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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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喬安娜·奧地利,西班牙公主殿下,查理五世皇帝的第二個女兒,現(xiàn)年十八歲,恰好比陛下大一歲?!辈悸』Z先生介紹道。如今統(tǒng)治西班牙的是來自德意志的哈布斯堡家族,這個家族的大本營位于奧地利,因此他們也被稱作奧地利家族,而家族的成員們也常用‘奧地利’作為自己的稱號。 人群當中傳來一陣竊笑聲:這位公主看上去可完全不像是十八歲,事實上在許多人眼里,這位公主的畫像和之前西班牙人送來的她的兄弟菲利普王太子的畫像沒什么區(qū)別,如果不是公主穿著裙裝,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男人。 “看上去布隆基諾先生倒是沒有收西班牙的賄賂?!比巳褐幸粋€中年貴族轉過頭來,對自己的女伴說道。當年亨利八世娶克里夫斯的安妮時,對她的畫像非常滿意,然而當見到真人時候卻大失所望,其原因就在于宮廷畫師漢斯·荷爾拜因先生收了克里夫斯公爵和當時竭力推動這樁婚事的權臣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賄賂,對那位公主的相貌進行了一定的“藝術加工”。 陛下細細端詳了一番喬安娜公主的畫像,他看上去看的非常入迷,但實際上僅僅是為了不與滿含期待的西班牙大使有任何目光的交流而已??戳诉@幅畫像約一分鐘之后,他抬起頭來,看向布隆基諾先生,示意可以開始介紹第二幅了。 布隆基諾先生忙不迭地走到旁邊的那幅畫之前,“這位是瑪麗亞·德·美第奇,我的祖國佛羅倫薩的公爵的女兒。在我個人看來,她的身上包含了我們意大利民族的一切優(yōu)點?!?/br> 畫像里的少女同樣有著寬闊的額頭,但與之前的西班牙公主相比,這看上去更像是將頭發(fā)向后梳導致的效果而非天生如此。與意大利人常見的棕色皮膚不同,少女的皮膚白皙,臉上的紅暈看上去如同在白紙上暈染開來的紅色染料。她穿著一條藍金色的華麗裙子,胸前的衣領展開著,露出那修長而優(yōu)美的脖子以及上面掛著的珍珠項鏈。 “我聽說她異常聰慧?!眹蹩粗歉碑嬒裨u論道。 “的確如此,陛下?!辈悸』Z先生的語氣里透著掩飾不住的驕傲,“我是看著公爵家的女兒們長大的,當公爵的繼承人弗朗切斯科閣下不理解他的希臘文課程時,家庭教師總會讓瑪麗亞小姐去為他的弟弟做講解……如果小姐是男子,她一定是美第奇家族無可置疑的繼承人?!弊鳛橐粋€佛羅倫薩人,布隆基諾先生一直受到美第奇家族的慷慨贊助,因此在國王面前說起他們的好話也是不遺余力。 “看上去國王對她很滿意,”有人悄聲說道,“也許美第奇家族又要出一位王后了?!比缃衩赖谄婕易逡呀?jīng)出了一位教皇和一位法國王后,也許還會再出現(xiàn)一位英國王后。 法國大使也興沖沖地看著國王,那位西班牙公主毫無疑問代表了西班牙的利益,而這位佛羅倫薩的公爵千金則是法蘭西提出的候選人。如今的法國王后凱瑟琳·德·美第奇,正是這位小姐的堂姐,因而也對促成這樁婚事頗為上心。 然而令法國大使失望的是,國王同樣也僅僅是點了點頭,顯然并沒有因為一幅畫像或是幾句贊美之詞就迷上瑪麗亞·德·美第奇小姐。 羅伯特有些酸澀地站在一旁,看著愛德華冷淡地欣賞那幾幅肖像畫。一直以來,國王對于大臣們提出的潛在聯(lián)姻對象都報以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之前的許多人選都被陛下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然而隨著愛德華年紀漸長,大臣們向國王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公眾對于陛下婚事的期待也不斷上漲。國王能承受住這逐漸增長的巨大壓力嗎?或者說,他愿意承擔這些壓力嗎?一個沒有繼承人的王朝,無疑會助長國內(nèi)外敵人的野心,對于國王而言,最簡便的解決方法,就是娶一位外國公主,剩下一位延續(xù)王朝血脈的男性繼承人,從理性上來看,國王完全有理由這么做,所以他會這么做嗎? 有人拍了拍羅伯特的肩膀,把他從自己的沉思中猛地抽了出來。他轉過腦袋,發(fā)現(xiàn)在咫尺之遙的地方,他的父親,首席大臣諾森伯蘭公爵約翰·達德利正用探究的目光審視著他,臉上還掛著一絲玩味的微笑。 羅伯特微微欠了欠身,“父親?!彼穆曇衾飵е唤z若有若無的戒備。在宮廷當中,父親的身份總是要讓位給首席大臣的,而面對首席大臣時,任何人都應該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這只老狐貍,連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諾森伯蘭公爵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兒子稍有些生硬的態(tài)度,“好久不見了,我的兒子?!?/br> “您知道的,我每天事務繁忙,陛下那里一直離不開我?!绷_伯特回答道。 “啊,的確如此?!惫粜α似饋?,“我相信陛下是一刻也離不開你的?!彼男θ莶恢趺吹卮魃狭艘唤z嘲諷的意味,令羅伯特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還沒等羅伯特說什么,公爵就迅速地轉換了話題,“你覺得陛下對這位佛羅倫薩的小姐怎么看?他剛才看上去似乎還有些興趣,然而那之后就又變得冷淡起來了。” “她是你看中的人選嗎?”羅伯特反問道 公爵笑了起來,“你覺得我們這位國王如果娶了妻子,那位未來的王后會有絲毫的政治影響力嗎?你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你覺得你對他的決定有多大的影響力?我們這位陛下只聽他自己的,我才不會干這種無意義的事情?!?/br> 羅伯特低下頭,沒有回答。 “如果我是陛下,我就會在這四個人當中選一個做我的妻子?!惫艨粗鴩踝呦虻谌嬜?,“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勸他抓緊這個機會,即使你對他的影響力有限?!彼聊藥酌?,湊到羅伯特耳邊,把聲音放得更低了幾度,“我是為了你們兩個好?!?/br> 羅伯特驚愕地看向自己的父親,然而對方說完這句話之后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向房間的另一側。于是羅伯特只能再轉過頭來,正好看到國王走到第三幅畫像之前。 “丹麥的安妮公主,丹麥國王克里斯蒂安三世與薩克森-勞恩堡的多羅西的長女?!辈悸』Z先生再次開口介紹,“公主出生于1532年,今年21歲?!?/br> 安妮公主的長相看起來平平無奇,她有著類似于伊麗莎白公主的介于姜黃色和紅色之間的頭發(fā),一張圓臉微微有些發(fā)福,看上去同樣比起自己的實際年齡要大上幾歲。 與之前的兩位候選人相比,安妮公主顯然是一個更加安全的選擇——與之前的兩位信奉天主教的候選人不同,來自新教國家丹麥的安妮公主是一位虔誠的路德教徒。對于那些恐懼未來王后的天主教信仰會對國王產(chǎn)生影響的新教人士而言,國王選擇安妮公主無疑可以避免許多麻煩。而對于天主教徒而言,在瑪麗公主與天主教的守衛(wèi)者西班牙王室聯(lián)姻之后,另一場和西班牙的聯(lián)姻無疑可以將英格蘭向著重回天主教的方向再推上一把。國王最終的選擇,無疑會在政治上有著巨大的影響,這也是愛德華得以之前一直用來拖延這件事情的理由之一。 “您對安妮公主閣下有什么看法?”國王看著這幅畫,突然轉過頭來,看向布隆基諾先生,開始發(fā)問。 布隆基諾先生思考了片刻,“安妮公主是一個很安靜的年輕女士,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了?!彼沉艘谎蹏?,對方看上去也正在打量著他,嚇得畫家連忙低下了腦袋,“她有一個獨特的愛好——草藥學?!?/br> “草藥學?”國王有些好奇,這在上流社會的女士中可算是不多見的愛好,更不必說一位公主了。 “是的,陛下。在公主小時候,她的母親教給了她如何采集草藥,還傳授給了她一些簡單的藥方,之后公主殿下一直喜愛這方面的研究?!?/br> 國王不置可否,他又端詳了一番這幅畫像,而后他轉過身,走向最后一幅肖像。 與之前的幾幅畫像相比,這幅畫像所描繪的人物顯然要出眾的多。畫像上的少女有著白皙的皮膚和優(yōu)美的五官。她穿著惡一身輕便的白色裙子,正在花園里用手里的扇子逗弄一只停留在白色玫瑰花上的蝴蝶。然而她的臉卻并非向著蝴蝶,而是看向畫外觀眾的方向。她有著藍色的大眼睛,看上去聰明而靈動。一雙粉色的嘴唇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仿佛是帶上了一絲挑逗的意味,讓很多第一眼看到這幅畫的男性貴族不由得心跳加速。 然而國王卻并不屬于這些男人當中的一位,他依舊以之前那種平靜的態(tài)度,不疾不徐地觀賞著這幅肖像,與對待之前三幅的樣子沒有什么不同。 “薩克森的瑪格麗特女公爵,薩克森選帝侯的meimei,今年十九歲?!辈悸』Z先生的聲音不失時機地在國王耳邊響起。 愛德華微微揚了揚眉毛,“她看上去不像德國人?!?/br> “的確如此,陛下?!辈悸』Z先生笑吟吟地說道,“通常德國的女士們并不以嬌小柔美著稱,然而女公爵殿下顯然是個例外,她給我的感覺就如同一個精致的玩具娃娃一般?!?/br> “我和內(nèi)閣都一致認為,無論陛下在這四位候選人當中選擇哪一位作為英格蘭王國未來的王后,對于您和國家而言都有著莫大的好處。”諾森伯蘭公爵如同一只躡手躡腳的貓一般,不知什么時候就溜到了國王身后。此時他突然開口,不由得把愛德華嚇了一跳。然而國王很快鎮(zhèn)定下來,轉過身去,直面著他的首席大臣。 “您希望我選擇哪一位呢?”國王打量著諾森伯蘭公爵的神色,“就您個人而言,您更支持哪一位候選人作為王國未來的王后呢?”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伸長耳朵,靜待諾森伯蘭公爵的回答,就連羅伯特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正如我所說,無論陛下選擇哪一位候選人,都將是我和整個國家所喜聞樂見的?!惫舴路饹]聽出國王話里的探察之意,“但重點是,陛下您應當盡快做出選擇,王國需要一個王子作為繼承人?!?/br> “您不覺得您有點太心急了嗎?”國王的臉上笑吟吟的,但說出的話卻頗為誅心,“我如今才十七歲,您不覺得現(xiàn)在討論我的繼承人有點為時過早嗎?” 公爵的臉色微微變白了一瞬,但那僅僅是一瞬間的事,他那超人的自制力讓他很快恢復了平靜?!耙稽c也不早,陛下。即使您今天作出決定,接下來復雜的外交談判也意味著我們雙方至少還需要一年時間才能簽訂婚約。而在那之后,籌備婚禮的具體事宜還需要一年時間,這樣加在一起就要兩年以上了?!?/br> “僅僅兩年而已,”國王聳了聳肩,“您難道覺得我連兩年時間都等不起?” “不僅僅是兩年,陛下?!惫魯[了擺手,嘆了口氣,“您結婚之后,如果承蒙上帝的恩典,一切順利的話您的第一個孩子也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夠降生,而且還有一半的可能是個女孩……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您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得到整個國家朝思夜想的男性繼承人。恕我直言,先王陛下也是在您這個年紀結婚的,然而當您終于誕生的時候,他已經(jīng)年過四十了,更不用說為了您的出生所產(chǎn)生的那些波折。在繼承人的事情上,永遠都不存在‘太早’這種說法?!?/br> 他看著國王的眼睛,用一種令愛德華異常驚訝的語氣說道,“我知道您對我是怎么看的……但我必須告訴您,我今天所說的全是為了您的利益考慮,請您一定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意見吧?!?/br> 國王被公爵這突兀的剖白嚇了一跳,他注視著公爵的眼睛,仿佛是要判別對方說的究竟是真情流露還是一種更高明的偽裝。 “謝謝您的好意,我毫不懷疑您的忠誠,我會仔細考慮您說的話的?!眹醭酎c了點頭,向出口走去。 雖然并沒有回頭去看,但愛德華有一種感覺,公爵此時臉上的表情一定是異常失望的。 正如國王所猜測的那樣,諾森伯蘭公爵雖然沒有什么表情,但他微微耷拉著的眼角和晦暗的目光顯然說明了他的不滿。當國王的身影從大廳里消失時,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那四幅畫像。 “真是可惜?!彼吐曊f道。 第102章 西班牙的菲利普 當白廳宮花園里梧桐樹的葉子逐漸被有些蕭瑟之意的秋風染成黃色時,西班牙大使終于向國王遞交國書:瑪麗公主的未婚夫,西班牙的菲利普,已經(jīng)抵達南尼德蘭的安特衛(wèi)普,他將從那里乘船抵達英格蘭,與自己的未婚妻瑪麗公主完婚。 為了令自己兒子的頭銜與他的英格蘭親戚們對等,西班牙的查理五世皇帝從他汗牛充棟的頭銜中選取了一個,作為給自己兒子的結婚禮物。菲利普王太子如今成為了那不勒斯王國的國王,而在瑪麗公主與他成婚之后,她也會成為那不勒斯的王后,雖然這對夫妻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涉足一次那不勒斯,而那不勒斯的國政也依舊由身在馬德里的皇帝親自過問。 搭載那不勒斯國王的艦隊于9月25日離開了安特衛(wèi)普,三天之后,英格蘭宮廷也離開了白廳宮,前往漢普郡的溫切斯特。愛德華六世國王將在那里迎接那不勒斯國王菲利普的到來。查理五世皇帝的用意就在于此:西班牙王太子需要前去倫敦覲見英國國王,而那不勒斯國王則需要愛德華親自出宮在半道上迎接,否則就是缺乏禮數(shù)了。 國王在溫切斯特等待了三天,當?shù)氐馁F族,官員和社會名流為陛下安排了豐富的娛樂活動,希望幫助陛下和宮廷里的貴人們排解一番等待的煩悶。幸運的是,還沒有等到國王對這些余興節(jié)目感到厭煩,多佛爾港就傳來了西班牙代表團已經(jīng)上岸的消息。 根據(jù)雙方外交代表的溝通,兩位君王將在10月2日的早晨在溫切斯特郊外的一片獵場見面。這片漂亮的產(chǎn)業(yè)屬于當?shù)氐囊晃秽l(xiāng)紳,正位于通向溫切斯特的大路上,這位先生慷慨地將這塊獵場暫時借給兩位國王使用。 這天清晨,禁衛(wèi)軍就已經(jīng)在這片森林里執(zhí)行了戒嚴。周圍方圓兩英里的地方都有士兵駐扎,閑雜人等則一律不準入內(nèi)。在林地的中央一片寬闊的草地上,搭起了一座巨大的金色帳篷,帳篷頂上飄揚著一面白底的旗幟,上面畫著一朵英格蘭的玫瑰花,正纏在西班牙的石榴樹上。 大約下午一點時,王室的車隊終于穿過森林,在這座巨大的帳篷前停下。大臣和貴族們早已經(jīng)到達,并且在這里恭候多時了。 愛德華六世國王和羅伯特走下了同一輛馬車,國王看上去興致并不算高昂,在周圍低著頭用悄悄打量著國王的人看來,這顯然是國王對于這樁西班牙聯(lián)姻并不滿意的信號。不過這也并不出人所料,自從婚約談判開始,西班牙人的各種小動作,讓許多英格蘭人都覺得對方缺乏誠意。關于這樁婚姻,國內(nèi)的輿論也褒貶不一,因此國王對今天的儀式缺乏興致無疑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國王走進帳篷,里面已經(jīng)擺好了飲料和點心。帳篷里擺放著著與王宮里別無二致的華麗家具,事實上許多家具是從白廳宮和漢普頓宮的庫房里一路運來的。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甚至還有幾幅風景畫作為裝飾,整間帳篷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座真正的宮殿。 瑪麗公主坐在跟在國王后面的第二輛馬車上,馬車的通體都被漆成了石榴紅色,而她本人今天也穿上了一件華麗的石榴紅宮裝。她的一身裝扮完全是西班牙式的,連她身上佩戴的首飾,都是她的母親當年從西班牙宮廷作為嫁妝帶來英格蘭的。 瑪麗公主的這身打扮,讓許多人不禁大皺眉頭:一位英格蘭公主,看上去卻更像是西班牙國王的女兒。新教徒們把她看作是西班牙和羅馬教皇的代言人,這一身裝扮更加劇了他們的恐懼和疑慮,擔憂這場婚姻會大漲天主教一方的聲勢。如今英格蘭的宗教沖突雖然被國王暫時壓制了下來,但在平靜的表面之下,暗流依舊在涌動,幾十年的仇恨,爭斗和鮮血留下的傷疤距離徹底愈合依舊遙遙無期,只要一不留神,那傷口就會再次開裂。 而對于大多數(shù)天主教徒而言,他們雖然在信仰上跟隨羅馬,但也并不意味著他們愿意英格蘭王國從此以后都按照西班牙和羅馬教皇的指揮棒起舞。天主教徒們雖然期待瑪麗公主有朝一日成為英格蘭的女王,但她的一系列表現(xiàn)和如今的這場婚姻也令他們不得不擔心,一旦瑪麗公主成為女王,英格蘭或許就要淪為西班牙的附庸了。 站在人群頭排的加德納主教的臉色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愉快。作為溫切斯特的主教,也是這場儀式的東道主,他不得不擔起籌備這場他并不認同的婚事的責任。更令他感到如鯁在喉的是,就在三天之后將要在倫敦舉行的婚禮上,作為瑪麗公主一黨的首腦人物和全國地位最高的神職人員之一,他也當仁不讓地被賦予了主持婚禮的責任。 加德納主教雖說是個天主教徒,可作為一個政治家,他還是竭力建議瑪麗公主選擇一個英格蘭人作為自己的丈夫。在他看來,甚至連老態(tài)龍鐘的紅衣主教尤金納德·珀爾,也強過西班牙王位的繼承人,畢竟前者不但是英格蘭人,更是金雀花王朝僅存的后裔,與他成婚無疑會大大加強瑪麗公主對于王位的宣稱。然而瑪麗公主卻一門心思地要嫁給她信賴的西班牙母親家的親戚們,企圖將西班牙這個如今歐洲最龐大帝國引為外援,殊不知西班牙人的支持雖然能讓瑪麗公主大增底氣,然而在國王以及國內(nèi)輿論看來,這已經(jīng)和投靠西班牙人沒有什么區(qū)別了。自此之后,人人都會覺得她不過是西班牙人的傀儡而已。而與英格蘭的某位大貴族成婚,同樣可以讓自己一方聲勢大漲,而一旦情況有變,這位英格蘭丈夫提供的支持也比遠在天邊的西班牙人更有效,除非瑪麗公主真的打算引西班牙人來入侵,用西班牙軍隊來為她打內(nèi)戰(zhàn)。 伊麗莎白公主這幾年來一直與自己的jiejie針鋒相對,然而今天她的衣著卻顯得異常素雅,仿佛是在刻意掩蓋自己的光芒,不愿意在這種時候和自己的jiejie別苗頭一樣。許多單純的人都贊嘆伊麗莎白公主的高尚品格,而那些居于權力金字塔頂端的大人物則在心底里把對伊麗莎白公主的評價又抬高了一檔——她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從不會被意氣之爭沖昏頭腦,而這是成為一個高明政治家的必備品格。 和西班牙的聯(lián)姻看似誘人,然而對于伊麗莎白公主而言,這可是一顆有毒的魚餌。與瑪麗公主不同,伊麗莎白一向以新教公主的面目示人,一旦她與天主教的捍衛(wèi)者,未來的西班牙國王成婚,那么她之前所聚攏的勢力就會土崩瓦解,再也不會有新教徒認為她能代表他們的利益。因此當西班牙試探和伊麗莎白公主聯(lián)姻的可能性時,伊麗莎白本人立即一口回絕,然而她拒絕的原因卻與向外界聲稱的“不愿意破壞jiejie的幸?!蓖耆珱]有任何關系,而僅僅是出于冰冷無情的政治考慮。 兩位公主一前一后地走進房間,向國王行了屈膝禮。 國王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坐下。 瑪麗公主優(yōu)雅地提起裙擺,坐在國王左手邊的扶手椅上,她看上去容光煥發(fā),然而三十幾年的光陰畢竟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些許的痕跡,那如同爬山虎一樣逐漸覆蓋眼底的細紋和妝容無法掩蓋的暗沉皮膚都無時無刻地不在提醒著所有人和瑪麗公主自己:她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 紅玫瑰已然過了花期,而白玫瑰卻是蓓蕾初綻。一個月前剛剛過了二十歲生日的伊麗莎白公主,已經(jīng)逐漸脫去少女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女人的風韻。然而與常見的美人不同,伊麗莎白公主的長相卻頗有剛健的美感,那發(fā)紅的卷發(fā)自然地披散在肩頭,漂亮的眼睛里總帶著堅毅的表情,而在高挺的鼻子下面,是因為有些薄而令人感到有些冷漠的一雙嘴唇。許多人講她比作狩獵女神狄安娜,而她對此也欣然接受,在她二十歲生日之際,她委托畫家創(chuàng)作了一幅油畫,將她描繪為狩獵女神狄安娜,而自己的兄弟國王陛下則被描繪成了狄安娜的兄弟,太陽神阿波羅的形象。在他們身旁,眾神之王朱庇特和神后朱諾則分別有著先王亨利八世和兩姐弟的母親安妮·波林的臉龐。毫不令人驚奇的是,一向視自己為正統(tǒng)的瑪麗公主,對這幅畫大發(fā)雷霆,然而為了這種事去國王那里大鬧一場卻又有失體面,于是瑪麗公主只能將這股無名火撒在自己的仆役身上。那段時間里,瑪麗公主府上的仆人們都恨不得踮起腳尖走路,以免把公主的注意力招到自己身上。 伊麗莎白公主和瑪麗公主對面而坐,兩人互相點了點頭,權作打了招呼,顯然雙方都沒有說或者聽客套話的興致。她們剛一坐下,就馬上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飲品,湊在嘴邊,使她們的沉默顯得并不那么尷尬。 屋子里陷入徹底的沉默,看上去比起迎接一場婚禮的新郎,整個場面看起來更像是在送葬一般。除了三位尊貴的王室成員意外,帳篷里的其他人全都低垂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要把自己偽裝成一尊雕像。 過了如同十個世紀一樣難熬的十分鐘,一位氣喘吁吁的信使終于讓所有人從這場令人難堪的啞劇里解脫出來——那不勒斯國王菲利普即將抵達。 國王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如釋重負,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大步走出了帳篷,門口的仆人將將來得及為他拉開門簾。眾人也跟在他身后魚貫而出,仿佛帳篷里爆發(fā)了霍亂一般。 在大陸的盡頭,馬蹄揚起的煙塵已經(jīng)開始在空氣中飄散了。打頭的是一隊英格蘭騎兵,他們一半人手里舉著英格蘭的圣喬治旗,另一半則舉著哈布斯堡家族的黑色鷹旗,在他們身后,四匹棗紅色的安達盧西亞駿馬,拉著一輛華麗的黑金相間的馬車一路疾馳而來,在帳篷前轉了一個彎,緩緩停下。拉車的馬喘著粗氣,白色的熱氣籠罩著它們,看上去仿佛珀爾修斯騎著騰云駕霧的飛馬剛剛落地一般。 車夫從前面的御手座上跳下,打開車門,此時西班牙大使已經(jīng)如同一條看到許久未見的主人的小狗一般一路小跑到車門邊上了,他大張著嘴巴,露出一副滑稽的傻笑,看上去仿佛下一秒鐘他就要把舌頭伸出來一樣。已經(jīng)年過五十歲的大使在這個時刻表現(xiàn)出了不亞于年輕人的活力,當他跑到車門前把仆人擠到一旁,恰好趕上伸出自己的胳膊扶車廂里的貴人下車。 從車門里浮現(xiàn)出一張蒼白而平平無奇的青年人的面龐,他有著暗金色的頭發(fā)和胡須,一張長臉配著哈布斯堡家族標致性的大下巴,看上去和之前被送來英格蘭的那幅由提香創(chuàng)作的畫像別無二致。 西班牙的菲利普從車門里半探出身子來,一只手扶住大使的肩膀,讓大使的臉色不由得扭曲了一瞬。他面無表情地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目光定格在站在人群中央的愛德華身上。 愛德華也在同樣地打量著對方,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交。過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雙方幾乎通知移開了目光,菲利普踏著馬車的踏板,扶著殷勤的大使走下了馬車;而愛德華則掛上了官方的微笑,大步走上前去迎接他。 西班牙大使笑吟吟地朝著愛德華鞠了個躬,“陛下,請允許我介紹,查理五世皇帝的繼承人,那不勒斯國王以及西班牙王太子,尼德蘭,米蘭,弗朗什-孔泰以及其他各歐洲和海外領地的繼承人,哈布斯堡家族的菲利普陛下。” 愛德華伸手扶住自己的帽子,微微鞠躬。 大使又轉向西班牙的菲利普,“陛下,請允許我介紹,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的國王,都鐸家族的愛德華六世陛下。” 西班牙的菲利普也同樣鞠躬答禮,兩個人互相握了握手,親吻了對方的臉。 “歡迎您,我的兄弟?!眹跤梦靼嘌勒Z說道,顯然是為了照顧不會說英語的菲利普。 “我很榮幸?!睂Ψ酵瑯佑梦靼嘌勒Z回答道。 國王伸出胳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菲利普向瑪麗公主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的jiejie,英格蘭長公主瑪麗·都鐸,您的未婚妻?!眹踅榻B道。 瑪麗公主向前走了一步,行了一個屈膝禮,當她站起身來的時候,國王驚訝地看到她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 西班牙的菲利普同樣鞠躬還禮,然而他看上去興致卻并不如自己的未婚妻高。顯然對于這位比自己大了十一歲的表姑母,那不勒斯國王陛下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我很高興見到您,我的愛人?!彼糜沂州p輕握起瑪麗公主的一只手,湊到自己的唇邊,輕輕吻了一吻。而后他放下這只手,打了一個響指,他的貼身仆人連忙跑向后面跟著的一輛馬車,沒過多久就帶著一束鮮紅的玫瑰回來。 他將那束玫瑰花遞給菲利普,菲利普捧起那一大捧玫瑰花,把它放到了瑪麗公主的手里,“這是我給您的禮物。” 瑪麗公主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非常感謝您?!彼穆曇粲行┘印3聊似?,她又開了口:“如今已經(jīng)是秋天了,勞煩您準備這么多玫瑰花。”瑪麗公主臉上帶著局促的微笑,打量著自己未婚夫的眼神看上去頗為滿意。 “我的榮幸。”菲利普簡短地回答道,而后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打定了主意絕不主動說話一般。 最后還是愛德華打破了沉默,“這是我的另一位jiejie,伊麗莎白公主?!彼焓种赶蛘驹谝慌缘陌滓律倥?/br> 菲利普同樣用冷淡的態(tài)度和伊麗莎白相互致意,然而國王卻注意到了他眼睛里閃爍的光亮,之前他在看自己的未婚妻時的眼睛則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河面。 伊麗莎白微笑著行了屈膝禮,然而她的笑容里卻帶著明顯的冷峻,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對于這位那不勒斯國王絲毫不感興趣,這不由得令菲利普有些失望,卻讓許多人都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