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98節(jié)
刺客不會放走目標(biāo),解決掉最后幾名護(hù)衛(wèi),紛紛張開弓箭瞄準(zhǔn)牛車。 “我來攔截,你們速走!”一名南幽氏族大喝道。 話音落下,他竟從車上一躍而下,單臂挽住韁繩,憑一己之力掀翻車身,用健牛和車廂擋住刺客,給同伴創(chuàng)造逃生的機會。 刺客被攔截,他也暴露在危險之下。 裂帛聲陡然響起,長劍穿胸而過。 南幽氏族低下頭,看到透出前胸的劍尖,猛然大吼一聲,抓過持劍的刺客,雙臂高舉過頭。在刺客的驚叫聲中,將他狠狠摜在地上,當(dāng)場筋折骨碎。 沖出包圍圈的氏族未行太遠(yuǎn),幸運地遇到巡城甲士。 得知情況,甲士迅速趕來,頓時被眼前一幕震驚。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護(hù)衛(wèi)和刺客的尸體,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異常刺鼻。 死去的南幽氏族沒有倒下,雙眼圓睜,滿面暴怒。一柄長劍自身后貫入,從前胸透出,傷口的血染紅長袍,在冷風(fēng)中凝固。 “鱷羽!” 看到死去的同伴,逃出的兩人齊聲悲呼,眼中流出血淚。 堂堂大國氏族,何曾落到這般境地,遭此屈辱! 甲士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刺客面上有燙疤,覆蓋大半張臉,使得五官扭曲,容貌難以辨認(rèn)。 刺客身上皆著麻衣,和中都城庶人無異。 唯一的線索在武器上。 刺客所用的長劍十分特殊,非中都城所有。 帶隊的甲長仔細(xì)辨認(rèn),摩挲著劍柄花紋,雙目赫然瞪大。 西原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氏族遭遇當(dāng)街行兇,一死兩傷,護(hù)衛(wèi)盡歿,事情非同小可。 氏族之間仇殺不稀奇,私斗也很常見,行刺卻為人不齒。 正如郢氏被天下共指,無論趙顥醒與不醒,也無論南幽國滅或不滅,其行已是自絕于氏族,不留半分余地。 多方壓力之下,人王不得不下旨重責(zé),斥其不堪有氏。 然而,被行刺的對象是南幽氏族,線索又指向西原國,事情就變得十分微妙。對奉命徹查的卿大夫而言,完全就是燙手山芋,抓不起躲不掉,非同一般地棘手。 南幽氏族不請自來,在中都城撒潑無賴,屢次登門威脅太子和兩位王子,言行令人發(fā)指。 哪怕府內(nèi)嚴(yán)防死守,談話內(nèi)容從未外傳,如此頻繁上門,背后的原因也會引人深思。加上三人喋喋不休,在路上就高聲叫嚷,足以讓人窺出端倪,猜出他們都做過什么。 身為被威脅的對象,太子和兩位王子更有動手的理由。 至于西原國,不是辦案的卿大夫武斷,實在是沒有動手的必要,嫁禍背鍋也是毫無道路。 以西原侯的一貫作風(fēng),壓根不屑用此類手段??床粦T南幽侯和南幽氏族,他大可以直接發(fā)兵。要求嚴(yán)懲南幽氏族的奏疏還擺在人王案上,語氣之強橫,明示不如意就動手,足以讓中都城抖三抖。 綜合多方面,凡是有腦子的人都很清楚,事情不可能是西原國所為,真正具備動機和嫌疑的另有其人。 無奈的是,沒人敢在朝堂上明說。 直言太子動手,亦或兩位王子更加可疑? 事情一旦傳出去,無論能否坐實,王室都將威嚴(yán)掃地。更加嚴(yán)重的后果,人王又被激怒,和之前一樣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屆時,王位不能無主,太子登位勢成必然,朝堂恐將迎來一場地震。 或許這才是動手之人的真正目的? 兩名上大夫?qū)γ娑?,案上鋪開一卷竹簡,簡上只有零星幾個字,即是連日徹查的全部結(jié)果。 天色漸暗,冷風(fēng)卷著碎雪飄落。 凍結(jié)的雪粒打在窗棱上,發(fā)出聲聲脆響,猶如重錘敲在兩人心頭。 “唉!”一名上大夫嘆氣。 事情毫無進(jìn)展,苦主又堵在門口,朝堂民間傳言紛紛,似千斤重?fù)?dān)壓在肩頭,令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 明知道真正的嫌疑人卻不能舉發(fā),更不能詳查,心中的憋悶無法言說。每日里愁眉苦臉,攬鏡自照,連他自己都感到嫌棄。 對面的上大夫也想嘆息,對同僚的無奈感同身受。 自入朝以來,他還沒遇到過這樣的難題。 太子和王子不能抓也不能審問,西原侯同樣不好惹,朝堂上又不斷冷嘲熱諷,一群人等著看好戲,自己就是風(fēng)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 他們都很費解,假如事情真是太子三人所為,想找個背鍋的并不難,為何偏偏找上西原侯? 北安國也比西原國強。 反正兩國已經(jīng)打得不可開交,再多添一樁仇怨也是無妨。 如果北安侯發(fā)怒,大可以將刺殺說成是南幽氏族自導(dǎo)自演,為的是博取同情。中都城自能平安脫身,不會被牽涉其中。 為何要扯上西原侯? 豈非取死之道! 還是說…… 兩人對視一眼,大逆不道的念頭盤旋在腦海,頓覺喉嚨干澀,如同吃下黃連,滿嘴盡是苦澀。 莫非真如之前所想,刺殺是幌子,扯上西原侯也是手段,目的就是激怒人王,促使他舊病復(fù)發(fā),最好一命嗚呼? 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無意繼續(xù)深想,腦海中的念頭卻揮之不去,反而牢牢扎下種子,迅速生根發(fā)芽。 “該當(dāng)如何?”一人開口道。 “不能查,只能拖。”另一人道, 這是無奈之舉,也是唯一能保命的辦法。 兩人追隨人王多年,屢次受到提拔,一路從下大夫晉升上大夫,王恩不可謂不重。其中一人還曾為人王駕車,備受重用。 恩德如山,天高地厚。兩人本該鞠躬盡瘁,肝腦涂地。 真正事到臨頭,他們還是猶豫了。 事情牽涉到家族,氏族的劣根性再次發(fā)芽,如藤蔓瘋長,糾結(jié)盤繞在一起,形成一張巨網(wǎng),牢牢纏縛住他們的手腳,使他們不能隨心而為,行事存在重重顧慮。 “是否該稟報王上?” 兩人心存疑慮,選擇以保全家族為上,卻不能徹底忘恩負(fù)義,將人王的恩寵拋到腦后。 經(jīng)過一番商議,兩人決定施行拖字訣,繼續(xù)攪渾水和稀泥,盡量誰也不得罪。同時提醒人王,不要怒火太甚,最重要的是小心太子和幾位王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比起盤踞中都城幾百年的大氏族,兩人發(fā)跡不過二十年,家族根基很不牢靠。一旦失去人王的寵愛和庇護(hù),雖不至于大難臨頭,也很難保有今日榮耀。 盯著卿位的大氏族不在少數(shù),上大夫的角逐者也是多如牛毛。 兩人自認(rèn)有能力,可能力不代表一切。 在朝堂摸爬滾打二十年,他們十分清楚光鮮背后的黑暗。如果人王就此倒下,他們想要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尚未握牢的權(quán)利也將被更有實力的家族瓜分。 “事情怎么做,需要仔細(xì)謀劃?!?/br> 兩人有意提醒人王,但不能做得太過。徹底得罪太子不是個好主意。事情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總該給自己和家族留條后路。 就在他們連夜謀劃,決定秘密求見人王時,一聲驚雷在中都城上空炸響,太子突然派兵包圍四王子府,王子良和王子川共同響應(yīng),口口聲聲要捉拿刺殺氏族的兇手,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一行人來勢洶洶,王府護(hù)衛(wèi)見勢不妙,立即關(guān)閉大門。 墻頭探出弓手,鋒利的箭頭直指來人,不許他們再靠近半步,更不容許闖入府內(nèi),驚擾到氏族女眷。 太子和兩位王子沒有出面,帶兵前來的是三人家臣。 數(shù)名家臣立在戰(zhàn)車上,全都身披甲胄,腰佩寶劍。看向緊閉的大門,表情中閃過輕蔑。 “撞開!” 家臣耀武揚威,甲士蜂擁而上,手托圓木,狠狠撞向府門。 兩名南幽氏族跟在隊伍中,顯得失魂落魄。與其說是主動尋仇,更像是被挾制,滿心不情愿卻不得不從,想回頭都不可能。 鈍響聲接連不斷,木屑塵土飛揚,厚重的大門變得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倒塌。 “賊子大膽!” 府令出現(xiàn)在墻頭,見狀破口大罵。 王子淮不在府內(nèi),天未亮就被召入王宮。危機來得突然,府令派人去王宮送信,始終沒有消息,不知是否被攔截。 太子和兩名王子聯(lián)合動手,事先必有預(yù)謀,事情絕不可能善了。 看到家臣的肆無忌憚,目睹對方下令時的有恃無恐,府令的心不斷下沉,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心頭。王子遲遲不歸,消息又無法傳出,真被撞開府門,恐將大事不妙。 自王子府被包圍,稷夫人就來到前殿,一同到來的還有原桃和四名妾夫人。 撞門聲不斷傳來,侍人往來通報,腳步匆匆,臉上帶著焦慮。 女眷們卻穩(wěn)如泰山,無論稷夫人還是原桃,亦或是幾位妾夫人,都不見絲毫緊張,更沒有半點畏懼。 府外的人不肯善罷甘休,原桃主動提出離府。 她清楚外邊的人為何未來,也明白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有精銳甲士,能保護(hù)她安全無虞。等她離開之后,外邊的人再咬著不放就是無理,稷夫人和妾夫人的家族自能派出私兵,對這些人打死不論。 “的確要出去?!别⒎蛉朔畔卤K,一聲輕響,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原桃正準(zhǔn)備應(yīng)諾,又聽她道:“我同你一起。” “夫人?”原桃驚訝抬頭。 “傻孩子?!别⒎蛉藫徇^原桃的發(fā)頂,溫和道,“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派兵圍府意圖昭然,一切不過借口罷了。何況我答應(yīng)西原侯,要好生看顧于你,豈能食言?!?/br> 稷夫人說得輕松,仿佛不把府外重兵看在眼中。 四名妾夫人接連出聲,肯定稷夫人所言,決定跟隨稷夫人和原桃一起出面,去見一見這群膽大包天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