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流緩緩道：“他在開玩笑嗎？”

    謝酩微微冷笑一聲：“和你說過，他并非好人?！?/br>
    楚照流沒空思索羅樓主是不是好人，盯著“街頭巷尾”四字，實在有點摸不著頭腦。

    街頭巷尾游竄的，難不成是個乞丐？

    這是條幽邃曲折的小巷子，往外走走就是街頭，以兩人的耳力，可以聽到街上又傳來了陣陣喝彩聲。

    來都來了，總得把人找到。

    楚照流收起紙條：“沒辦法，先去看看外面在鬧什么吧。”

    西洲雖然是魔修的地盤，但也不像正道典籍里描述的那樣瘴氣遍地、寸草不生，甚至還有不少普通人的城池，街上比煙霞西邊的城池要繁榮得多。

    只是大抵處在魔修的統(tǒng)御下，也沾了點魔修的風(fēng)氣，民風(fēng)十分彪悍，兩人步出巷道，只見來往之人大多一臉兇悍，連小孩子都眼神帶煞，追鬧時提著磨尖的石頭，比起玩鬧更像玩命。

    前方不遠(yuǎn)處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一圈人，也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楚照流忽然有所預(yù)感：“我覺得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說完，興致勃勃地準(zhǔn)備直接竄進去，見謝酩沒反應(yīng)，他猶豫了一下，怕小胖鳥隔著袖子突襲，便一把拉上謝酩微涼的手，鉆進了人群里。

    暖熱的肌膚觸感猝不及防傳來，謝酩微微一怔，抿了抿唇，由著他拉著自己走過去。

    人雖然多，但阻礙不了兩人，楚照流有如游龍入水，毫無阻隔地直走到最前面，也沒人沾到他一片衣裳。

    里面的景象終于露了出來。

    一個眼上覆著白布的盲眼道人盤坐正中，張著布幡，在給人算命。

    周圍又爆發(fā)出一陣喝彩：“他又算準(zhǔn)了，李二狗昨天確實在張家酒館里摔了個狗吃屎，打破一位大人的酒被打了一頓！”

    “這瞎子有幾分真功夫啊?！?/br>
    楚照流腳步一頓，盯著那個念念有詞的神棍，嘴角一挑，陡然露出個涼颼颼的笑。

    神棍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指尖忽然一滯，隨即布幡也不要了，行云流水地起身一躍：“今日還有要事，就算到這兒了，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改日再見——”

    話音到最后，人已經(jīng)飄走了。

    可惜撞上了楚照流和謝酩，逃走的可能性太低。

    盲眼道人剛竄上一處民居的屋頂，前方倏然一亮，謝酩衣白勝雪，如霜初降，落到他面前。

    前有虎。

    身后也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聲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幽幽問候：“你還想上哪兒去啊？二、師、兄。”

    后有狼。

    認(rèn)清楚難逃升天的局面，神棍沉默半晌，嘆了口氣，無奈地扯下裝模作樣系在眼睛上的白布，粲然道：“別來無恙啊，小師弟？”

    作者有話要說：

    謝酩、鳴泓、啾啾：得想個辦法削了這姓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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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羅樓主所說之人，居然是顧君衣。

    果然是驚喜。

    大驚喜。

    上次兩人見面，還是顧君衣接到褚問的傳信，得知楚照流出了事，特地回了趟扶月山，結(jié)果把他拎下山，白嫖了幾壇酒，又不知道耍了個什么把戲，給楚照流弄出根連著謝酩的紅線，完事自己就溜之大吉了。

    氣得楚照流差點解封拔劍砍人。

    “二師兄，”楚照流嘴角溫柔一彎，“我想死你了?！?/br>
    顧君衣打了個寒顫，總覺得這幾個字的位置微有錯亂。

    什么我想死你了，我想你死了才對。

    見楚照流揚起了扇子，他連忙正色，打斷施法：“小師弟，你怎么來西洲了？這地方亂得很，很不安全，叫大師兄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的?！?/br>
    看他臉色關(guān)切，楚照流窩在肚子里的火稍緩了緩，抬抬眼皮，冷冷看了他片刻，勾勾手指：“啾啾，啄他！”

    顧君衣還在思忖啾什么啾，身后閃電般撞來個東西，他下意識抬手一接，手心一軟一暖，毛茸茸的觸感剛抵達(dá)，旋即又傳來股痛意。

    定睛一看，一只黃毛團子扇著翅膀，肥碩卻敏捷，跳到他腦袋上，一氣猛啄。

    顧君衣苦著臉不敢動：“小師弟，你不是最怕這種小玩意嗎，怎么還養(yǎng)上了……哎喲喲，別啄了，我錯了，再啄頭發(fā)都要掉光了！”

    看他半真半假地痛叫，楚照流勉強露出絲滿意：“好了，停嘴吧?！?/br>
    啾啾嘴里還叼著幾根頭發(fā)，扭頭呸呸吐掉，雄赳赳氣昂昂地昂起胸脯，眼巴巴瞅著楚照流滿頭柔順的烏發(fā)，蠢蠢欲動。

    楚照流啪地展扇準(zhǔn)備抵御，涼涼地道：“想過來可以，先把毛扒光?！?/br>
    啾啾扭頭看看自己引以為傲的細(xì)軟羽毛，又看看兩條毛茸茸的小毛褲，兩相難以割舍，立刻又嘰嘰哭起來。

    謝酩抬抬手，把這只戲多的小家伙收回袖中，沖顧君衣微一頷首：“久違?！?/br>
    顧君衣的發(fā)簪都被小胖鳥薅松了，也不介意，隨手將簪子取下來收好，理了下亂蓬蓬的頭發(fā)，瞅瞅兩人，嘿嘿一笑：“知道我行蹤的，只有聽竹樓的人，想來我們菩薩心腸的好師弟，也不可能為了打我一頓，特地去聽竹樓打聽我的消息，是有什么事正巧找上我了？”

    能絆住楚照流和謝酩的事，應(yīng)該不是什么小事。

    他邊說，邊摸摸下巴：“不如去這城中的望春樓邊聊邊說？亂呷城亂呷城，這個呷，說的可就是酒呢，可是座不可多得的酒城?！?/br>
    楚照流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兩個字：“出息。”

    話是這么說，楚照流還是帶著謝酩，跟著顧君衣來到了城中最高的酒樓。

    夜色正好，城中沸沸揚揚一片熱鬧，倆人走進來時，大堂里正有人在互毆，另一半人叫嚷助威看熱鬧。

    楚照流搖搖扇子，感嘆：“西洲真是民風(fēng)淳樸啊?！?/br>
    見怪不怪的掌柜正在敲著算盤，算那幾人打架弄毀的桌椅賠償，見三人進來，眼前霍然一亮。

    當(dāng)先一人墨袍玉帶，眉目風(fēng)流蘊藉，步態(tài)從容，最是驚艷，身側(cè)的白衣青年雖沒什么表情，但姿容如雪，湛然如月，令人不敢直視。

    至于最后這位一副青衫落拓之相的……

    掌柜的狐疑地瞅他一眼：“咱倆是不是見過？”

    幾刻鐘前還在街頭賣藝的顧君衣微笑：“怎會呢?！?/br>
    謝酩不喜歡鬧騰騰的大堂，酒樓里好點的包間又都被預(yù)定了，楚照流也沒怎么細(xì)想，隨手丟出袋靈石：“夠了嗎。”

    掌柜的立馬眉開眼笑：“夠了夠了，也不是勻不出來。三位請?！?/br>
    說著就親自引著三人上樓進屋，奉上了最好的酒。

    顧君衣的酒癮早犯了，聞到酒香就挪不動步，見到小二送上來的幾個圓溜溜的酒壇，眼睛發(fā)亮地伸出手。

    還沒碰到，楚照流眼疾手快地一撈，拋了拋那壇酒，似笑非笑：“先說說，你怎么會跑來西洲，方才在街上做什么？”

    顧君衣直勾勾地盯著酒壇，酒蟲被勾出來，咕咚咽了口唾沫，苦笑道：“小師弟還生氣呢？師兄這不是無家可歸，四海流浪，走著走著就到了這兒嗎，生活不易，只得賣藝，小師弟若是沒來，我得再賣個十天藝，才能買上一壇酒呢?！?/br>
    雖然知道顧君衣是故意賣慘，楚照流還是不可避免地心軟了一下，嘖了聲，親自拍了泥封，將酒壇遞給他。

    謝酩坐在他身旁，斜斜刺了眼顧君衣，沒吭聲。

    顧君衣也顧不上其他，捧著酒壇，仰頭就往嘴里倒，豪邁地一飲半壇，俊朗的眉目立時舒展開來，渾不在意地抬袖擦了擦嘴角，笑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顧君衣嗜酒，更癡劍，他的話，就不可能像謝酩那樣，心有萬物，又心外無物，能做到把劍說放就放的。

    楚照流看他如癡如醉，鼻尖動了動，嗅著飄在空氣中的烈性酒香，有點好奇地拍了另一壇的泥封，倒了一杯，想嘗嘗味道。

    二人一鳥立刻制止。

    “小師弟，你不能飲酒！”

    謝酩更直接，揮揮袖直接沒收。

    啾啾左看看右看看，跟著點腦袋：“啾啾啾！”

    楚照流：“……”

    他買的酒，他還不能喝了。

    謝酩語氣淡淡：“謹(jǐn)遵醫(yī)囑?！?/br>
    楚照流又好氣又好笑，往椅背上一靠：“行了，酒也喝了，該做事了吧?！?/br>
    顧君衣鯨吞龍吸過了癮，臉上泛起點懶色，倒了杯酒，準(zhǔn)備細(xì)細(xì)品嘗：“自然，小師弟所求之事，師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到?！?/br>
    謝酩把啾啾放在酒桌上，臉色漠漠地逗著鳥，總算知道楚照流那不著調(diào)的性子是給誰帶的了。

    楚照流從儲物戒內(nèi)取出謄抄的兩篇上古文字，遞到顧君衣面前：“羅樓主說你通讀上古文卷，這我怎么不知道？能看懂嗎？”

    顧君衣饒有興致地“哦”了聲，只掃了一眼，臉上的凝重就取代了輕松，他放下酒杯，捧起那篇祭文，仔細(xì)研讀起來。

    楚照流也不吱聲，和謝酩一道安靜等著他。

    上古文字的行文講究、語言結(jié)構(gòu)都與現(xiàn)在不一樣，又玄奧晦澀得很，許多字甚至沒有流傳下來，得結(jié)合上下文連蒙帶猜。

    這么一篇祭文，可以說是重大發(fā)現(xiàn)了，不可多得。

    顧君衣慢慢讀完地宮中的那篇祭文，露出副若有所悟的表情，隨指彈了彈：“這是你們在夙陽找到的？說來復(fù)雜，根據(jù)我的推論，這篇祭文是在講述一個上古儀式?！?/br>
    楚照流：“詳細(xì)說說？”

    “上古時期，飛升者即使實力足夠，也不一定能順利飛升，只有得到仙凡的承認(rèn)，才能進入仙界?！闭f到正經(jīng)事，顧君衣的臉色倒很嚴(yán)肅，“這篇祭文里提及的，就是由此衍生的飛升儀式與仙門?！?/br>
    “當(dāng)時靈力充裕，飛升者眾，人品良莠不齊，仙界都是群沽名釣譽……我是說，清高無塵的之人，不歡迎品格低劣者，所以設(shè)立了一道‘仙門’，后又鑄造了五把‘仙門之匙’，分管給不同的人，代表了人界權(quán)力，飛升者如能跨過仙門飛升，就是得到了人仙兩界的承認(rèn)，是莫大的榮耀?！?/br>
    楚照流感到有點匪夷所思的好笑：“先輩們真是閑出屁了?！?/br>
    顧君衣笑笑：“這篇祭文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仙界授予塵世王朝仙門之匙的儀式，在萬年前，夙陽曾是最繁榮之地，存在著一個一統(tǒng)天下的俗世王朝，后來層層動亂分裂，便有了你和謝酩去夙陽時聽聞的東夏國與西雪國，這些后人不知道祭文里寫的是什么東西，八成也沒太在意?！?/br>
    這么一說，地宮中的那道巨門后，本應(yīng)該存在著一把仙門之匙的？

    但他和謝酩進去后看到的，只有空蕩蕩一片，還有被大陣束縛在內(nèi)的啾啾。

    楚照流思索了下，稀奇地問：“你一邊沿途要飯，還有時間聽八卦，知道我和謝酩的動向？”

    顧君衣怫然不悅：“什么叫沿途要飯，師兄那是賣藝不賣身！很正經(jī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