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壯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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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被弟兄們用血染紅的山坡,裴長才的心里不住地犯嘀咕?!斑@老石會不會坑我?他當初可是說張須陀中了郭方預的調虎離山之計,跑到淄水邊上去了!怎么這會兒張須陀又趕了回來,麾下還帶著四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本來齊郡這塊骨頭,他是說什么也不愿意啃的,張須陀的威名在外,惹上此人的綠林好漢據說沒一個得過善終。但他耐不住石子河的攛掇。那石子河是有大抱負的人,他認為放眼河南諸郡,大小山寨有百十來個,像目前這樣各自為戰(zhàn)下去,誰都成不了什么氣候。這兩年朝廷忙著打高句麗人,一直沒騰出手來收拾地方,大伙還能活得逍遙自在。如果朝廷哪天不打高句麗了,把主要目標對準各路英豪,則大伙就都成了秋后的螞蚱,誰也蹦達不了太長時間。 如果不想被朝廷逐一剿滅,大伙就只能聯(lián)合起來共圖富貴。但合兵一處有個關鍵問題難以解決,那就是誰來當這個大首領。本來知世郎王薄是個不錯的人選,不過隨著他縷戰(zhàn)縷敗,那套打卦算命的說辭已經吃不開了。所以,石子河以為,在朝廷開始把目光從遼東收回之前,誰闖出來的名聲最大,誰就能取代王薄成為河南諸郡綠林的總瓢把子。而增長名氣的最方便手段就是找一個比任何人名氣都大的踏腳石,一旦成功地在此人身上撈到便宜,哪怕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勝,也足以讓其他好漢們心服口服。 找遍河南諸郡,名氣最大的人就是張須陀。一年多來,已經有數十條有名有姓的好漢壞在此人手上。正面打敗張須陀,大伙誰都沒那個本事。但趁其不備從身后捅他一刀,卻不是什么難題。 所以,石子河大老遠地跑到巨野澤,與裴長才合兵共謀大業(yè)。他的計劃是帶領兵馬在齊郡、魯郡和濟北郡交界處轉圈。一得到張須陀離開歷城的消息,眾好漢立刻發(fā)兵抄了他的老巢。張須陀官拜齊郡丞,如果他把齊郡的治所歷城丟了,不用綠林好漢們動手,大隋朝的文武百官們也饒不了他。 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石子河以十頭牛,三十個年青漂亮的女人和五十吊銅錢的代價請來了北??さ暮脻h郭方預,由他出兵將張須陀從歷城引開。然后,石、裴兩位好漢帶著麾下弟兄趁著張須陀不在,直撲歷城。走到半路上,大伙還順手做了一票買賣,把濟北郡和齊郡交界處的長清縣洗劫一空,為兩支隊伍籌集了充足的軍糧。 誰料就比原計劃多耽誤了一天時間,張須陀居然趕回來了。眼下,此人就堵在歷城西側五里不到的放鶴嶺上的放鶴亭內。要說那放鶴嶺也沒多大,弟兄們繞嶺而過,頂多浪費一個時辰。可那張須陀是誰啊,沒點埋伏和后招,他敢以四個人迎戰(zhàn)兩萬大軍? 從戰(zhàn)斗一開始,裴長才就覺得這里邊有貓膩。他特地多長了個心眼,派自己的大兒子裴光帶著斥候搜索側后。事實果然不出其所料,斥候才派出去沒多長時間,一名比張須陀還狠的悍將就從大伙背后殺了過來。好在此人沒帶著任何兵馬,否則放鶴嶺下這兩萬弟兄非讓人包了餃子不可。 從那名騎著黑馬,拎著黑刀的壯漢透陣而過時起,裴長才就想撤兵。善戰(zhàn)者不打沒把握的仗,誰能保證那名黑大個不是個送信的,跟在他的戰(zhàn)馬后,還有大股的官軍隨時會殺到?但他這個想法被石子河硬壓了下去。石子河認為張須陀可能在虛張聲勢,如果二人這次大張旗鼓地來了,不試探一下對方實力就走,消息傳出去后肯定會被三山五岳的豪杰們笑掉大牙! “呸!你是舍不得那三十個女人和五十吊錢!”裴長才翻著眼皮嚷嚷。氣歸氣,他到底拗不過石子河,只得跟對方約定,雙方輪班派人前去試探。每波人數不超過三百,一旦發(fā)現(xiàn)敵軍有埋伏,立刻撤兵。 這個計策非常公平,石子河不但沒意見,還主動派自己麾下的灰衫軍打頭陣。裴長才見對方行事仗義,也暫時打消了退兵的念頭。可三輪試探過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吃了大虧。張須陀和他手下的將領欺負人,遇到石子河的灰衫軍上前,通常是驅散了事。而輪到他的白帶軍出頭,則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 前三輪試探,石子河麾下總計損失了不到四十名弟兄。而裴長才的白帶兵卻被那個天殺的羅士信和獨孤林二人用長槊捅死捅傷了七十多個。凡是從羅士信槊下逃生的人,沒一個愿意再向前沖。其他人的情緒也受到敗回來的同伙感染,任裴長才把沖鋒一次的賞錢由六個白錢提高到十個rou好,都調動不起弟兄們的士氣。 石子河認為,對方五個人即便是鐵打的,也有殺人殺累的時候。如果那時伏兵還不出現(xiàn),則意味著前方根本沒有埋伏存在。所以,不顧裴長才反對,他很快又組織了第四輪攻擊。 “左右他們看你老石的人順眼!”裴長才小聲哼哼。到了這個時候,他非常懷疑石子河與官府有勾結,否則,為什么張須陀這么快就從淄水旁邊趕回到歷城,誰給他通風報信?那郭方預也是一方大豪,麾下弟兄少說也有七千多。如果他認真與跟張須陀糾纏,會這么快就被擊敗么?還有,石子河的人每次進攻都像演戲,幾乎走得是同一個路數。先磨磨蹭蹭沿土坡向上爬,爬著爬著旗子就被人射倒了。然后那名使長槊的隋將打左邊,使黑刀的隋將打右邊,雙方就像約定好了般,還沒怎么交手,戰(zhàn)斗就輕松的宣告結束。 越看,裴長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懷疑越有道理。眼瞅著,石子河的人又敗了下來。這次他們損失的人更少,除了掌旗的小卒和帶隊的頭目外,其他的人幾乎毫發(fā)無傷。而那兩名隋將,一個黃臉黑須,和一個黑臉絡腮胡子的,居然也不認真追殺。轟鴨子般尾隨著潰兵轟了幾步,然后就大搖大擺走回了涼亭。 “爹,這事情不對勁兒。你看那些官兵,怎么只殺咱們的人?”裴子才的二兒子裴干湊上前,小聲提醒。他的看法與自己的父親極其相似,如果是白帶軍的攻擊行動失敗,對方可沒那么好心腸。羅士信幾乎是追著潰兵屁股攆,直到快沖進大軍本陣了,才戀戀不舍地把戰(zhàn)馬兜回去。 “是不對勁兒,我覺著石當家在玩驅虎吞狼!”裴長才的三兒子裴凈讀過幾天書,見解最為透徹。 “別多嘴,叫咱們的弟兄也悠著點兒。如果攻不上去,就別戀戰(zhàn)!”裴長才四下看了看,以極低的聲音吩咐。 有了大當家這句話,嘍啰們哪還肯認真玩命?羅士信的坐騎剛從山坡上沖下,白帶軍的弟兄已經在小頭目的率領下集體轉身向后。只有兩個逃得太慌張,半路摔了跟頭的被羅士信追上戳死,其他人都成功地返回本陣。 “小娘養(yǎng)的賊娃子們,就這點本事么?”羅士信殺得不過癮,用長槊挑著個人腦袋,在半山腰間呼喝挑戰(zhàn)。獨孤林則平端著騎弓,狼牙箭架在弓臂上,對著山腳下的人群亂瞄。今天這仗打得痛快,比以往任何一戰(zhàn)都過癮。唯一令人覺得不滿足的是,居然有人的射藝還在自己之上。 “李郎將出手時幾乎不用瞄!”獨孤林心里計算著和李旭在射藝上的差距。今后自己得加倍努力了,獨孤家的人,可不能被一個無名小子比了下去。 他隨便射倒了山腳下的一名倒霉蛋,然后回頭看向涼亭。下一場惡斗輪到該秦叔寶和李仲堅,有他兩個人在,自己可以放心地到涼亭中喘口氣兒。 “郡兵怎么還沒到,長時間下去,我怕流寇們會狗急跳墻!”放鶴亭內,秦叔寶一邊整理戰(zhàn)馬的鞍絡,一邊低聲向主將提醒。大伙已經出城一個多時辰了,在這段時間內,家住在城里和城周圍的郡兵們應該得到消息,集結完畢。太守裴cao之是個精明人,他應該知道憑著四個人的力量根本擋不住兩萬敵軍。 “老裴,你的人怎能不戰(zhàn)而逃?”土丘下,石子河也是滿臉狐疑?!皼]等交手就向回退,這不是丟咱們河南好漢的臉么?” “我覺得這里邊肯定有詐!”裴長才心虛,不敢直接回答石子河的問話,顧左右而言他?!霸蹅冞€是撤吧!張須陀是個精細人兒,他怎么可能會如此冒險?” 為了讓自己的論斷更有說服力,裴長才指指涼亭中的幾個人。“你看,張須陀一直在和那名黑臉漢子嘀嘀咕咕。看,那個大個騎黃膘馬的,他怎么轉了身,牽著戰(zhàn)馬下山去了!” 裴長才指的是秦叔寶,對方正牽著坐騎向土丘另一側走。看樣子不慌不忙,好像一個人在游山玩水。這更堅定了他認為眼前是個陷阱的判斷,“咱做買賣講就的是見好就收,反正已經打下了長清縣,咱們這票夠本了!” 石子河沒理睬裴長才的話,他的目光也轉向了秦叔寶。此人要去做什么?難道涼亭附近真有埋伏么?他一遍一遍推翻自己的判斷,又一次一次屈服于來自內心深處的誘惑。“如果我不顧一切殺上去呢?”忽然間,石子河心中涌起了一個瘋狂而大膽的想法。“擊殺張須陀給弟兄們報仇,以老賊首級號令天下…….” 仿佛感覺到了山腳下那瘋狂的目光,張須陀突然動了一下。緊接著,他快速走了兩步,追上秦叔寶。 “你對太守大人說,唐公李淵的侄兒,陛下最寵愛的將領李旭李仲堅已經到了,就在我身邊。還有,上柱國獨孤楷將軍的族弟獨孤林也不肯單獨退回城內!”張須陀向山下看了看,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叮囑。 看到馬臉上高高堆起的柴薪,秦叔寶就知道大伙誤解了太守裴cao之。太守大人不是故意要耽誤戰(zhàn)機,他真的不是故意想把所有人害死。 突出城墻外,用以彌補防御死角的馬臉上此時已經堆滿了干柴,齊郡太守裴cao之大人身穿一襲干凈整齊的大隋官袍,脖子上掛著印信,滿臉肅然。十一月的天氣,城頭上的風有些大,老大人卻一點兒也不怕冷。沒等秦叔寶開口求援,他扯著嗓子沖城下喊道:“叔寶,既然你也跟著張郡丞自謀出路了,老夫亦不能怪你。煩勞你看在這么多年來老夫并無慢待之處的份上,給張將軍帶句話。就說老夫祝他一路順風。如果他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歷城,你且來看!”老太守一手指了指腳下的干柴,一手高高地舉起了火把。“老夫不會半點武藝,卻舍得以這條命來報效國家!” “這哪跟哪??!”秦叔寶氣得眼前直發(fā)黑。好在他為人沉得住氣,趁著裴太守沒下令放箭之前趕緊大聲解釋:“大人,大人不要誤會,張郡丞沒有投降敵軍。賊軍被我們擋在放鶴亭外了,我回來不是勸降,是替大人來求援兵的!” 城頭上的郡兵本來就不相信張須陀會投敵,但三個最有威望的將領都跟著張須陀出戰(zhàn)在外,剩下的人沒有主心骨,所以才被裴cao之說得不敢出城相隨。此刻聽秦叔寶這么一解釋,大伙立刻鼓噪起來,歡呼著,準備沖下馬道去開城門。裴cao之卻不肯相信秦叔寶的話,扭過頭去,連聲喝令,依靠親兵的家將的力量強行將郡兵們約束住。隨后,一心以死銘志的太守大人將目光轉向城下,伸手戟指:“秦將軍,老夫原以為你是個君子,沒想到你也學會了信口開河。以四個人擋住數萬賊軍,你當老夫是傻子么?” 放鶴亭距離歷城不到五里,站在城墻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遠處的人影。從歷城方向看去,張須陀從到了放鶴亭后,就一直坐在涼亭下看風景。賊軍從始致終就上來一個人,跟張須陀秦叔寶、羅士信幾個見禮,客套。然后羅士信等人就一趟趟向山下跑,一趟趟返回來。那情形分明是雙方在談條件,哪里像是在拼命! 風中隱隱又傳來的喊殺聲,裴cao之可以對此充耳不聞,秦叔寶卻心急如焚。張將軍的疑兵之計挺不了多久,再晚片刻,賊人肯定踩著張將軍的血殺到城墻之下。到那時,恐怕城頭上的老家伙除了**之外,不會有任何退敵之策。 強壓著一箭將裴cao之從城頭上射下的沖動,秦叔寶鼓足丹田氣,大聲反駁:“弟兄們,張大人這幾年四處征討,殺了多少土匪流寇。他怎會是變節(jié)投敵之人?哪個土匪膽子大,敢接受張大人的投降?”回頭焦急地向遠方望了望,秦叔寶又把目標對準了裴cao之:“裴大人不相信秦某,不相信張大人和羅士信,難道還不相信獨孤林的忠誠么,他可是上柱國獨孤信大將軍的弟弟,當今皇上的表親。陛下的心腹愛將李旭李仲堅也來了,正在和張大人并肩抗賊。他可是把三十萬大軍從遼東救回來的功臣,難道大人連他也信不過么?” 最后兩句話極為犀利,裴cao之即便一心以身相殉社稷,也不得不考慮再猶豫下去的后果。萬一秦叔寶所言屬實,自己現(xiàn)在的舉動恐怕不會像想象中一樣留下千秋英名。獨孤家會找裴家算這筆帳,皇帝陛下那里也不會甘休。萬一府兵中再有幾個居心叵測的將領打起給李仲堅報仇的借口…… 裴cao之猶豫著,手中火把“突突突”地直冒黑煙。個人生死是小,家族利益最大。反復考慮后,他終于決定放棄殉國的機會,用火把指了指城門,低聲命令道:“開城,虎翼、鷹揚兩營郡兵出去隨同秦督尉救援張大人。其余人,繼續(xù)在城頭待命!” “是!”郡兵們答應一聲,立刻敞開城門,沖了出去。秦叔寶顧不上跟太守大人再嘔氣,喊了聲“弟兄們隨我來!”帶領大伙徑直撲向放鶴亭。不算路上耽擱,光在城墻下等著裴cao之做出決定就花了半柱香時間。他不知道那個不甚高明的疑兵之計此時是否還沒被人看破?如果露餡了,年近五十的張大人能否有機會活下來?一切都看運氣了,秦叔寶氣憤地想,回過頭掃了一眼歷城縣高大的城墻,他看見裴cao之換了一支新火把,又站在了那堆干柴之上。須發(fā)飛揚,長袖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