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里放著一張紙和一包無色無味的粉末，紙上繪著一朵六瓣皆呈雪白色的花，花蕊嫣紅，透著妖異。

    “此花名叫月華，花蕊劇毒，提取之毒無藥可解。此毒會(huì)令人傷口不斷惡化難以愈合，毒噬五臟肺腑，讓人誤以為是因?yàn)閭麆?shì)過重而亡。但死后一段時(shí)間全身發(fā)黑，身體上會(huì)出現(xiàn)形似花瓣的紅痕?！?/br>
    田孟解釋完，祁燁和他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最終田孟側(cè)過頭，仰頭灌酒，眼中有恨意閃過：“老侯爺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十年，多少次險(xiǎn)戰(zhàn)死沙場，到頭來卻中了這些小人的毒計(jì)?！?/br>
    祁燁知道田孟心中難受，他收好木盒，起身拍了拍田孟的肩：“去安王府時(shí)小心些，莫在口舌之爭上廢時(shí)間?！?/br>
    田孟性子傲，祁燁怕他和蕭晟起沖突。

    “我又不是三歲孩子，別像個(gè)老媽子似的，走走走?！碧锩蠐]手趕人走。

    祁燁也當(dāng)沒看見他紅著的眼眶，翻窗而出。

    夜色沉寂，祁燁帶著木盒回到侯府。

    書房燭火明滅不定，沈寒星靜靜看著紙上的月華之花，他還記著父親身上生出的紅斑，與這朵花瓣形似。

    “田孟尋到彌山時(shí)，在峭壁上采到最后一朵月華，他將花蕊提取制成粉末。彌山上再難尋到月華，這當(dāng)是世間最后的月華之毒?！?/br>
    最后的月華之毒。

    沈寒星眸中攜著深沉的寒意，他靜默良久，孤寥的剪影似乎在窗紙凝固成雕塑。

    忽然，屋外傳來幾聲笑鬧。

    那歡鬧破開書房的死寂。

    屋外，落枝抱著一只白乎乎的包子吃得正歡，口中不斷夸贊：“好吃好吃，這簡直是天下最好吃的包子，我還要?！?/br>
    落枝伸手要去拿，梧桐一把拍上她的手背：“可不能再吃了，你忘了上次吃撐后有多難受了？”

    “我還沒飽呢，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落枝拉著梧桐去摸她的小肚子。

    林星雪在一旁也摸了摸，煞有其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很飽啦，不能再吃啦。

    落枝搶不到包子就裝哭，鬧得林星雪和梧桐不得不又給她一個(gè)。

    饒是這般鬧的場景，書房門一開，林星雪還是耳尖地聽到動(dòng)靜，起身往沈寒星那里跑。

    她走到沈寒星面前，蹲下身子，將白白胖胖的包子推到他面前，要他嘗嘗。

    昨夜他嫌棄廚房做的包子不好吃，所以她今日試著蒸了兩籠牛rou包子，也不知他愛不愛吃。

    沈寒星拿著筷子夾起一個(gè)包子，咬下一口。

    包子皮綿軟蓬松，牛rou陷微咸鮮辣，完美符合他的口味。

    沈寒星一口一口吃著，盤子里放著的兩大牛rou包很快被他吃干凈，林星雪見狀回去將剩下的幾個(gè)包子都放到桌上給沈寒星吃。

    落枝嘴饞地望了望，一不小心對(duì)上沈寒星的目光，立刻轉(zhuǎn)頭看星星看月亮，腳步悄悄往后挪。

    林星雪注意到落枝害怕的模樣，提醒沈寒星：別兇。

    沈寒星挑眉望她：“這包子是我的嗎？”

    林星雪點(diǎn)頭應(yīng)是。

    “那她吃了我的包子，我為什么不能兇？”沈寒星理直氣壯。

    林星雪忍笑，她覺得夫君有時(shí)候真的很像小孩子，屬于他的東西別人碰一下都要不高興。

    沈寒星明顯喜歡吃牛rou包，林星雪一邊看他吃，一邊生出巨大的滿足感。

    這種投喂夫君的感覺真好。

    沈寒星當(dāng)然不知她的想法，他吃完所有包子，心底沉冷的某處似乎也被這熱乎乎的包子暖起。

    他放下筷子，想起在馬車上忘記說的一件事：“逸山書院的山長曾是蕭越的恩師?！?/br>
    他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林星雪愣了一會(huì)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逸山書院是什么地方——那是顧宴在蒼嶺縣時(shí)求學(xué)的地方。

    顧宴父親被人誣陷不尊圣上，一篇被曲解的文章引致殺身之禍。

    顧家滿門落敗后，顧宴遠(yuǎn)離京城前去蒼嶺縣求學(xué)，被逸山書院山長王老先生收入門中。后來他回京科舉一朝成為狀元郎，緊接著就為父平反，一切順利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寒星這么一提點(diǎn)，林星雪突然反應(yīng)過來。

    顧宴，他或許已經(jīng)站隊(duì)榮王一方。

    第31章 粘人

    顧府后院,林星然半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地推開安云遞過來的茶食：“我吃不下，先放那里吧?！?/br>
    “夫人,您還是用一些吧。您本來身子就弱,再這般折騰自己，主母會(huì)擔(dān)心的。”安云盡心盡力地勸著。

    林星然聽到“主母”二字，泫然欲泣,她哽著嗓子道：“我如何安心？母親好不容易從靜思庵回來,如今又為星彥的事屢次暈倒。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星彥在牢中受苦,身為長姐我于心何忍？”

    林星然終是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而門外,顧宴聽著她壓抑苦楚的哭聲，停下腳步。

    正月十五一過，府衙開門，夏家立刻一紙狀紙遞到京兆府,直指林甫才包庇其子毆打夏家長孫,還順便將林星彥往日做過的事一并捅出來,直接讓林星彥進(jìn)大牢反思。

    林星彥自小嬌生慣養(yǎng),初進(jìn)大牢就和同牢房的犯人生出矛盾,當(dāng)晚被打得哭著求饒,一連餓了兩日。韓氏去看他時(shí)，林星彥蓬頭垢面臉色蠟黃,嚎哭著求韓氏救他出去。

    韓氏心如刀割,回去后和林甫才四處托關(guān)系找辦法，卻連給林星彥換個(gè)牢房都做不到。

    他們想要與夏家求和，奈何根本見不到夏家家主之面。

    夏家是鐵了心思要讓林星彥得到教訓(xùn)。

    林星然哭得梨花帶雨,目光時(shí)而看向窗外，窗外身影不動(dòng)絲毫。

    她雙眼一閉，緊接著安云驚慌呼喚：“夫人！夫人！”

    顧宴再猶疑不得，他疾步走進(jìn)屋中，上前扶住林星然，聲音厲道：“還不快去請(qǐng)大夫。”

    一番折騰診治，林星然一個(gè)時(shí)辰后才虛弱地醒過來。

    她這幾日茶飯不思，臉頰蒼白瘦削，靠在那里仿佛風(fēng)一吹就倒，看見顧宴卻也忍不住露出欣喜之意：“夫君?！?/br>
    她雙眼透著些不敢置信，似乎不敢相信面前之人是顧宴。

    顧宴見她如此，心中也有不忍：“是我。”

    他一邊說一邊端起一直熱著的白粥，吹涼后遞上前：“你身子虛弱，如今不適合食太重葷腥，先喝粥暖暖身子?！?/br>
    林星然望著他，小口將粥喝盡，一滴淚順勢(shì)從眼角滑落，她又默默擦去，安靜將剩下的粥喝完。

    顧宴見她眉間愁緒縈繞，放下瓷碗道：“星彥的事我會(huì)想辦法解決，你不必再為此憂愁。你也需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莫讓岳母再為你擔(dān)憂?！?/br>
    林星然錯(cuò)愕抬眸，又輕輕搖頭：“此事復(fù)雜，夫君莫要摻和，父親會(huì)想到辦法的?！?/br>
    “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便是。”

    顧宴起身欲離開，林星然突然拉住他的一片袖子，聲音低弱：“夫君，你還生我的氣嗎？”

    顧宴終究是查清楚林星雪從何得知沈寒星救她之事。

    林星然只說她是在濟(jì)安堂偶然得知當(dāng)年之事，看望林星雪時(shí)為寬慰她才脫口而出。她不知顧宴冒充玉牌主人一事，全然是無辜的。

    顧宴知此事不該責(zé)怪她，心中卻還是起了波瀾。

    他這幾日刻意疏遠(yuǎn)，林星然也不曾追問他為什么，如今才委屈相問。

    顧宴低頭看向林星然，她眸光盈動(dòng)，目光中帶著期盼和委屈。她不懂自己錯(cuò)在何處，只是希望顧宴別再生她的氣。

    顧宴心中微嘆，他重新坐下去，取出帕子替林星然擦淚，聲音柔和：“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這幾日公務(wù)繁忙才疏忽你。當(dāng)年若不是岳母示意，我也不可能站在這里，所以星彥的事我理當(dāng)幫忙?！?/br>
    當(dāng)年顧家落敗，他如喪家之犬一般被趕出京城倒在破廟中時(shí)，若不是林星然照顧他一夜，他可能早已死在破廟中，更不可能為父平反。

    顧宴知道，他欠林星然和韓氏一份恩情。

    “我無意用恩情綁架夫君，夫君也不必覺得虧欠?！绷中侨灰蕾嗽陬櫻鐟阎械吐暤?。

    她身子不適，咳了幾聲服了藥又睡下。

    顧宴守了她一會(huì)兒才離開，等到腳步聲漸遠(yuǎn)，林星然緩緩睜開眼睛，她起身將一個(gè)匣子遞給安云：“將這匣子交給安苓，她知道怎么做?！?/br>
    安云低頭應(yīng)是，將匣子妥帖收好。

    林星然躺回去，她摸著顧宴方才坐過的地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她費(fèi)盡心機(jī)嫁給顧宴，又將真相告訴林星雪，以為這樣就能扯斷他們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可結(jié)果……

    林星然眼中露出幾分怨恨，她不后悔當(dāng)初的選擇，但她不能容忍林星雪過得比她好。

    ——

    日漸春暖，院中海棠舒展新枝，空中花香浮動(dòng)。

    金燦燦的陽光順著窗欞灑進(jìn)來，大半投在沈寒星的身上，在他周身籠罩出一圈柔和的光暈。林星雪拄著腦袋看著他，一邊蕩著腰間的流蘇，流蘇末梢時(shí)不時(shí)掃過沈寒星的手腕。

    沈寒星看向她，她就停下動(dòng)作，一會(huì)兒又開始掃他手腕。

    沈寒星將一本話本看完，她動(dòng)作還沒停。

    他把審閱完的話本推過去，捏住蕩過來的流蘇：“有事要說？”

    林星雪眨巴著眼睛搖頭，沈寒星接著問：“不想去陶氏那里？”

    陶氏那邊聲稱近日繁忙，拖了幾日才讓林星雪過去學(xué)習(xí)。

    林星雪還是搖頭。

    沈寒星微微皺眉，也沒接著問。

    小姑娘這幾日似乎藏了些心思，他問她也不說，沒事就愛坐在他身邊，似乎有些粘他。

    “陶氏那邊不必?fù)?dān)心，我給你安排了人?！?/br>
    沈寒星示意落言讓人進(jìn)來，一個(gè)穿著青色衣裙的婢女低頭走進(jìn)來，她腳步很穩(wěn)，臉上不甚有笑意，瞧著有些嚴(yán)肅。

    “奴婢南煙見過夫人?！辨九蜕硇卸Y。

    林星雪抬手示意她起身，好奇地打量著南煙。

    她沒想到沈寒星還會(huì)給她安排婢女，她仔細(xì)瞧了一會(huì)兒南煙，問沈寒星：會(huì)武功？

    沈寒星點(diǎn)頭：“讓她跟著你隨行保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