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會給這畜生得到她的機(jī)會。

    他可以把艾絲黛拉留在身邊，為什么不那么做呢？

    只要他不越雷池，不讓理智屈從于欲望，不渴望像男人一樣體會愛情的滋味，就不算違背對神、對神殿、對民眾的誓言，神也無從指責(zé)他。

    他完全可以把她留下來，為什么要將她送走呢？

    弗朗茲代理神使不是說了么，連神都眷顧她，他多看她兩眼，又怎么了？

    神的眼目能看見一切因果，祂既然眷顧她，就應(yīng)該想到她有可能因為祂的眷顧，成為至高神殿的神女，來到他的身邊，使他心亂，影響他公正無私的做派。

    祂對眷顧她的后果是如此清楚，卻還是庇佑了她，讓她來到了至高神殿，這說明什么？

    說明祂并不介意她來到至高神殿。

    既然神都不在乎，他為什么要抗拒呢？

    阿摩司漸漸恢復(fù)了冷靜。

    他這一生從未如此冷靜過，冷靜得頭腦幾乎有些發(fā)木，只剩下一個念頭：留下艾絲黛拉。

    他側(cè)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助手，口吻冷漠地吩咐道：“告訴弗朗茲代理神使，我改變主意了，允許艾絲黛拉成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br>
    助手正在心中感嘆，阿摩司至高神使對女子的態(tài)度也太冰冷，太強(qiáng)硬了，不愧是從不近女色的至高神使，艾絲黛拉作為唯一一個被神眷顧的女子，都無法使他冷硬的意志動搖，然后就聽見了這句話：“……??？”

    發(fā)生了什么？？？

    第35章 【含7k5營養(yǎng)……

    主教告訴眾人，阿摩司至高神使不愿留下艾絲黛拉時，除了瑪戈等人，幾乎所有人都毫不意外。

    阿爾莎不知道阿摩司身份的分量，傻乎乎地嚷道：“怎么可能？艾絲黛拉在法庭上不是得到神的眷顧了嗎？一道白光，那個神使老爺就像被馬的蹄子踢到一樣飛了出去！她都被神庇護(hù)了，怎么可能連個神女都當(dāng)不上！”

    阿爾莎的身形如鐵塔一般魁梧粗壯，聲音也像鐵塔里的大鐘一樣渾厚洪亮。她習(xí)慣像屠宰場的屠夫一樣扯著嗓門嚷嚷，只要她說話，整個房間必定都是她的聲音。

    文雅的教士們哪里見過這樣的女人，紛紛嫌惡地皺起眉頭。

    不知是誰冷笑一聲：“誰知道她的‘神眷’是真是假，說不定她在法庭上用了巫術(shù)呢。自創(chuàng)世以來，神就從未明顯地偏愛過誰。阿摩司殿下作為至高神使之首，都沒能得到神的偏愛，我不信一個女人能得到神的眷顧……”

    主教聽得眉毛緊皺，不贊同地掃了一眼周圍的教士——當(dāng)著瘟神的面，說她的壞話，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教士們面面相覷，都滿臉茫然。

    他們只是覺得阿爾莎的嗓門太大，并不是對艾絲黛拉有意見啊。

    再說，當(dāng)時是公開審理，幾乎所有人都看見艾絲黛拉得到了神的眷顧，那道白光的神力是如此之強(qiáng)，只要感受過神力的人，都不會再懷疑那道白光的來源。

    艾絲黛拉就是得到了神的眷顧，這無可爭辯。

    究竟是哪個人在出言不遜？

    教士們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

    說話的人卻堂而皇之地從客房的房門走了進(jìn)來。

    他打扮得像教士，卻不是至高神殿的教士，而是一個神學(xué)教授，被至高神殿的神學(xué)院聘請為講師，給一群七八歲的孩子授課。因為總是出入至高神殿，時間一長，他就覺得自己勉強(qiáng)也算一個高級教士了。

    實際上，并不能這么算。

    神學(xué)教授的工作是研究宗教神學(xué)的學(xué)說，比如宗教的發(fā)展、起源、信徒的精神和行為，對它們進(jìn)行分析與概括。

    教士卻是一種長久的修行，有的教士可能終身都不明白《頌光經(jīng)》的含義，卻因為足夠虔誠，愿意奉獻(xiàn)自己去接濟(jì)他人，便仍然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教士。

    這位教授在高級教士堆里待久了，盡管知道自己遠(yuǎn)遠(yuǎn)不如高級教士虔誠，也從未像他們一樣苦修過，凌晨兩點(diǎn)鐘還要起床夜禱；但他總覺得自己混跡在高級教士的圈子里，就是高級教士的一員，也該享受到高級教士的待遇，像他們一樣高高在上，對旁人頤指氣使，尤其是對一個女人。

    要知道，這里可是至高神殿，一個幾乎見不到女人的地方。

    他作為在這里授課的教授，飽受尊敬，當(dāng)然可以趾高氣揚(yáng)地對艾絲黛拉點(diǎn)評一番。

    主教沉聲說道：“這位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說女子不可能得到神的眷顧，但我們都親眼看到艾絲黛拉小姐被神明庇護(hù)。難道您是在暗示，我們在幫艾絲黛拉小姐造假嗎？”

    “我當(dāng)然不是這個意思?！苯淌谡f，“我是說，這女子可能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誤導(dǎo)了大家，讓大家誤以為她被神眷顧了。要知道，神從來沒有眷顧過任何一人，也從來沒有眷顧過任何家族，他只眷顧過我們國家。神是尊貴的、圣潔的、全知全能的。如此崇高而偉大的神，怎么可能獨(dú)獨(dú)眷顧一個人？”

    教授用懷疑的目光刺向艾絲黛拉：“而且，假如你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顧，阿摩司殿下怎么可能不讓你待在至高神殿？大概是阿摩司殿下看穿了你的謊言，所以才不想留下你。你要是還有廉恥心，就該跪在廣場的神像前，承認(rèn)和懺悔自己偽造神跡的過錯?！?/br>
    教授說得義正言辭，但話中流露出的惡毒之意，連阿爾莎都感覺到了。

    她毫不猶豫地反駁道：“你這陰險的瘦雞，別以為拐彎抹角，大家就聽不懂你的意思！偽造神跡是重罪，艾絲黛拉要是承認(rèn)自己偽造神跡，她將被判火刑，你長得文質(zhì)彬彬的，說話做事怎么這么惡毒哇！”

    她越說越生氣，口中唾沫四濺，噴了這位教授一臉，“我們在屋子里說自己的事，根本沒邀請你進(jìn)來，你大搖大擺地進(jìn)來就算了，還往我們頭上扣了個痰盂盆子?？茨愦┑眠@么整齊，這么考究，還打著小領(lǐng)結(jié)，怎么一張口就是難聞的糞臭味……”

    教授惱怒地抹了把臉：“說話放尊重點(diǎn)兒，女士！我不是陰險的瘦雞，我是羅伯茨教授！我一點(diǎn)兒也不惡毒，我只是在推測，這位得到‘神眷’的女子，有可能用了巫術(shù)欺瞞大家……”

    阿爾莎笨嘴拙舌，說不過這個瘦雞教授，剛要捋起袖子，一拳頭把他砸成雞rou餅，就在這時，艾絲黛拉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鋼澆鐵鑄般的拳頭。

    阿爾莎的怒氣瞬間消散了。

    她黃褐色的臉頰泛起紅暈，放下手，不好意思地退到了后邊。

    艾絲黛拉側(cè)頭看向羅伯茨教授，微微笑著開口：“羅伯茨先生，您是教授，想必十分熟悉頌光經(jīng)。”

    羅伯茨教授受到侮辱般，不高興地說道：“我是研究神學(xué)的教授，當(dāng)然十分熟悉頌光經(jīng)?！?/br>
    他以為話音落下，會收獲一片尊敬的目光，畢竟能到至高神殿的神學(xué)院授課的人，都是少數(shù)。

    誰知，想象中充滿敬仰的目光卻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倒是有不少教士同情地掃了他兩眼。

    艾絲黛拉唇角微勾，輕聲漫語地說道：“您對頌光經(jīng)如此熟悉，應(yīng)該記得第235頁，第二句寫了什么吧？”

    羅伯茨教授卻語塞了。

    他怎么可能記得每一頁都寫了什么？

    這女孩純粹是在惡意刁難他！

    他性情十分火暴易怒，在神學(xué)院授課的風(fēng)格，也是動不動就厲聲呵斥，用藤條鞭笞孩子的手心，剛要翻臉斥責(zé)艾絲黛拉不懷好意，就聽見她徐徐背道：“‘你在神面前不可冒失開口，也不可心急發(fā)言。因為神在天上，你在地下，所以你的言語要寡少。1’”

    有教士看熱鬧不嫌事大，遞給羅伯茨教授一本《頌光經(jīng)》。

    他滿腔不服地接過來，翻看一看，果然是這句話。

    羅伯茨教授啞口無言了。

    艾絲黛拉繼續(xù)背道：“還有第265頁第七句話，‘他根據(jù)人們的所作所為，給以審判2?！?/br>
    羅伯茨連忙翻到第265頁，誰知又是對的。

    艾絲黛拉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您作為教授，卻不知道不能隨意揣測神意，也不知道在神的面前，應(yīng)該言語寡少，不可冒失發(fā)言。您從進(jìn)門開始，就一直在揣測神意，自以為是地評判神的作為?！?/br>
    她抱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點(diǎn)著自己的下巴，微微歪了歪腦袋，仿佛很疑惑：“難道教授的意思是，神想要眷顧一個人，還得經(jīng)過您的同意？那這就不是妄圖揣測神意的罪名了，而是傲慢的重罪啊。”

    羅伯茨教授拿著頌光經(jīng)的手開始發(fā)抖，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

    “而且，我當(dāng)時得到的，根本不是神眷，而是神對惡人的懲罰。克里斯托弗神使試圖掩蓋弗萊徹司鐸的罪惡行徑，后者殺死了將近七百名少女，使無數(shù)家庭支離破碎，在法庭上失聲痛哭。神只不過是憐憫他的子民，才降下忿怒的懲罰，當(dāng)場賜死克里斯托弗神使?！?/br>
    艾絲黛拉頓了一下，語氣逐漸凌厲，“正如第265頁第七句話，前一句寫的那樣，‘他的懲罰如同他的憐憫一樣的偉大3’。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變成了神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公平正義，隨意施舍神眷？”

    羅伯茨教授吞了口唾液，額上的冷汗已像小溪一般汩汩流下。很快，他脖子上的假領(lǐng)子就濕透了。

    他沒想到這女孩對《頌光經(jīng)》如此熟悉，也沒想到神降下懲罰的前提是，有人殺了將近七百名少女。

    帝國消息閉塞，再加上這事兒并沒有見報，他只是聽見同事在討論，說有一個女孩，因為得到了神明的眷顧，竟生出了妄想，想要成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甚至先斬后奏地來到了至高神殿，還好阿摩司殿下頭腦清醒，從不受女色所惑，拒絕了她想要成為至高神女的請求。

    他像大多數(shù)教士一樣，對女人輕蔑又鄙視，立刻跑過來，想要羞辱艾絲黛拉一番，誰知，竟然反被她羞辱了！

    更讓他臉上火辣辣的是，艾絲黛拉羞辱他的話語，全部引用自《頌光經(jīng)》。

    這樣一來，他連駁斥的余地都沒有了。

    周圍那么多教士，他不可能為了反駁她，就對《頌光經(jīng)》進(jìn)行一番曲解。那樣的話，他的罪名就不止“傲慢”了，而是“異端分子”這種足以判處火刑的死罪。

    最讓羅伯茨教授沒想到的是，他以為艾絲黛拉會極力維護(hù)她被神眷顧的名聲，然而，她卻像根本不在乎神的眷顧一般，主動說成這是神在懲罰惡人。

    幾句話下來，他被她堵得無言以對，連一開始指責(zé)她為了名利，使用巫術(shù)欺瞞大眾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周圍是如此安靜，羅伯茨教授卻感覺那些沉默的人在無聲地嘲笑他，似乎馬上就要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他的臉龐不禁漲得像被打了幾巴掌般通紅。

    他過來高談闊論一番，只不過是想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成為小丑，誰能想到，最后淪為馬戲團(tuán)失足跌倒的滑稽小丑的，竟是他自己。

    一時間，羅伯茨教授簡直想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逃之夭夭。

    主教搖搖頭，轉(zhuǎn)頭望向自己的教士，用眼神告訴他們：看見了嗎？這就是招惹瘟神的下場；以后和瘟神共事，千萬不要主動找瘟神的麻煩。

    教士們紛紛一臉贊同地點(diǎn)頭，看得阿爾莎直撓后腦勺，不明白他們怎么就點(diǎn)起頭來了。

    瑪戈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畫面，心里毫無波動，只想回房收拾行李。

    安德斯看著艾絲黛拉窈窕迷人的身影，想起一句他曾經(jīng)非常不屑的話——知識就是力量。

    當(dāng)時，他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知識就是力量。如果想用力量服人，直接抓住那人揍一頓不就完了。

    看見艾絲黛拉的一舉一動后，他才發(fā)現(xiàn)，知識確實就是力量，拳頭打在人的身上，只能讓人感到疼痛，就算把對方打死，也沒辦法痛擊對方的靈魂。

    知識卻不一樣，靈活地運(yùn)用腦中的知識，卻能讓對手感到被痛毆的痛苦和恥辱，就像眼前的羅伯茨教授。

    他的臉色難看極了，一會兒泛紅，一會兒發(fā)白，遠(yuǎn)遠(yuǎn)比被揍了一頓要精彩太多。

    安德斯琢磨著，要不他也去買本頌光經(jīng)，用知識揍人？

    不過，他也知道，艾絲黛拉之所以能把這位羅伯茨教授說得面紅耳赤，不僅因為她讀過頌光經(jīng)，而且因為她能把《頌光經(jīng)》的每一句話都背下來，并用那些話準(zhǔn)確無誤地反駁對方的話語。

    就算他買一百本《頌光經(jīng)》，沒有艾絲黛拉的頭腦和記憶力也白搭。

    羅伯茨教授變了一會兒臉，就冷靜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扯了扯脖子上的領(lǐng)結(jié)，催眠似的告訴自己：就算這女孩對《頌光經(jīng)》十分熟悉，那又怎樣？

    她還是沒辦法成為至高神殿的神女。

    而他，卻是至高神殿神學(xué)院的教授。

    他們之間，誰高貴，誰下賤，誰被神眷顧，誰被神鄙棄，周圍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女孩當(dāng)眾駁斥他，使他丟了臉面不假，但她馬上就要被阿摩司殿下送出至高神殿了。

    千里迢迢從邊境的教區(qū)趕到至高神殿，卻連阿摩司殿下的面都沒有見到……這女孩回到邊境教區(qū)后，肯定會成為當(dāng)?shù)氐男υ?。他才是最后的贏家。

    他承認(rèn)，她確實長得有幾分姿色，足以迷惑主教幫她說話，但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娶這樣急功近利的女孩，為了成為唯一的神女，日夜兼程地趕到至高神殿里來，誰會喜歡一個野心勃勃的女孩呢？

    他能感到她的雄心，她的不安分，她頭腦里廣闊的知識量，假如她是一個男人，這些都將是她閃耀的優(yōu)點(diǎn)。但她是一個女人，他只能感到可怕，不知道她懂那么多，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