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食攤,郎君靠撿(美食) 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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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城西南的清水閘一帶, 有一、二百家專門賣甲魚的鱉鋪(1)。 春分至清明時節(jié),甲魚正鮮肥,府里自買了幾只回來養(yǎng)著??伤鼈儾恍冶魂P(guān)鶴謠看見了, 她便隨機挑選一位幸運甲魚燉成了湯。 出于人文主義關(guān)懷, 怕它黃泉路上孤單,又給它找來一個小伙伴——老鴿一只,并著枸杞、蟲草、參須燉得軟爛。菜蔬局送的松蕈,她也不敢獨吞,挑了幾朵放進(jìn)去, 湯味更鮮靈。 殺甲魚最費勁,放血、剪指甲不說,還要處理其腹中的內(nèi)臟、脂肪, 身上的軟膜、裙邊…… 關(guān)鶴謠廢了一大通功夫,將這湯熬得滋養(yǎng)清甜, 甲魚燉得q軟嫩滑,太夫人卻更喜歡她用下腳料隨手拌的芥辣瓜兒。 這口重的老太太,真是無處說理去。 “芥辣瓜兒都用黃瓜,沒想到木瓜也很好?!碧蛉藠A了一筷子木瓜絲贊到。 這道菜開胃爽口, 酸、辣、麻,各種滋味又沖又足, 在口中激情碰撞。 那淺綠色的木瓜絲勻稱纖長, 可見廚師的精細(xì)刀工。 木瓜泡了一夜, 已沒有酸澀味道,只留下別致清香,又浸在芥辣汁、醋、醬油調(diào)好的汁子里,撒上青蔥和芫荽。脆生生的瓜絲間嵌的芥末籽和芝麻豐富了口感,就著筷子嗦著汁子放入口中。明明辣得人眼淚都要下來, 卻也禁不住它的誘惑,一口接一口吃。 辣椒真正傳入中國之前,先民吃想吃辛辣味道,無外乎姜、椒、茱萸這“三香”。 “姜”自不用多說,無論是烹飪還是養(yǎng)生,它的地位始終不可撼動。 而“椒”是指本土的花椒,或是漢時就傳入的胡椒。 胡椒極受歡迎,甚至一度成為硬通貨,有時朝廷以其代替餉銀發(fā)給士兵。否則前朝宰相元載,也不至于別出心裁地屯了六十多噸胡椒,一躍成為世界貪污史的一朵奇葩。 他如何不知這些胡椒八百輩子都吃不完?然而惟愚生貪,貪轉(zhuǎn)生愚,只是占有那椒香就覺得快樂。 而“茱萸辣”,正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那個茱萸。 西漢時,川菜中就有了茱萸。在沒有辣椒的漫長黑暗里,茱萸義無反顧地成為川地人民的一絲曙光,承擔(dān)起為這些注定嗜辣的人提供辣味的歷史重?fù)?dān)。 只是茱萸因制取困難,到了宋時,已日漸式微。 宋人更愛的,便是這一口“芥辣”——芥菜根腌成的“辣腳子”“辣菜”在街頭隨處可見,芥菜籽則制成芥辣汁入菜。 哪怕這個時代已有了辣椒,但是人們對芥辣的熱情仍未磨滅。畢竟“辣椒辣嘴,蒜辣心,芥末辣的鼻梁筋”,芥末這股直沖腦門的刺激是他物所不能及的。 為了用上昨日剩下的木瓜,關(guān)鶴謠制了些芥辣汁——只要將芥末籽碾碎,加白醋、沸水濾出汁液即可,成品是微渾濁的淡黃色。 這種做法其實和老北京的芥末墩兒同出一脈,關(guān)鶴謠便饞起那甜辣香美的小胖墩兒,要不明日做一些來吃? 寒食是初二,而明日便是初一“炊熟日”了。 寒食前一日叫做“炊熟日”,要做好吃食以備寒食。關(guān)鶴謠正構(gòu)思著自家寒食菜譜,便聽到祖孫三人說起金明池。 “婆婆,我屋里好幾個丫鬟吵著要去呢?!?nbsp;關(guān)箏開口道。 這幾日在街頭巷尾,無人不興致勃勃討論金明池。 金明池是皇家園林,但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開放,任士庶游覽,乃是春日里一樁盛事。 太夫人緩緩道:“這池子本是建來cao練水軍的。” 她是武將遺孀,關(guān)鶴謠以為她要痛心疾首這池子未得其用,卻見她露出一個祥和的笑容,“現(xiàn)在竟能如此予以百姓游玩,實是家國之樂?!?/br> 萬物安其生,百姓安其業(yè)。 “如此,你們公公和大伯父便沒有白死?!?/br> 正因是武將之家,才知止武的可貴。 關(guān)策和關(guān)箏均沉聲應(yīng)和。太夫人當(dāng)即暗暗埋怨自己掃了小輩們的好興致,忙道:“阿秦若是想去,會幾個伙伴去就是了?;虻瘸醵愦蟾绲昧思?,讓他帶你去。” 關(guān)箏連連搖頭,心有余悸,“剛一開池,人太多了,孫女先不去湊這個熱鬧。等哪天人少的時候,再好好游覽一番便是了。”她嘆一口氣,“若不是三月三春宴不能推脫,那日我都不想去了?!?/br> 其實,貴女們向來在水心殿的大平臺上觀賞水戲,有玉席香扇,有仆從侍奉,并不會被人群沖撞。只是關(guān)箏想起她那些瘋狂的女伴,覺得她們比擁擠的人潮還可怕。 “去歲五哥蕩水秋千時,陳尚書家的九娘子叫得我現(xiàn)在腦袋還疼。” 關(guān)箏搖搖頭,不堪回首往事。 她只記得貫穿耳膜的尖叫喝彩中,周圍的小娘子把手里的帕子、頭上的花“嗖嗖嗖”往水里扔,就好像把她們的矜持和端莊也扔了。又不知是誰提起這是她家義兄,于是她被群起而攻之,七八張嘴詢她蕭五哥年歲、官職、可否訂親什么的,噪得她都想把自己扔池子里去。 太夫人被她這皺著鼻子,撫著胸口的小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你且與她們說,他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她們便不擾你了。” “那還得了?” 關(guān)箏睜大了眼睛,“那她們就要每日去錦哥哥門口堵人了?!?/br> “他和你二伯父一樣倔,豈是堵就能堵來的?” 關(guān)策不敢搭腔,只借著喝茶偷看關(guān)鶴謠。 這小娘子與他商討三月三金明池之行時,一派自然大方。現(xiàn)在提起五哥婚事,她仍是神態(tài)如常,低眉斂目地站著。 于是每日抓心撓肝好奇這兩人是否有進(jìn)展的關(guān)策,不由咂咂嘴。又替他著急,又幸災(zāi)樂禍。 這倒霉五哥,怕是還在單相思呦。 瞧瞧,人家小娘子根本不在乎他嘛。 *——*——* 蕭·不被在乎·屹正被關(guān)鶴謠纏著問話。 “等等哈,茄—子—是吧,”關(guān)鶴謠疾筆記下,“好了,還有嗎?” 蕭屹搖頭,“阿鳶先別寫了,傷眼睛。” 剛用完夕食,關(guān)鶴謠便將他摁回桌邊。先問他平日喜歡吃什么菜、喝什么酒、點什么茶,問得事無巨細(xì),竟仍嫌不足,又分門別類記起他喜歡吃的食材來,用蠅頭小楷都記了滿滿兩張紙。 關(guān)鶴謠很是得瑟地瞟向桌上新燭,“不傷眼不傷眼,你看國公府的東西就是好?!边@可比她以前買的黃蠟亮多了。 她神色歡欣,明燭火光躍然,襯得她更生動活潑。蕭屹卻抿抿唇,心口抽抽著疼。 他從前并沒有閑心在意吃穿用度,卻也知道,自己屋里向來點的是上好的桕燭。沒想過有一天,他愛慕的小娘子,他捧在心尖的人,只得了幾根白蠟就這般新鮮歡喜。 關(guān)鶴謠仰起笑臉,“再說一樣你喜歡的蔬菜,”她以筆桿戳戳蕭屹手,壓著聲音央他,“就再說一樣嘛,五哥……” 一雙含情桃花眸專注地看著他,軟綿綿的聲音拉長了,酥融融地沃進(jìn)耳朵。蕭屹正疼著的心口又發(fā)燙發(fā)熱、發(fā)酸發(fā)甜,百般滋味,千言難說。 此時無論她要什么,蕭屹都無法拒絕,只得順著她意回答,“便是芫荽吧。” 關(guān)鶴謠嘴霎時咧到了耳根,喜歡吃香菜我們就是好朋友!她平日做菜放香菜,蕭屹沒有挑過,原來不只是不討厭,還是喜歡吃呢。 蕭屹好養(yǎng)活,給什么吃什么,還都說好吃。今日想著寒食吃食的時候,關(guān)鶴謠方驚覺自己竟不知他明確喜好,當(dāng)即決定給他做個專訪。 “好了!”關(guān)鶴謠撫紙展開,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滿意點點頭,“明日就照這些做?!?/br> “不必這么麻煩,只要是你做——” 關(guān)鶴謠知道他要說什么,趕緊擺出說教臉,“你不挑食這是好的,但人總有偏好嘛。寒食不能吃熱的,更要吃些合意適口的才是?!?/br> “阿鳶說的有理?!笔捯俦阈ζ饋?,意味深長看著她,“我自是有偏好的?!?/br> 關(guān)鶴謠故作深沉的眉頭還沒解開,臉便有些紅了起來。楚楚可憐郁郁態(tài),蕭屹可算明白了世人為何愛看西子蹙眉,這般惹人愛惜。 不自覺舔舔唇,他傾身低語,“你不覺得這單子上,還缺了點什么?” 關(guān)鶴謠心頭大亂,忙舉起紙去擋他,可那那灼灼星目中的火光,都要把紙都點著了。 恰逢此時,掬月推門而入,嘴里還“咔擦咔擦”嚼著一條澤州餳。 “小娘子寫完啦?我看看。”掬月渾然不查兩人情狀,一把抽走紙,張口念起來,“蓮花鴨簽、荔枝白腰子、醉蟹生、鵪子水晶膾……”盡是些她聽都沒聽過的華麗菜肴,“這、這么些菜,小娘子都會做嗎?” 沒了紙擋著,關(guān)鶴謠都不敢看蕭屹。她心仍怦怦然,不加多想便答,“會?!?/br> 小丫頭糖都顧不上吃了,驚嘆道:“小娘子真厲害!你怎么會做這么多菜呀?” 關(guān)鶴謠噎住,糟了。 掬月年幼單純,又最崇拜她,從來覺得她無所不能,卻不深究她為何“能”,可蕭屹沒那么好糊弄。 一個年方二八、貧困孤苦、從未學(xué)過廚的官宦家小娘子,有這么一身烹調(diào)的技藝確是妖異。 她尷尬一笑,看似是教導(dǎo)掬月,其實是像蕭屹解釋,“那啥,多讀書,多看報!” “可、可你讓我讀的書里也沒有教做菜的呀?” 關(guān)鶴謠被她氣死。 掬月正吃的澤州餳長長一條白玉色,里空心酥脆,外沾滿芝麻,實在很像現(xiàn)世的灶糖。就是臘月廿三灶王爺上天述職時,民間敬獻(xiàn)粘住他老人家的嘴,請他勿說壞話的那種灶糖。 怎么沒把你的嘴也粘??? 關(guān)鶴謠只得強詞奪理,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悲憤語氣迫害掬月。 “怎么沒有,《三字經(jīng)》里不是說了‘稻粱菽,麥?zhǔn)蝠?。此六谷,人所食’?小掬月啊,我看你還是讀書不認(rèn)真!過了寒食重抄三遍《三字經(jīng)》??!” 第38章 雇傭畢二、下決心 大宋,你還有多少驚…… 轉(zhuǎn)天, 三月初一。 關(guān)鶴謠剛開張,畢五便帶著他家二哥來了。 一同帶來的,還有國公府給關(guān)鶴謠發(fā)的那些米面、木炭之類的添支。昨日畢五陪她一起去的賬房, 見關(guān)鶴謠瞪著那一推東西麻了爪, 便說若信得過他,就由他給送來。 關(guān)鶴謠直道真是幫了大忙,請兩人吃了豆腐銀魚,又在邊上鋪子給他們買了酸餡兒饅頭。 畢五擔(dān)心哥哥吃不飽,只吃了一個就把剩下的都塞給他, “二哥,我在府里總餓不著。你多吃些,干活不要惜力氣。”畢二雖更年長, 但向來最聽他這五弟的話,重重點頭。 畢五和關(guān)鶴謠打了招呼, 說只管把他哥當(dāng)老牛使,就匆匆告辭。 關(guān)鶴謠之前就見畢五機靈,如今又見他們兄弟悌睦,心中更看好此人。這樣的人家, 秉性自不會差。 那畢二生得膀大腰圓,皮膚黝黑粗糙, 有一股蠻勁兒。關(guān)鶴謠想著, 他和國公府沾親帶故, 便不會因她年齡、性別而輕視她。 果然,見關(guān)鶴謠打量他,畢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想起弟弟的囑咐,抬頭就吼:“請東家娘子吩咐!” 呂大娘子正抱著一捆柴,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哎呦喂”松了手,柴火骨碌骨碌滾落。 畢二滿臉通紅,粗著聲連連道歉,讓她不要動,自己手忙腳亂地滿地?fù)觳瘛?/br> 關(guān)鶴謠笑出聲來,心中卻很滿意。 她雇人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飲子鋪。兩位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劈柴生火多有不便。有了畢二這壯丁,他們終于不是一鋪子老弱病殘了。 關(guān)鶴謠清點了國公府送來的東西,便和老兩口說,要將所有物件分一半予他們。 呂大娘子驚詫擺手,“你憑自己本事掙的,我們怎么能要?” 她看出這些都是好東西,單那炭就是白炭,輕巧耐燒。說是半秤重量,卻比黑炭多出不少。這樣的好炭,他們何嘗舍得用過? 關(guān)鶴謠耷拉著嘴角,扯起她衣袖撒嬌耍賴,“求兩位可憐可憐,難道還要我再把這些東西搬回家不成?”她一把拽過來那包棉花,塞到大娘子懷里,“這呀,都不夠還大娘子那兩件棉襖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