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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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妗妗張劉氏留給李旭的印象并不甚佳。她那一手持刀,一手擰著雞脖頸的悍婦形象幾乎毀了旭子年少時對所有異性的幻想。但這并不能減弱半分旭子對舅舅一家遭遇的同情。旭子知道,如果沒有當年在塞上的連番奇遇,現(xiàn)在的他便是舅舅、妗妗以及無數(shù)在亂世中流離失所的父老鄉(xiāng)親中的一員。他就像窗外那些粗壯的毛竹,手臂已經(jīng)可以擎云,根卻依舊扎在泥土里。所以對于眼下平頭百姓所遭遇的苦難,每一件都幾乎感同身受。 漫天王和歷山飛只占領(lǐng)了上谷郡城兩天,便被從涿郡趕來的官軍殺退。但上谷郡治所易縣及其周圍的十里八鄉(xiāng)卻徹底變成了廢墟。歷山飛和漫天王二人將能帶走的東西全帶走了,不能帶走的東西則付之一炬。大火在城里綿延了三天三夜,直到一場冬雪落下才徹底熄滅。易縣百姓幾乎家家縞素,戶戶哀聲,悲慘如人間地獄。 從親兵的匯報中,李旭得知自己的舅舅曾經(jīng)拒絕了和大伙一道去鄰郡暫避的請求。他們認為自己一大把年紀了,對流寇們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因而也不會遭難。實際上,旭子認為舅舅之所以不肯加入逃難隊伍,是因為他舍不得‘有間客?!?。雖然那間開在官道邊上的客棧幾乎已經(jīng)賺不到什么錢,但有它在,便意味著張氏夫婦不屬于到meimei和妹夫家蹭吃蹭喝的廢物。老人最后拼死保護的,也是自己的家眷和做人的尊嚴。 “我派了李祥帶一隊親兵護送妗妗去了上谷?!陛絻阂娬煞虻那榫w瞬間低落,盡力把話題向旁處引,“讓她去散散心也好,要不總是在家中悶著,早晚得悶出病來!薛萬鈞和萬側(cè)兄弟來信說,如果你準備進入五回嶺剿滅漫天飛的話,他們兄弟會從涿郡出兵配合!遂城的幾家大戶也承諾,如果大軍進山,他們愿意幫忙籌集運送糧草!” “先緩一緩,現(xiàn)在不是打仗的時候?!崩钚衩靼灼拮拥目嘈模χ嗣峄拈L發(fā),“現(xiàn)在各地還是以防御為主,等給入了夏,地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我會親自帶兵北上。” “你倒是體恤民情,就怕別人不會理解你這份好心!”萁兒笑著仰起臉,眼中滿是溫柔。自己的嫁了個胸懷寬廣,勇于擔當?shù)恼煞?,這是一個女人幾輩子修來的幸福。但嫁給這樣一個丈夫注定不會省心,為人寬厚善良是他的長處,也是他致命的弱點。他可以伸開手臂,為你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你也必須小心守護,防止那些射向他薄弱處的明槍暗箭。 就像眼前剿滅亂匪日程安排,一些被漫天王和歷山飛嚇得寢食難安的地方官員巴不得李旭在擊敗張金稱的第二天便立刻揮師北上,全不顧汾陽軍以輕騎為主,在山中作戰(zhàn)并非其所長的現(xiàn)實。而春天又正是農(nóng)忙的季節(jié),這個節(jié)骨眼上四處征調(diào)民夫運送物資,只會逼得更多的百姓成為流寇中的一員。李旭以士卒尚未訓(xùn)練好為由,一再拖延入山剿匪的時間,在一些本來就對其不服氣的官員眼里,則成了消極避戰(zhàn),試圖保存實力的征兆。 “讓他們說去吧。奏折送到朝廷那,未必會有人看?;噬霞热话蚜な聞?wù)都交給了我,到底怎么做,我自己拿主意,不必聽他們亂嚷嚷!”李旭毫不在乎地搖了搖頭,給了萁兒一個明亮的笑?!澳奶烊羌绷宋遥阉麄円粋€個全撤換掉,省得這幫家伙天天蒼蠅般四處嗡嗡!” “郎君的確應(yīng)該重新選拔一批賢能。否則,也辜負了你的六郡安撫大使之責!”萁兒的笑容很好看,即便是在算計別人的時候。那是一種與其全身氣質(zhì)十分相稱的笑,嫵媚之中還帶著幾分狡猾,幾分凌厲,“阿爺常說,當官的人不能過分隱藏自己的力量。如果你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任何人都可能欺負上門!” “趕走他們倒是容易,只是沒有足夠的人手填補空缺!”李旭咧了一下嘴,有些無奈地交代。和唐公李淵不同,他這個剛剛崛起的將軍麾下沒有那么多人才,也沒有什么故人子侄和名士賢達慕名前來投奔。到目前為止,他麾下的武將班底完全是從雄武營和齊郡硬湊出來的,至于文職幕僚,至今麾下的幾個參軍還一人身兼數(shù)職,更甭說安插人手去管理地方了。 現(xiàn)實總是令人沮喪,但人卻必須堅強地去面對。“要不,我寫一封信給大哥?”萁兒仰起頭,長長的睫毛緩緩眨動。那是一種惹人憐愛的姿態(tài),但很快,她清澈的目光就從睫毛下射了出來,聲音也從猶豫試探變成了堅決否定,“不行!”一邊搖頭,她一邊笑著說道:“那樣會被朝廷注意到阿爺和你交往過密,言官們又有文章做了!” “言官們的嘴巴可以用珠玉去堵,我從塞外分來的紅利還有一些!”李旭想了想,回應(yīng),“就怕唐公那里忌諱頗多,上次在太原遇上,他幾乎沒跟我說什么話!” “阿爺巴不得將你納入太原李家呢!”萁兒笑著想,卻什么也沒有說。這就是丈夫的薄弱處,作為妻子的她,必須以十倍的小心去護衛(wèi)?!鞍敽苄蕾p你,他不理睬你是怕陛下追究。這些年來,他小心慣了,所以也不可能派人來幫你。倒是博陵周邊各郡地方上,有許多名門望族,你讓他們推薦一些子弟上來,或可一用!” 這是一種值得嘗試好辦法,選拔地方大戶的子侄入幕,便等于將自己的根基扎在地方上。亂世來臨,那些世家大族需要以李旭的強悍來保護他們不受盜匪傷害。而李旭也可以借助這些家族的支持,進而建立自己的勢力范圍。 “那些人推薦來的才俊,我見過幾個。像退之這樣智勇雙全的人少,倒是像裴蘊大人那樣只會拍上司馬屁和給同僚挑毛病的家伙居多?!崩钚裨俅慰嘈χ鴵u頭,“我用這種人做麾下,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被他們忽悠傻了!” “郎君知道他們的缺點,就不會輕易上當!”萁兒與李旭的見解略有不同,“阿爺曾經(jīng)說過,很多人不是生來就想尸位素餐,幕僚盡不盡職,關(guān)鍵看誰在用他們!” “我會盡力去試!”李旭笑著承諾。他認為萁兒的話極有道理,唐公李淵說得都是一些經(jīng)驗之談。但他并不完全認可這些話。危機四伏的大隋朝告訴他,過分地依靠一些家族的勢力,會帶來很大的風險。就像一片土地上如果長滿了大樹,底下的其他莊稼就會因為見不到陽光而悶死。 事實上,李旭以為,大隋朝今天之所以糜爛到如此地步,與其說是楊廣一人昏庸糊涂,不如說是世家大族互相勾結(jié),斷送了整個國家的生機。那些家族為了自身利益,不惜出賣整個國家,不惜將民間財力壓榨到最干。而寒門百姓既找不到人真正替自己說話,又看不到改變自身境遇的途徑,才不得不鋌而走險。 徐茂功就是這樣的人。張金稱、石子河后來雖然作惡多端,但如果當初有一條活路的話,他們也不會揭竿而起。旭子把剿滅自己治下的盜匪做為了第一要務(wù),卻不想把六郡砍成一片白地。 光憑征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幾年不只是他一個人曾經(jīng)大敗流寇,但盜匪總是越打越多,直將剿匪者徹底淹沒。只有在歷城,張須陀通過征剿,裴cao之通過安撫,二人齊心協(xié)力在亂世中打造出了一片寧靜之所。這是一條相對不那么殘忍的路。不完全靠屠殺,便讓盜匪失去兵源。但這種手段只適合對付張金稱、石子河同類的惡賊。對于程知節(jié)、徐茂功這種亂世英雄,卻未必能收到成效。 旭子需要在張須陀大人教導(dǎo)的方式上再前進一步。不但要讓盜匪們聞風喪膽,讓百姓重新有一個活命的機會;他還想給徐大眼和無數(shù)類似于自己和徐大眼的人以出頭的希望。欲做到這些,重手整頓治下官吏是其中一步,但選拔什么樣的人才來替換那些庸吏,以哪一種途徑選拔,卻是關(guān)鍵中的關(guān)鍵。 他不再說話,用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萁兒敏銳地察覺到李旭并未接受自己的建議,卻絲毫不感到生氣。一個處處聽女人話的男人不會是個合格的丈夫,母親的經(jīng)驗教會了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男人?!澳阆胧虑榈臉幼诱婧每?!”她微笑著說道,向后仰頭,靠緊身后堅實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