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貴船神社的結(jié)界，輪入道不方便再進去，我們需要走一段路。

    安倍昌浩身邊的騰蛇保持小妖怪的模樣跳下車看了看，又跳了回來。

    那就走吧。九十九朝沒什么意見，下了車，像是想起了什么，對安倍昌浩說道，晴明的孫子，我們的任務(wù)不太一樣，給你一個提示，越是古老的神明就越依賴祂長存的土地，所以咒語的語言，你可以考慮用本地的語言來叫醒祂。

    那你要去做什么？安倍昌浩問，他這次只有一個任務(wù)，救回被妖怪抓走的彰子姬，救下鬼女，如果可以，會嘗試喚醒龍神。他不知道自己爺爺?shù)陌才藕途攀懦男袆?，但后者現(xiàn)在毫無力量，所以用十分強硬的態(tài)度詢問他的去向。

    我也要喚醒一個神明。

    九十九朝神秘地笑了笑，和你要喚醒的不一樣。

    解咒的幾天前，九十九朝一直跟著常暗在平安京外四處游蕩，尋找常暗的家鄉(xiāng)。

    他們先是走進了一個荒無人煙、寸草不生的幻境，一進去天便下著大雨，他和常暗就跟一同前來替他護衛(wèi)的神將走失了。

    一頭暴虐的妖狼追著一個妖怪在長街上奔跑，雙目猩紅，幾下就把小妖怪要成碎片，然后看到了九十九朝和瘦小的常暗。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回程的時候，買到了密封船艙，結(jié)果暈船了，嘔

    看了兩天海有個式神9番外的靈感，得空寫

    第72章 072

    從擊退第一頭妖狼開始, 幻境之行就變味了，但九十九朝沒有來得及察覺。

    用心去找的話，平安時代的幻境數(shù)不勝數(shù), 就算大部分妖怪極少離開幻境，也有不對人類感興趣的, 這個時代依然是紛亂的人與妖的交織時代。而那些想和人類接觸的妖怪多數(shù)是因為人類是他們的口糧, 所以也怪不得會有那么多陰陽師和武將以獵殺妖魔為功績。

    在解咒之前，九十九朝還有點力量, 既然他曾經(jīng)受過常暗的幫助雖然現(xiàn)在這個常暗還不是常暗, 又要完成龍神的委托, 就向安倍晴明提出要出門晃悠的要求。

    他偷跑也不是不行，但總要給點大陰陽師的面子。

    大陰陽師接受了這個面子，何況九十九朝是為了龍神在辦事, 就派了身邊幾個神將跟隨護衛(wèi)，免得發(fā)生什么意外。

    結(jié)果一踏入幻境，神將與九十九朝走失的意外如約而至, 少年眼前還多了一頭饑餓的妖狼。

    九十九朝：

    一頭狼對他還不算什么，只不過這頭妖狼個頭不小, 他在出發(fā)前就把尾巴里的所有武器取了出來, 現(xiàn)在便手拿三日月宗近，和妖狼交上手。

    第一個幻境不是常暗的家鄉(xiāng), 但在斬狼的時候，常暗似乎了解到這個幻境為什么是這幅慘樣。

    這一個幻境是慶長年間的一個無名山村，居住在這里的妖怪都是弱小又沒有什么能力的妖怪，唯一有的本事就像是人類一樣自給自足。這一個族群每幾百年都會誕生一個具有預(yù)知能力的妖怪, 壽命很短，但他能帶領(lǐng)著村子里的妖怪們遷徙和躲避更兇猛的大妖。

    但是這一代的預(yù)言之妖卻出了差錯, 預(yù)言第一次出現(xiàn)錯誤的時候，妖怪們只是笑笑，并沒有責怪這個孩子。但是慢慢地，責怪也開始了，甚至還有打罵，孩子的身上遍布傷痕。

    可預(yù)言的錯誤沒有改變，在前幾天碰上妖狼群的時候，妖怪們決定向妖狼獻上這一個孩子，希望能免受傷害。預(yù)言之妖哭著被獻上給妖狼，妖狼們將他吃下之后卻獲得了巨大的妖力導(dǎo)致發(fā)瘋，把村子里的妖怪們都殺害了。

    得知幻境里不止一頭狼后，九十九朝結(jié)束戰(zhàn)斗后直接帶著常暗跳到隱蔽的高處，看到不遠處還有一群妖怪正縮在閣樓一角，幾只妖狼在對他們虎視眈眈。

    常暗眼中出現(xiàn)焦急的神色，朝九十九朝比劃了一下。

    九十九朝辨認著，你是想讓我去救他們嗎？

    常暗迫切地點頭，眼神帶上期許，是這么些天來，第一次流露出那么強烈的情緒。

    九十九朝看著他，沒多久就聽到腳下傳來咆哮，他向下一看，幾頭妖狼嗅到了同類血的氣息已經(jīng)跑了過來。

    妖狼越聚越多，少年淡定地放下常暗，單手按刀。

    他的回答很冷漠，不救。

    黑皮膚的小孩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綠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看著九十九朝提刀落地，斬殺完幾頭狼，在其他妖狼趕來前跳回高處帶著他往幻境的出口跑去。

    第一個幻境就這么結(jié)束了。

    第二個幻境，接著第三第四個幻境都不是常暗的家鄉(xiāng)，都有著混亂的故事。

    那是一個鬼和人的孩子，母親為了代替躲避陰陽師的追捕，四處流浪，終于在好心的男人的收留下有了居所。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長，生活平順得就連他的母親都要忘記他是人和鬼的孩子。

    意外發(fā)生在了他的養(yǎng)父身上，生意出了問題，返鄉(xiāng)的途中還摔斷了一條腿，于是養(yǎng)父性格大變，開始打罵妻兒。

    求生的意志和驚懼讓孩子身上屬于鬼的血統(tǒng)蘇醒，在發(fā)狂間咬死了自己的養(yǎng)父，士兵和村民很快就找來，不愿意放過他們母子，一個村子的災(zāi)禍再度降臨。

    九十九朝他們到達的時候，少年出手救是救了，但是得知了原因始末，又把村民給扔了回去，轉(zhuǎn)頭就看見常暗再度跌破眼鏡般的怔愣。

    九十九朝撇了他一眼，不想講什么大道理，他已經(jīng)漸漸發(fā)現(xiàn)常暗已經(jīng)有點反常，總在迫切地希望他去幫助幻境中的妖怪和人。

    腦海里仿佛抓到了什么，但又被那思緒溜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么相似的情況，受難的人類和妖怪，成為導(dǎo)火索的特殊的孩子。一個個幻境過去，九十九朝感覺自己看了一個又一個人生。

    直到最后一天，九十九朝來到了一個他萬分熟悉的地方。

    御門院宅。

    里京都是歷史的縮影，是一個又一個以妖怪為主的歷史片段堆砌起來的地方，御門院宅像是詛咒的腫瘤，所以即便沒有歷代家主的存在，它也成為了里京都的幻境之一。

    而在御門院宅發(fā)生的事情不需要過多贅述，九十九朝看到了自己的虛影。

    虛影很淡，幾乎沒有色澤只有一個影子般的輪廓，但九十九朝知道那就是自己。

    自己如何去周旋，如何去布置，如何去挑撥家主們的關(guān)系，如何在陰影中躲躲藏藏，利用自己毫無靈力的特性去化解御門院的人的警惕。

    結(jié)果，御門院家的人血液里不虧留著詛咒和狐貍的血，家主一個賽一個變態(tài)狡詐，最后御門院晴明還是蘇醒了，讓之前他和奴良組的努力近乎被推翻。

    常暗扯住他的衣角。

    九十九朝：你是想告訴我，我可以去幫助過去的自己嗎？

    男孩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劃出字跡：你可以做到。

    御門院晴明雖然戰(zhàn)敗了，但是給九十九朝帶來了什么，十年跗骨的詛咒和沸騰的妖血，左眼時不時的疼痛一直在提醒那時候張開術(shù)式時整個人被灼燒的痛苦，如果說正常人的理論能作用到半妖身上，那他肯定是患有PTSD。

    如果可以從最開始改變掉自己的痛苦，不用去理會什么時間線的擾亂，什么針對大陰陽師的詛咒，九十九朝當然想這么做。

    左眼是界定未來，右眼是改變過去。

    四月一日說過九十九朝在平安時代作出什么擾亂歷史的事情都會被時間自己修復(fù)，實際上他所有的擾亂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只要他肯動用自己的術(shù)式，多大的改變都能被認定為合理，哪怕影響到千年之后的現(xiàn)代。

    他的眼睛就是這么霸道。

    這一雙通曉之眼就像是龍宮的寶盒，要么成功要么失敗。

    九十九朝已經(jīng)成功了一次，他會懼怕下一次嗎。

    黑發(fā)的少年垂眸看向常暗，眸光忽地冷了下來。

    九十九朝有一個秘密，誰都不知道沉睡的十年里他是憑借著什么執(zhí)念讓手背上的詛咒和妖血達到一個平衡點，蘇醒過來的。

    他慢慢把自己的手從常暗的手里抽了出來，抱歉，還沒有醒來的某位神明大人，我認為我沒有必要改寫自己的過去。

    九十九朝從不畏懼打開龍宮的寶盒，但在打開寶盒之前，曾有一個混沌的惡鬼站在他的身后，十年如一日地陪伴著他。御門院晴明當時用盡世間的詛咒給他的手背刻上的傷痕里，恰好就有從惡鬼身上取來的詛咒聲。

    那一道詛咒聲，才是他不幸的過去里唯一不想改變的東西。

    自從來到平安京之后，九十九朝沒有對這個時代產(chǎn)生興致，他坐在一切可以看到天空的地方，每一次不自覺地、習(xí)慣性地回頭，卻沒有看到那個一直陪伴自己的影子。

    他每次都佯裝無事的回過頭，繼續(xù)看著天空，或者低頭看著手里借來的書籍，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大晦日，逢魔之時。

    安倍昌浩和九十九朝來到貴船神社。

    神社寂靜，階梯蜿蜒，他快步踏上階梯，突然間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注視，在空蕩又蕭索的神社里回頭。

    他身后只有草野和瑩瑩飛舞的螢火。

    他微微皺起眉，不確定地看了好幾眼，張開嘴。

    夏油？

    作者有話要說：

    悲報，中秋之后我的打工時間變成朝八晚六，月休四_(:з」)_

    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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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073

    宅邸的結(jié)界阻攔著惡鬼外出的腳步, 但卻沒有對脫出惡鬼狀態(tài)的夏油杰有過多限制，可能是因為九十九朝的力量不足，也可能是他覺得沒必要限制有理智的夏油杰。

    簡單地向菜菜子和美美子解釋了當下的情況, 和他沒有生前記憶的事，夏油杰在庭院里打開了通往里京都的通道。

    混沌的霧氣勾勒出御門院宅那個關(guān)著毫無靈力的少年的別院影子, 夏油杰心中的猜想被證實。

    既然里京都的形成是妖怪的幻境和歷史的痕跡, 御門院家又是最大的一個橫跨千年長河的幻境，那么九十九朝是曾在這個家族留下過筆墨的人, 他實則擁有打開里京都的鑰匙。

    九十九朝之前每次都出去外面找入口, 只是不想從御門院宅進入里京都而已。

    而夏油杰經(jīng)過插足了御門院毀滅的過去, 他現(xiàn)在也可以打開通往里京都御門院宅的通道了。

    一進入里京都，順著隱隱約約的契約的聯(lián)系，夏油杰直奔山城的最高處。他有很多話想問九十九朝, 比如九十九朝這一些安排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情，十年前九十九朝界定御門院晴明未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出惡鬼皮囊下的自己, 以及他們相遇的時候，有沒有懷抱目的認出他并和他簽訂契約。

    現(xiàn)在細細回想狐貍以前的行為, 夏油杰忽然覺得無法共情, 九十九朝這么頑強地活下來，眼里總能看見星辰一樣的光點, 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一包糖？翻出墻外？和人類一樣的生活？

    還是

    百鬼夜行如烏云行過，所有妖怪們都抬頭奇怪地仰望，想要抓下他的都成為了他百鬼夜行里的一員。

    奇怪的注視一直存在，九十九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脫口而出了夏油杰的名字, 回過神后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覺得臉有些發(fā)熱。

    是錯覺吧他眼睛的力量在逐漸消退, 這種時不時會出現(xiàn)的奇怪感覺卻越來越猖狂，九十九朝很快就把這樣的感覺拋到腦后，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爬階梯。夏油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被生前的罪業(yè)纏身，然后因為他提前布置的術(shù)式引入他過去的記憶里才對。

    夏油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的過去又不愿意聽他說嗎，那直接讓他去看看好了。

    九十九朝有些壞心地想，不過有罪業(yè)影響的話，注意力估計很難集中吧，事后能不能記得可都不關(guān)我的事。

    因為式神契約的聯(lián)系，九十九朝知道夏油杰不會因為罪業(yè)的報復(fù)徹底變成詛咒，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蘇醒說不定還能喚醒對方的神智，所以倒還挺放心現(xiàn)代的情況，完全不知道事情的走向已經(jīng)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圍。

    神社死氣沉沉，由內(nèi)而外都像是籠罩著一層白紗，紗帳輕浮，好像隨時都能在某一刻濃郁成形，化作索命的鬼魂。冬季的草野枯敗得東倒西歪，九十九朝伸出手去撫摸本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這種時節(jié)的飄蕩螢火，發(fā)現(xiàn)接觸的感覺十分冰冷。

    居然是碎掉的靈魂他喃喃，然后彎下身，摸到了濕潤黑褐的土地，還捏了一把來聞了聞，腦中的繩結(jié)打開了一道。

    丑時之女的怨氣想要完全壓制龍神不太可能，背后肯定有妖怪的幫助，想要拐走彰子姬的妖怪來頭不小，不僅利用了平安京里的貴女，其實還利用了許多妖怪的尸體。

    常暗最初說自己的家鄉(xiāng)有妖怪失蹤，再結(jié)合他前幾天一路看過去的荒涼幻境，不難猜那些妖怪的尸體和血液都灑滿在了貴船神社。人類靈魂的冰冷和冬季的嚴寒形成冷霧，又壓制住了血rou的腐臭。

    遠處的天空有火光出現(xiàn)，那是安倍昌浩和神將騰蛇開始與妖怪交手的信號，九十九朝沒在意，踏入神社本殿的后方，放慢腳步。

    解咒之前，九十九朝最后一次召喚狐尾把武器都拿了出來，然后放進從大陰陽師那里挖來的置物符里，長弓、槍、太刀、佛珠一連串殺傷性都不錯的武器之后，六尾和七尾裝的則是一柄金銀扇和一把神樂鈴。

    金銀扇和神樂鈴是標準的神樂舞配置，作為陰陽師他會帶著些東西在身上不奇怪，但他還真沒有想到會有用上的一天。

    神樂舞是取悅神明的舞蹈，獻舞的主角通常是女性或面容姣好做女性裝扮的神職舞者，吉原的妖怪們選得不錯，九十九朝已經(jīng)定型的外表不會因為妖血的沉寂再做改變，相反褪去了那份妖異的氣質(zhì)，他的雙眼看起來更冷清剔透。

    少年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無論是誰見到他，都會覺得他是在黑夜中卻像是從污泥里行走出來的神明的使者。

    他一抬眼，鴉羽的黑發(fā)輕蕩，混沌的黑夜似乎都被他的容光照亮一瞬。

    九十九朝一手拿扇一手拿鈴，金色的鈴鐺在濃霧與深夜中折射惑人的金光。

    他站在后殿的平臺上，深吸一口氣，對著空氣，確認道，您不會真的要看我拙劣的舞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