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的臉慢慢開始變紅，他能從長孫順德的目光中感受到對方心里的失望。的確，目前的被動局面自己有責任，但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并且一直在努力彌補和劉弘基、李旭二人的關(guān)系。為什么這些人都看不到，為什么這些人總是要求更高！

    “我和弘基、仲堅吃酒時，跟他們聊過今后的選擇！”李建成清清嗓子，低聲向大伙匯報?！昂牖X得李家重新崛起用不了多長時間。仲堅也總說過父親對他有知遇之恩，我想他一定會有所回報！”

    “有所回報！”長孫順德氣得差點沒咬了自己的舌頭。“唐公，我認為仲堅已經(jīng)回報過了您的知遇之恩，現(xiàn)在我們必須拿出些新的好處來給他。否則…….”

    “如果仲堅是弘基就好了！當初咱們能給他爭取的職位也會更高些！”馬元規(guī)郁悶地補充。如果當日唐公給李旭安排的職位更高些，眼下那些試圖拉攏他的大人物們就會考慮他們的付出和收獲是否成正比?？涩F(xiàn)在李旭只是一個校尉，幾位大將軍隨便一個出手，都可以把他推舉到督尉、車騎將軍甚至正五品虎賁郎將的位置上。當然，對方手中也會‘恰恰’空出一個適合李旭的職位。大戰(zhàn)在即，皇帝陛下不會追究一名大將軍小小違規(guī)cao作。況且李旭身上也的確有著耀眼的功績。

    “除了私情，眼下我們能給予仲堅的，實在不多！”唐公李淵看了看眾人，搖著頭感嘆。

    他自己現(xiàn)在也僅僅是個衛(wèi)尉少卿，讓關(guān)系不深的年青人放棄遠大前程一直追隨著他，李淵自問自己沒這份人望。

    “我們手中其實還有可攏住仲堅籌碼！”陳演壽的話聽起來有些凄涼的味道，“仲堅是個重情義的人……”他看看李淵，又看了看在座諸位同僚，“只是這個代價，對唐公來說是否太大？”

    “陳先生，你不能憑臆測來玷污李家的名譽！”李建成忽地一下站起來，臉紅脖子粗地指責。他知道陳演壽想說什么，也知道李旭對婉兒早已暗生情愫。但李府不能為了攏住一個校尉，就下嫁自己的嫡生女兒。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所有地位和李家差不多的世族還不都會笑掉大牙？

    陳演壽向李建成拱了拱手，對自己胡言亂語表示謝罪?！皩傧旅ё?，望世子不要介懷！”

    “罷了，先生也是為了李家！”沖動過后，李建成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擺了擺手，說道。

    “也不算莽撞，仲堅的確對二小姐有傾慕之心。只是若唐公許了這門婚事，未免又樹了柴家這個大敵！”長孫順德站起來，謹慎而謙恭地建議，“如果擇一個庶出女兒嫁給仲堅，以將來仲堅的前途，對李家來說，也未必算是辱沒……”

    “萁兒的年齡倒是和婉兒年齡差不多大！”李淵長嘆了一口氣，沉思著說道。如果讓李旭娶一個自己的女兒，他終生都會打上李家的烙印。但在這個時候李家派人去說親，目的性未免太明顯。

    “我可以派人把萁兒接來，她的性子和婉兒很像。但時間上未必來得及，并且，仲堅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機會，我們卻讓他舍棄掉，實在有些可惜！”李淵繼續(xù)說道。如果自己站在李旭的角度上，會為了一個自己并不滿意的婚姻放棄前程么？恐怕即使勉強答應了，心中也會覺得非常遺憾吧！

    “唐公可以先把仲堅的功勞向下壓一壓，或以護糧軍中事務繁雜為名留他一段時間。等萁兒小姐到了，讓她與仲堅先認識一下，跟世民三個一起練練武。然后找個機會告訴他，婉兒和柴紹的婚期。我想仲堅也是聰明的，他應該明白唐公的苦心！”長孫順德皺著眉頭，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暗人邮芰嗽蹅兲嫠才诺幕槭拢乒俾?lián)絡故舊保舉他到別處為官，如此……”

    “問題是，那樣做可能會適得其反！”只有旁聽資格的李世民終于按耐不住，沖口說道?！爸賵匀绻娴南矚g二姐，就不會接受其他人。他的功勞那么搶眼，別人向上推的時候，咱們向下壓，難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不會將細節(jié)透漏出去么！”

    長孫順德一愣，咽下了后半段建議?！岸犹嵝训脤Γ俏颐ё擦?！”他笑著改口，目光中若有所思。

    “要我說，仲堅是個有主意的人，別人未必能輕易把他拉過去。今后的日子長著呢，何必爭在這一時?！崩钍烂裾玖似饋?，緩緩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錯，此子雖然出身寒微，心志卻堅定異常！”陳演壽的目光也開始明亮起來，微笑著表示贊同。

    “如果沒有任何家族撐腰，他很快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那時候李家再伸以援手…….”他驚詫地想著，越想越覺得二公子不可小看。

    “世民說得有道理，唐公不妨也跟著上一本，將劉將軍和李校尉在遼東之戰(zhàn)的功勞一一奏明了。仲堅是個明白人，他會知道我們是真心為了他打算！”馬元規(guī)的臉上也慢慢浮現(xiàn)了笑容。

    “可那樣，仲堅就會被調(diào)到別的軍中！”李建成猶豫地提醒。如果僅僅站在朋友角度，他很替李旭高興。但他是世子，不得不考慮整個家族。

    “好了，好了！”李淵揮了揮手，打斷了長子的羅嗦，“就按世民的提議來，我親自寫奏折，替弘基和仲堅請功！”轉(zhuǎn)過臉，他看看表情有些尷尬的李建成，又笑著追加了一句，“你還是和弘基和仲堅多走動，無論他們到了哪里，畢竟是從咱們李家出去的。他們發(fā)展好了，對李家也是光彩。平時你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們，若是他們兩個有什么為難之處，咱李家盡力幫忙解決?！?/br>
    “是！”李建成起身回答。父親打算就這樣放手了么？他覺得有些可惜。但能與仲堅一直做朋友也不錯，這個小家伙很講義氣。心中沒那么多雜七雜八，跟他說話也不必顧忌太多。

    “你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不必管大人的事情！”李淵微笑著沖二兒子點點頭，叮囑?！暗珓e再拉著你二姐，她已經(jīng)大了，不能再由著性子胡鬧！”

    “是！”李世民高興地答應。從父親的眼神里，他看到了難得的賞識?！皇嵌恪氲讲荒芾钔駜和?，李世民又覺得有些可惜。二姐是要嫁柴紹的，這點他心里也清楚。但二姐喜歡和仲堅一起騎馬、打獵、練武、聊天，這也是事實！

    “二姐會不會真的喜歡仲堅兄？”小家伙心里突然閃起了個促狹的念頭，他想找機會問一問答案。不帶著任何目的，僅僅是為了好奇。

    傍晚時分，李世民鉆進了婉兒的房間，用白天的議事的機密換來了二姐口中的答案。

    “小鬼頭，別亂嚼舌根子?！崩钔駜捍亮说艿芤恢割^，帶著些惱怒說道?！霸撍赖年惙蜃?，他知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歡仲堅，他連馬球都不會打。又倔，又懶，衣服也不整齊，還牛哄哄的總覺得自己本事大！”

    李世民不由地張大了嘴巴，二姐說得是仲堅兄么，怎么聽起來和自己眼里的仲堅兄完全不是同一個人？驚詫中，他看見二姐氣紅了眼角，淚水噗噗莎莎滾落了下來，“你看他那舉止，根本不像個有作為的模樣。又沒眼色，又好面子，有了錯還不準人說。為了一官半職，轉(zhuǎn)眼就忘了自己的承諾，這種人怎么能跟柴紹比！該死的陳夫子，該死的長孫順德，他們怎么能這么說！”

    “看你氣的，爹不是沒答應他們么！”李世民看得心疼，逃出手帕送了過去。二姐不喜歡仲堅，他終于知道了答案?？啥銥槭裁慈绱藲鈶?？為幾句閑言碎語么？

    另一個問題被他藏在了心里，等到很多年后才找到答案。那時候，他已經(jīng)娶了長孫順德的侄女，在妻兄長孫無忌的謀劃些開始了輝煌的戎馬生涯。短短幾年內(nèi)，他見過無數(shù)奇女子，也品嘗過無數(shù)眼淚。

    有些答案，年少時不懂。待懂得時，當時的人，當時的風景，早已成為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