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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贗君在線閱讀 - 第203頁

第203頁

    段延祐在牢中巡脧過一圈,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便揣測是段博腴帶了紙絹之類,讓囚犯割指作書,并隨身帶走。

    陛下沉郁不言,侍衛(wèi)與書童皆是忐忑,他們主君的脾氣便是如此,愈是氣憤愈是不言,愈是不言愈要爆發(fā)。稍頃聽得段延祐冷冷一笑:“須知這世上的事只有想不想做,沒有能不能做。即使割舌斷掌以明志,只要想傳遞消息,也有的是辦法??梢娏虹窆皇莻€(gè)傻的,輕易就被此人糊弄。依朕所見,若是要滅其活口,勢必刺聾雙耳,熏瞎其眼,毒喑咽喉,斷其四肢,乃可以放心。此人既要做一條不出賣主人的忠犬,朕便大發(fā)慈悲,遂了他的意,你們兩個(gè)且留下來,幫助他完成這幾樣。”

    囚犯枯槁的面容浮現(xiàn)恐懼,侍衛(wèi)似乎很為難,說道:“先帝曾許諾,不傷信州性命……”

    段延祐看他一眼。

    侍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垂首。

    “朕何時(shí)說要他性命?允他在北寺獄一直住到死又如何?”

    蕪青子蠟燭燃燒釋放出致盲的毒煙,書童將蠟燭放在囚犯臉旁,拿走燈罩,青色幽光里顯得他面目猙獰。

    段延祐不愿見這場面,先一步出去了,留下侍衛(wèi)與書童行刑。那書童表現(xiàn)出似有若無的興奮,好像慣愛施虐,令侍衛(wèi)非常反感。

    昔日的大雄寶殿出檐深遠(yuǎn),段延祐站在殿外,遠(yuǎn)觀佛祖金身在夜色里沉默。這座牢獄就是如此奇特,地下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地上是超度眾生的佛陀。侍衛(wèi)與書童來到他身后,帶著一身散不盡的罪惡的氣味。

    “丞相如何處置?”侍衛(wèi)詢問。

    “找機(jī)會拿到骨戒,”段延祐吩咐,“暫時(shí)不要?jiǎng)泳司??!?/br>
    盡管存了一念之仁,段延祐心中卻隱約有了不妥的預(yù)感,并在幾個(gè)時(shí)辰后很快得到應(yīng)驗(yàn)。

    揭云在散朝后單獨(dú)面見他,有話要說。

    “皇宮外已是人盡皆知,陛下住在皇宮里,不曉得知不知道。”

    比起揭云這種圓滑的人,段延祐甚至稱得上更喜歡江枳。說話滴水不漏,讓人無從下手的人,似乎每一個(gè)眼神、每一次停頓都暗藏深意,著實(shí)令人討厭。

    “愛卿請講?!?/br>
    揭云皺眉以困惑的語氣道:“臣深知陛下與段相舅甥情真,彼此信任。但最近有一種說法,事關(guān)丞相的身世,似乎并非戶籍所記載的農(nóng)戶出身,而是花樓奴籍子弟。并說丞相乃是頂替了段姓農(nóng)家夭折的長子,才得以從仕?!?/br>
    段延祐登時(shí)火起,摔了竹簡罵道:“何來捕風(fēng)捉影!竟有人膽敢構(gòu)陷丞相!”

    揭云有條不紊,撩袍一跪,跪下還是要說:“是也,陛下,的確尚未經(jīng)過查實(shí)。不過記錄這段軼聞的乃是《品藻冊》。此書,不曉得陛下是否了解,乃是我大亓在野的士人名錄,其撰寫者董賢,有志于品鑒士人德行cao守,為國選材,朝廷擢拔白身,常常聽取此書意見……”

    段延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哪里聽不出揭云暗含的諷意。《品藻冊》的大名,天下何人不曾耳聞?但此書用于朝廷選官,只對天下之主具有意義,揭云問他知不知道這套書,豈非是嘲諷他皇儲旁落、得位不正?一瞬間仇恨壓過了驚訝。

    揭云說道:“董賢此人,是有口皆碑,他一不為名二不為利,秉筆直書,從不失公允。若說他平白無故污蔑丞相,所求又是為何呢?依臣所見,此事不可輕易揭過,陛下還是查證清楚為妙,一來可還丞相一個(gè)清白,二來……設(shè)若真有此事,恐怕……”

    段延祐從小就在相國府長大,因著相國夫人不待見他,也不許自己兒子待見他,打他記事起,最常見面的人就是段博腴。從這個(gè)人身上他得到了最初的父愛,因此哪怕后來改口叫“舅舅”,他亦感到自己說出口的乃是“父親”這兩個(gè)字。

    新帝即位后,太后依然住在長樂宮,不過與章儀宮之間來往顯然更頻繁了。段延祐從復(fù)道散步去太后宮,遇見段延陵。

    “來探望小姑,陛下不許么?”

    “當(dāng)然準(zhǔn)許?!倍窝拥v假笑。

    “我爹也來了?!倍窝恿暧终f。

    兩人便沒有第三句話了,一前一后走過檐廊。諸宮人偷看這對君臣,心中都各自揣摩,御前佩劍是多么大的榮耀,段左都侯顯見是最得圣心的,可是私下里相處,怎么一個(gè)賽一個(gè)的面帶不善。

    長樂宮孕育一方廣池,初春的荷葉間幾只花冠白鳥翩翩起舞。池臺四角飛紗,如掩面羞澀的美人,其中隱現(xiàn)太后與丞相的身影。

    這對平民出身而一夕之間入主前朝后宮的兄妹,從前為了隱藏段延祐,很少在人前相處。

    侍女執(zhí)一把紈扇,徐徐將熏爐的暖香充盈帳中。段太后極愛講排場,做事挑剔無比,她哥非常懂她,給meimei剝橘子,小心仔細(xì)將橘絡(luò)剔除得干干凈凈,一雙執(zhí)筆如刀針砭時(shí)弊的手,如同大家閨秀做女紅,那橘rou在他指尖渾似飽受寵愛的珍珠玉寶。

    見到陛下進(jìn)來,段博腴本要行禮,被太后制止:“都是自家人,不必弄得麻煩。這么多年我與祐兒母子都仰仗兄長,情份哪里掰扯得清楚?!?/br>
    “情份是情份,君臣是君臣,”段博腴笑道,然而還是順從太后坐了回去,“陛下可要吃橘子,臣不著意剝了許多?!?/br>
    段延祐皮笑rou不笑,勉強(qiáng)自己坐下,心如擂鼓。他一向知道段家兄妹感情甚睦,但他不知道這兩人有可能非是親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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