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兄弟不能要了！

    不久之前，世子瑒也產(chǎn)生過類似想法。

    不得不說血緣奇妙，親兄弟倆意念統(tǒng)一，殊途同歸，可喜可賀。

    世子瑒感覺敏銳，聽到咔吧咔吧的握拳聲，馬上見好就收。眨眼之間，表情變得嚴肅，淚水消失無蹤。除了還在泛紅的眼角，根本無法將他和之前的樣子聯(lián)系到一起。

    見多世子瑒的收放自如，趙顥還是感到無語。

    “軍權(quán)我可以接?！壁s在趙顥出聲前，世子瑒?wù)?，“你不能繼續(xù)假裝昏迷，當與我勠力同心，共伐南幽！”

    世子瑒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

    心知無法讓對方改變主意，趙顥只能接下任命，取消之前的打算。

    世子瑒現(xiàn)出笑容，手臂搭上趙顥肩膀，又是一副哥倆好的姿態(tài)，笑道：“拿下南幽，我給父親上書，許你往封地修養(yǎng)數(shù)月，如何？”

    趙顥斜他一眼，道：“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

    世子瑒拍著胸脯保證，表面一幅好哥哥形象。

    實質(zhì)上，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

    想把大軍推給他，自己跑到一邊躲閑，未免想得太好。幸虧他夠聰明，否則注定落入圈套。

    親兄弟也要防，真的好累！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軍拔營當日，持續(xù)近半月的冷雨終于停歇。

    天空開始放晴，灰蒙蒙的云層消失無蹤，仰頭望去，一片碧藍，如同水洗。林間白霧散去，朦朧不再，現(xiàn)出滿眼蒼綠。

    洪水奔騰不息，水位逼近河岸。

    岸邊的木樁似長龍排列，一眼望不到盡頭。

    木樁上纏繞手臂粗的麻繩，繩索一端系牢木筏。河水沖刷而過，自上游帶來大片斷枝碎木。河道中心水流湍急，下陷一個又一個恐怖的漩渦。

    木筏在河中搖蕩顛簸，彼此之間以鉤鎖相連，形成一座窄長的浮橋。

    大軍整裝待發(fā)，甲士卒伍列隊，在鼓令聲中登上木筏。

    經(jīng)過最湍急的水域，船隊將于支流處暫別，分三路挺進，拿下各自的目標，再于南都城匯合。

    由于準備充分，軍中增加五千人，木筏的數(shù)量仍是綽綽有余。

    甲士和卒伍登船后，役夫和奴隸推動大車，借鋪設(shè)的木板將物資送上木筏。車身蓋有三層蒙布，布上捆扎繩索，遇到水浪拍下，也無需擔心會被淋濕。

    一切準備就緒，鼓聲停止，號角聲響起，聲音隨風擴散，蒼涼悠遠。

    長刀出鞘聲接連不斷，冷鋒劃過，綁住木筏的繩子同時被斬斷。

    斷裂的繩索落入河中，失去束縛的木筏隨水流搖動，一艘接著一艘，如赤色長龍游弋水中，牢牢霸占河道中央。

    黑影籠罩河面，水下的魚群倉皇逃竄。

    數(shù)條兩米長的巨魚躍出水面，恰好遇到船隊經(jīng)過。魚尾橫拍，未傷到撐桿的卒伍，反而被一箭射穿。

    “大魚出水，吉！”

    巫迅速沖上前，一把抓住大魚，不顧魚身扭曲掙扎，雙臂高舉過頭，大聲宣布吉兆。

    因他動作太大，木筏出現(xiàn)搖晃，一頭下沉險些側(cè)翻。

    情況十分危險，木筏上的人卻不在乎，更沒有發(fā)怒，全都面帶喜色，大聲宣揚巫所言，將好消息傳遞下去。

    “天不佑南幽！”

    專門運送俘虜?shù)哪痉ど?，幾名被抓的南幽氏族聚在一起，聽到前方的歡呼聲，知曉發(fā)生何事，不由得深深嘆息。

    看守他們的不是北安國甲士，而是投靠而來的山蠻。這讓他們倍感屈辱。起初還會大罵抗議，在郢城之戰(zhàn)后，抗議聲集體消失。

    暴烈手段使人心驚，坑殺的慘景歷歷在目。

    親眼目睹同僚的下場，他們不敢再抱怨，更沒有繼續(xù)抗爭。比起被埋在土下，他們至少還活著，實屬潑天之幸。

    好死不如賴活著。

    活著才有希望。

    大軍繼續(xù)前行，途中未再遇到異狀。順利來到河流分叉口，三路大軍分開，各自向目標進發(fā)。

    趙顥蘇醒的消息傳遍全軍，進一步鼓舞士氣。全軍上下陷入喜悅，爆發(fā)出驚人的戰(zhàn)意，立志攻下整個南幽，全力殺敵奪城。

    三路大軍都在爭先，甲士卒伍盼得首功，隊伍氣勢磅礴，如排山倒海一般。

    南幽軍隊人數(shù)占優(yōu)，戰(zhàn)斗力卻遠遠不及。

    凡兩軍接戰(zhàn)，無論野外排兵布陣還是城池交鋒，北安國大軍都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南幽軍隊則士氣衰弱，節(jié)節(jié)敗退。

    瘴氣屏障失去作用，武器淬毒也不能鎖定勝局，南幽軍隊仿佛忘記該如何打仗。遠遠望見赤色戰(zhàn)旗如同遇見猛虎，恐懼感油然而生，別說搏命廝殺，連正面對戰(zhàn)的勇氣都難以凝聚。

    類似的情況，在郅玄進攻東梁時也曾發(fā)生。

    郅玄擅長把握戰(zhàn)機，選擇的開戰(zhàn)時間出人預料，成功掐住對手七寸。

    東梁軍隊措手不及，自開戰(zhàn)之初就缺乏戰(zhàn)意。又被攻城器械震懾，意志和勇氣一點點被摧毀，直至喪失殆盡。除了邊城交鋒和守衛(wèi)東都城，真正戰(zhàn)死的東梁軍其實不多，更多是心理壓力造成的潰逃。

    南幽國軍隊則不然，他們是被徹徹底底殺到畏懼。

    尤其是公子顥和先豹率領(lǐng)的兩路大軍，一路呈碾壓之勢，士兵恍如殺戮機器，敵人投降的速度稍慢一些，腦袋就要搬家。

    世子瑒的手段相對溫和，至少他會勸降，而不是隨時隨地想著揮刀，全都殺光一了百了。

    造成這種對比，三人皆非故意。

    先豹是延續(xù)一貫作風，對敵毫不留情。有郢城之戰(zhàn)為先例，下手更是狠辣，以防再有人設(shè)局，不慎落入圈套。

    趙顥牢記世子瑒的承諾，為能盡快結(jié)束戰(zhàn)斗，親自帶軍沖鋒。

    甲士卒伍追隨公子顥，無不戰(zhàn)意勃發(fā)，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斬關(guān)奪隘勢不可擋。殺得南幽軍隊魂飛魄散，提起趙顥的名字都要抖三抖，更要望一望左右，生怕一語成讖，招來那位殺神。

    三路大軍齊頭并進，一路摧枯拉朽，戰(zhàn)報如雪片飛往北都城。

    世子瑒在戰(zhàn)報中寫明，南幽君臣怙惡不悛，以卑劣手段行刺，恨意難消。此戰(zhàn)不止于奪土，更要滅國。

    考慮到在朝中的影響，世子瑒未寫趙顥裝昏，只道軍中的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為他解毒調(diào)養(yǎng)，身體有些虛弱，生命已無大礙。經(jīng)過商議，兄弟二人各領(lǐng)一路大軍南下，誓要拿下南幽全境。

    戰(zhàn)報送到北安侯手中不久，人王的旨意出中都城，公告天下。

    人王嚴斥郢氏行徑卑劣，不堪氏族之名。并責南幽侯包庇縱容，不管是否參與都當罪。

    旨意公告天下，頓時引發(fā)軒然大波。

    即使人王沒有寫明，大小諸侯也能聞弦歌而知雅意，明了中都城的真正意圖。

    之前只有風聲，如今坐實傳聞，中都城放棄南幽國，不會再插手南邊的戰(zhàn)事。這場戰(zhàn)爭如何發(fā)展，端看北安國想要什么樣的結(jié)果。

    人王明旨同一方大諸侯割裂，上溯幾百年未曾發(fā)生，簡直駭人聽聞。

    中都城內(nèi)的南幽氏族如喪考妣。

    他們厚著臉皮回來，不惜舍下尊嚴撒潑打滾，為的是求救，是希望人王能出面調(diào)停，借中都城移走滅頂之災。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

    “人王之意是要舍棄我國。真如此，各家恐將不存。”

    南幽氏族不想坐以待斃。

    幾人壓下憤恨和焦慮，湊到一起商議，既然人王避而不見，他們就去找太子，去找王子川和王子良。

    當初給太子和兩位王子提供毒藥，南幽氏族備有后手，留下充足的證據(jù)和把柄。

    如今南幽危在旦夕，他們已經(jīng)毫無顧忌。

    如果太子三人不肯幫忙，休怪他們事情做絕，將一切公之于天下。要死大家一起死，休想獨善其身！

    “去見太子！”

    南幽氏族豁出去，破罐子破摔，全無顧忌，更無底線。

    這樣的逼迫讓太子三人焦頭爛額。避而不見不成，承諾幫忙又做不到。日日被找上門，已經(jīng)引起人王懷疑。雖未出言斥責，疏遠之意卻日漸明顯。

    “鄙夫安敢！”

    三番兩次被威脅，把柄擺在眼前，任何人都受不了，何況是太子和兩位王子。

    尤其是太子，幼時被眾星拱月，年長被人王冷落，地位卻不曾動搖。氏族們見他多是客客氣氣，何曾有過這份待遇。

    南幽氏族病急亂投醫(yī)，家國危在旦夕，根本不在乎太子的顏面。

    尊嚴被屢次挑釁，太子的怒意不斷加深。

    又一次不歡而散，太子暴跳如雷，越想越是生氣，一劍劈向桌案，無意伸出援手，更要將南幽君臣徹底碾碎。

    “爾等屢次相脅，命該如此！”

    太子目光陰狠，無視遍地狼藉，召來心腹家臣秘議一番，交代家臣務(wù)必謹慎，做得利落一些，事后掃清痕跡，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殿下放心?！?/br>
    家臣領(lǐng)命而去，迅速調(diào)集死士，以火炭燙面，換上西原國的武器。打聽清楚南幽氏族的行動，埋伏在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上，伺機行刺。

    南幽氏族聯(lián)袂拜訪王子良，和之前一樣無功而返。

    三人坐在車上，想到南方戰(zhàn)況，都是長吁短嘆，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懊惱。

    牛車行過一條窄路，破風聲陡然襲來。

    黑色箭雨從天而降，駕車者和車旁護衛(wèi)接連發(fā)出慘叫。

    車門和車窗被箭矢穿透，車內(nèi)的氏族驚愕失色，立即拔出佩劍，借車廂躲避箭矢，高聲喝令護衛(wèi)組織防御，全力擊退刺客。

    三波箭雨之后，刺客躍出坊墻，手持利劍沖向牛車。

    護衛(wèi)上前阻攔，奈何人數(shù)不敵，遭到刺客圍攻，接連死于劍下。

    眼看牛車被包圍，氏族顧不得許多，一把推開車門，踢開駕車者的尸體，抓起韁繩，試圖沖出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