什么稀奇之處? 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店家也不生氣:配不配得上這等驚艷才思,是貴客決定的。不是我決定的。姑娘之前不也一心覺得我的星子花燈好嗎? 千金難買我樂意? 是極。 元十七揣著謄抄好的詩文笑著走出去。 走到門口,正好遇見上前來的阿娘。 阿娘,比才思我沒比過人家,花燈被摘走了,阿娘和九姐若能早來一步,或許我就可以得到那盞花燈了。 她語氣撒嬌,謝溫顏瞧她小委屈的模樣,不由心喜:是你和那花燈無緣。 元九娘沉吟道:誰比得過咱家十七? 不知是誰。她掏出衣袖里的詩文:娘,九姐,你們看。 石橋之上,琴姬手里拎著一盞星子花燈,面紗遮掩下一派悠閑:恩人,你看我贏來的花燈好不好看? 她難得意氣行事和人爭競,晝景牽著她的手與她并肩而行:好看,舟舟拿著這盞花燈開心,就是賦予花燈最美最好的意義了。 甚是。她笑意揚起:是星子的形狀啊,我手里拿著一盞星,身邊跟著一顆星,豈能不喜? 琴家母女站在橋下,一對有情人自橋上走過,星辰璀璨,秋水城的夜市有著火樹銀花一般的美。 恩人,我走累了。 晝景就等著她說這話,如今聽到了,自然欣喜,立時蹲下.身子:來,我背上來,我背你回去。 琴姬順從地趴在她背上,雙腿分開,害羞地環(huán)著心上人,花燈在她手上搖搖晃晃,她手臂環(huán)著晝景,氣息透過薄紗打在她后頸:恩人,我們不再玩了么? 你累了。晝景穩(wěn)穩(wěn)當當背著她:累了需要休息,改天我再帶你出來。 我才不累。琴姬故意和她反著來,語調(diào)上揚:是恩人說要陪我把夢里玩過的都試一遍,這才玩了多久就回去說著她打了哈欠,眼尾滲出點點晶瑩。 一聲輕笑。 少女紅了臉:我這是這是到了該睡的時辰,自然而然的反應。 是,舟舟說得都對。 哪里對了曉得今夜比之尋常多了三分興奮,她湊到晝景耳畔:恩人,我可以吻你嗎? 晝景心跳入鼓地行到拐角,還未言語,軟軟的舌尖迅速裹了她的耳垂,一霎,分開。 少女趴在背上裝睡,呼吸紊亂。 被調(diào)戲了的家主唯有腳步不停地快速往流煙館趕。 回到流煙館,琴姬困意上涌,拎著星子花燈杵在門口,遲疑道:恩人,如我今夜無夢,那該如何? 今夜無夢也無妨,我和舟舟,還有數(shù)不清的日日夜夜,長相廝守。 這話哪是十八歲的姑娘能聽到得的?琴姬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邁進館。 一口氣走到白貍院,摘下面紗,一張小臉紅暈遍布。 星子花燈被她妥善放入閨房,掛在墻上,星子般的明亮閃耀。坐在圓木凳發(fā)呆半晌,起身往浴室走去。 花紅柳綠cao心了一個時辰之久,眼看人回來,這才鎖了院門,確認主子不需要她們服侍,各自回屋歇下。 從浴室出來少女換了一身輕薄寢衣,看著床榻良久,方吹滅燭火。 越緊張越期待,反而沒能如往常自然入夢。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昏昏然,終是在后半夜美夢酣然。 回到在秋水臨時居住的府邸,晝景沐浴更衣后一直在等她的姑娘。 直到窗外涼夜沉沉,神識順著魂魄牽引來到一處迷霧幽林,她手輕觸,跌落進少女桃花般艷麗溫柔的夢境天地。 恩人! 琴姬笑著撲進她懷抱。 她來得快,快到晝景還沒站穩(wěn)腳跟人就入懷,兩人踉蹌兩步,摟在一處噗嗤笑開。 這么急?這么想我?因是在夢境,晝景放開許多,手順勢去摸少女瓷白的小臉,指腹摩挲,引得人抬眸嗔看。 我等了你很久,還以為 她話沒說完,喉嚨里的話就被熱切的吻堵了回去。 再次深.吻自己的姑娘,晝景身心舒服地發(fā)出低.吟。 從唇齒泄露音節(jié)砸在少女連綿悸動的心湖,趕在意識還沒被徹底侵略占有前,她念頭微動,此間天地煥然一新。 是她們新婚的場景。 喜房洋溢著熱烈喜氣,冷不防身子砸在柔軟的喜床,晝景趴在她的姑娘身上,吻竟還沒停。 琴姬伸出手臂軟軟環(huán)在她脖頸,獻上她最忠貞的熱情。 夢里不知歲月久,盡情貪歡。 少女喘不過氣,唇邊蹦出支離破碎的求饒,僅僅一個吻罷了,弄出了花前月下驚天動地的纏綿情調(diào)。 晝景不舍地放了她,眼睛如火,音色喑啞低柔:好舟舟,要不要? 不、不要琴姬眼角含淚,羞得別開臉,側(cè)臉貼著軟枕,青絲鋪泄,烏發(fā)紅唇,唇上水潤,恰是相得益彰。 那就不要。晝景傾情哄她,貪心地念起少女白皙如玉的精妙雙足:既然不要,那咱們換個花樣? 這一遭是琴姬早就料想過的,她不想憋壞恩人,可到底不能把自己全然折進去,是以才有了夢里相會。 聽說她要換花樣,她抿了潤澤嬌艷的唇,水眸癡情:那花樣,恩人可與其他姑娘玩過? 她說的其他姑娘,無非就是自己的前世了。 正正經(jīng)經(jīng)認認真真吃自個醋的,活這么多年,晝景就見過她一個。 當即道:沒有。 長燁和水玉還未正式定情就隕落,你和她沒有我信,和憐舟也沒有? 難為她這會還能條理分明邏輯清晰,晝景自愧不如,滿心滿眼里都是她的好舟舟:沒有,沒有,聽話 雪襪被她扯去。 露出比白玉還瑩潤光潔的膚色。 到了這個時候,琴姬就是想再問點什么東西都不可能了。 晝景根本不給她機會。 天將明未明,榻上的少女輕哼著醒來,霧氣朦朧的眸子甫一睜開,睫毛沾了淺淚。 十根腳趾每一根都酥酥.麻麻仿佛還仍被人柔柔裹在口里,琴姬長腿微動,撐著那點子掙扎而來的清醒細細感受,果不其然,恩人這捉弄人的性子實在是惡劣。 仗著是在夢里,臉面都不要了。 哪有這樣的九州第一殊色,琴姬委屈含嗔:委實是九州第一色。 她掀開錦被去往浴室,不由暗嘆這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 嘆了又嘆,又覺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起碼恩人開心,她也開心。 捫心自問,比起夢外強烈地難以承受的真實,她更習慣夢里的種種旖.旎,因為是夢。但夢里的人又是真的。這很奇妙,能令她放松身心無所顧慮地去接納。 東方既白,少女從浴室款款而出,眉梢惹風流。 流煙館慢慢有了人聲。 天光大亮。 夢境之事想忘忘不掉,琴姬別別扭扭躲了晝景三天,三天的時間關在屋里為她的恩人繡好一方錦帕。 這三天琴悅撐著沒養(yǎng)好的腿早中晚都來送信,一天三封,送得半座秋水城的百姓都知道琴師不理睬家里人了。 對此眾人看法不一,有支持的,有批判的。 天剛明,琴老娘帶著兒子親自堵在流煙館的門前,得知他們來,琴姬正以挑剔的目光審視她為恩人繡的帕子,她凡事講究完美,尤其在面對心上人的事更是如此。 主子,要不要把他們 趕走兩字到了唇邊,花紅看了眼她氣定神閑容色恍若愈冷艷嬌媚的主子。 琴姬將帕子貼身放好,最后那點嬌媚也凝作冰霜:請他們進來。 請、請進來?花紅擔心她吃虧,畢竟那對母子 嗯? 淡淡的聽不出情緒的字眼,花紅老老實實去請人。 他們進來,你和小紅退出去,不要讓人擅自闖入。 聽她如此吩咐,柳綠低聲應是,心里不是沒有擔憂,只是她都明白的事,主子不可能不懂。是以不再杞人憂天,乖乖聽命行事。 人生第一次踏足流煙館寸土寸金的文雅地,琴老娘兩眼瞪圓了都看不過來,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竹林野鶴,早知道琴姬住在這樣的好地兒,她也早該搬進來! 琴姬是她女兒,最近又和有權(quán)有勢地位高超的家主來往過密,她借著親娘的名分住進流煙館也不是不可能。 她面上帶笑,想著見了女兒該說的話,不再巴望周遭的好山好水,文雅貴氣。 娘,meimei住的地方真好。琴悅羨慕嫉妒,和他娘打商量:娘,既然meimei這么有錢,咱們多要些銀子再置辦一處房屋罷,清水胡同的房子舊了,再說,也配不上咱們的身份了。以后meimei還是在咱家出嫁為好,在流煙館出嫁,總歸不是事。 他說得合情合理,琴老娘心疼兒子,想這么多年當meimei的住在這么好的地方,為人兄長的卻住在狹窄逼仄的清水胡同,不由心里起了異樣。 以前她覺得清水胡同是他們再好不過的家,現(xiàn)在嘛,可見琴姬是防備他們的!要不然為何不早早把他們接來一起享清福!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路上母子倆心思轉(zhuǎn)了十八個彎,是以踏進雅致清幽寬敞明凈的白貍院,這份嫉妒和埋怨上升到頂峰。 花紅柳綠躬身退下。 門關上,沒外人攪擾琴家母女放了一百二十個心。見了女兒,琴老娘劈頭蓋臉地罵過來:好你個沒良心的!你哥哥接連幾次送信你都不露面,還縱容一群野狗咬人 一聲嗤笑。少女眉峰一凜,清清寒寒地坐在那,氣場之強,不怒自威。愣是驚得婦人沒了言語,腦袋卡殼忘記要說什么。 十八年前琴老娘從謝溫顏懷里偷走孩子,那長相她看得一清二楚,說聲絕色都不為過。 剛生產(chǎn)沒幾天,身子嚴重虧損,半夜里發(fā)起高燒,燒得人事不知,縱是如此都不忘摟緊襁褓里的女兒。 她是見了謝溫顏的臉才決定偷走她的孩子。 年輕時候的琴老娘已經(jīng)有了三歲大的兒子,一心想要個女兒,打著以后拿女兒的聘禮貼補兒子的主意。 謝溫顏是她見過最美的女子,氣質(zhì)冷冽高貴,在病中那種不容褻.慢的氣質(zhì)都能壓得人死死的。 身為她的親骨rou,琴姬有過之而無不及。 輕描淡寫瞥來的一眼險些讓她誤以為見到記憶里的貴婦。 她神情恍惚,琴姬一雙眼目洞若觀火,又是心細如發(fā)的謹慎性,聰明、鋒芒畢露,把玩著手上鑲嵌紅寶石的匕首,若有所思。 一語驚得琴老娘渾身冒寒氣:透過我,你在看誰? 沒有迂回的問詢,琴老娘吞咽口水:你、你在亂說什么! 慌亂了片刻她迅速找回為娘的聲勢,奈何這聲勢開頭就被狠狠砍去一半,再怎么強撐都逃不過色厲內(nèi)荏。 琴悅看不過眼,暗惱他娘為何在關鍵時候不中用,頤指氣使:meimei!你怎么和娘說話呢? 這有你說話的份?削鐵如泥的匕首出鞘,少女眼睛不眨地削下一塊桌角。 她手持利刃,琴悅不敢和她對上,認慫地倒退一步,退到他娘身后。 琴姬!你發(fā)的哪門子瘋!你敢和你哥動刀子試試!婦人大吼大叫,琴姬低笑:我真的可以試試嗎? 一股莫大的涼意和恐慌爬上琴悅脊背,他趕忙拉扯婦人衣袖:娘,娘,說正事。 琴老娘慢半拍地想起今日來此要解決的事,一:要銀子,二:住進流煙館。 她剛說完,琴姬神色冰冷,對他們的無恥絲毫沒感到驚訝,幽幽啟唇:絕無可能。 不是不可能,是絕無可能。沒半點退路和轉(zhuǎn)圜的余地。 琴老娘還以為耳朵出問題了,看向兒子,卻見兒子也一臉震驚,她怒從中來: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