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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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門院朝有點想問那個糖包是不是惡鬼落下的,然后對方找不到了,才一直在這里徘徊。 但他沒問出口, 想到那糖的味道還暗暗吐了吐舌頭,他才不可能問,萬一被發(fā)現(xiàn)是自己吃光了怎么辦。 至于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惡鬼, 御門院朝是在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眼睛有些特殊,和對方?jīng)]關(guān)系, 就沒太把答案放在心上。 平心而論, 御門院朝是個十分涼薄的人,與他無關(guān)的事情, 他也不會特別去在意,惡鬼是,奴良陸生也是。他沒有辦法產(chǎn)生太多感情,對御門院家也說不上仇恨的程度, 僅僅是因為自己恰好不想死所以站到了對立的一面。 奴良陸生到來的時候他一樣無視,不過滑頭鬼的能力是個可以讓他更容易成功搞垮御門院的跳板。除此之外, 他還做了很多準備,御門院晴明沒有說錯,他是一只螞蟻。 給他足夠的時間,利用一切機會,就能讓千年謀劃堤決的螞蟻。 我看到你了。 天地仿佛混沌一片。 所有妖怪與陰陽師都看到了,被御門院晴明掐在手上的男孩似乎說了一句話,像是看不見的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隔閡被戳破,漆黑的風暴從這個洞口中蜂擁而來。 那像是一個巨大虛無的影子被投射而下,陰影的尖刺破空射出,讓御門院晴明猛然將手上的人扔了出去。重力瞬間凝聚成一個黑洞的球體砸下,讓大殿前的平臺和樓梯粉碎大半! 怎么回事???奴良組的妖怪們都在階梯上,御門院晴明的壓力讓他們無法上前,這一個突然的重力讓妖怪們倒了大片,不少妖怪都從樓梯上掉了下去。 奴良陸生和羽衣狐的影子出現(xiàn)在了樓梯高處,他們反而趁亂登上了螺旋城。 碎石在空中翁動不止,起起伏伏,惡鬼濃重的衣擺如招魂的幡旗,跟著男孩被丟出的弧度延伸舒展,輕輕地接住了對方。 御門院朝聽到了接觸皮膚的惡意傳來的聲音,那是構(gòu)成惡鬼的氣息,無窮無盡的絮語中是瘋狂的辱罵和詛咒,數(shù)著惡鬼罪業(yè)的枉死的靈魂,每一句都能像是冰錐一樣刺入人的大腦。 惡鬼沒有想到自己突然能接觸到御門院朝,在男孩開口的那一刻,牠感到了一種被注視的感覺,牠蜂擁而至,每一縷氣息克制不住地去包裹對方。長久的貪婪與瘋狂讓牠很不得將幼小的身軀撕碎,但在接觸的時候動作卻莫名輕柔起來。 但因為牠的接觸,御門院朝露出痛苦的神色。 惡鬼停了下來,即使牠沒有太多思考的能力,偏偏在這時候明白停止動作這個指令。 是哪來的指令? 蒼白的男孩意識到牠的停止,抬起頭,帶著不知道牠面孔在何處的困惑,認真看了牠一眼,驀然微微笑了一下。 這次甚至連惡鬼身上流動的惡意都停止了,這個微笑宛如雪地上的浮光,第一次出現(xiàn)在男孩的臉上。 御門院朝張開雙手,摟住了惡鬼。 既然你是來幫我的,那就和我一起毀滅吧。 惡鬼的來襲毫無征兆,但誰都能意識到牠是御門院朝召喚而來的幫手,御門院晴明可謂是當世陰陽師的頂峰,即便在羽衣狐和滑頭鬼的進攻下,都能騰出手想要再抓住御門院朝。惡鬼的黑霧被他屢次打散,漆黑的惡意化作片片黑色光點漂浮,和飛沙走石形成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動態(tài)。 黑色的蛛絲再度迸射,不知不覺間,有妖怪驚叫起來,不知道這些黑色的靈力絲線什么時候重重包裹住了整個葵之螺旋城的地基,他人沾染到的時候,就會被牢牢粘在原地,真的和土蜘蛛的絲線毫無區(qū)別! 當然,這樣的陷阱困不住現(xiàn)在在城殿前交戰(zhàn)的任何人,不論是羽衣狐、滑頭鬼,還是惡鬼和御門院晴明,他們都注意到了這樣的絲線,毫不在意。 羽衣狐的長尾每一下都砸穿了厚重的地基,滑頭鬼的鏡花水月中破出斬妖刀雪亮的銀光,而惡鬼護著男孩,百鬼夜行張牙舞爪地在牠氣息涌動之間奔騰而出。 御門院晴明在空氣中劃出屬于他的黑色多芒星,傲慢狂妄地將一切攻擊都看成雕蟲小技。 闃寂。 一絲闃寂突然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 在三打一雙方暫時持平的狀態(tài)下,御門院晴明眼見的游刃有余證明他會成為最后的贏家。所以在這個平衡被打破的前一秒,一種古怪的感覺突然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昏暗的天地沒有變化,破碎的城池地基沒有變化,反復變化的重力空間,飛沙走石和流動的力量,波瀾壯闊的銀光和狐尾爆炸的妖氣都沒有變化。 但所有人的動作都發(fā)生了一格停滯。 惡鬼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重重氣息維護下的男孩俯身在地上,手下流動出黑色的蛛絲。 黑色的蛛絲徹底包裹著了葵之螺旋城的地基,開始收縮,卻不是為了攪碎這座城。御門院朝還沒有那么大的力量攪碎御門院晴明鞏固出的城池,他沒有天賦、最開始沒有靈力,努力學習了十年全部都用在了在御門院宅里的小小別院中,布置一個抓住滑頭鬼的陣法。 現(xiàn)在他一樣布置了這個陣法,不是為了抓住誰,而是為了穩(wěn)定住這個地方。 奴良陸生驟然收刀,對羽衣狐說:走! 行動之前御門院朝就和他打過招呼,在他布置好術(shù)式之后,找一個地方暫時躲避,囑咐的語氣沒有特別鄭重,也不在意滑頭鬼會不會放在心上,但奴良陸生直覺自己不聽從的話,后果可能會很慘。 他不得不在心里吐槽,自己真是被用完就扔。 他沒敢說出來,不然御門院朝說不定就會指一個錯誤的方向給他。 黑色勾勒絲線,戰(zhàn)斗染紅地面,血珠受到某種力量的控制緩緩飛起倒流,御門院晴明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瘋一般地無所謂羽衣狐和滑頭鬼后退地行動是不是另有所圖,提步攻向惡鬼,直奔御門院朝。 你要做什么! 陰陽師絕對不會忽視自己的預感,現(xiàn)在這個預感就如暴起的毒蛇,死死咬住御門院晴明的腳踵。 為什么千年來就有一個側(cè)室后裔能有這么大的能力見縫插針般挑起一個個薄弱處讓整個御門院出現(xiàn)漏洞,為什么 他真的只是個毫無靈力的廢物嗎! 惡鬼擋住了他的攻擊,身上被重力打出一個個孔洞。奈何御門院晴明的力量也屬于詛咒的范疇,惡鬼成功拖延剎那。 在這一剎那里,闃寂再度蔓延。 讓天地寂靜的威懾力讓所有事物停滯了下來,御門院朝在蛛絲中心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下,黑色的瞳孔擴大旋轉(zhuǎn),無數(shù)星辰浮現(xiàn)。 他清楚御門院晴明是強大的敵人,所以一直保留著最后一個手段。力量來自他的雙眼,讓他隱隱有一種預感,這是一個足夠燒毀他大腦的危險術(shù)式,可現(xiàn)在如果不使用,想打敗御門院晴明太難了。 男孩看著擋在身前的惡鬼,隔著黑霧,又看到御門院晴明的面孔。 你還有機會逃開。他平靜地說。 風暴刮起,惡鬼的身軀被洞開后攻擊就容易往男孩的身上去,牠只知道御門院朝抵擋不了這樣的攻擊,驅(qū)動起黑霧回補自己身上的空洞。 牠不退不讓。 御門院朝的臉上翹起了一個奇異的笑容,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右眼,那就和我一起毀滅,或者和我一起 術(shù)式,通曉之眼。 深邃星點的眼睛轉(zhuǎn)眼化作流動的黃金! 洶涌的火焰和劇烈的痛苦同時爆發(fā),男孩仰起頭,他的眼中似乎升起了一輪鼓動不息太陽,將這漆黑混沌的城池點亮。 他發(fā)不出聲音,痛苦達到極點時,御門院朝甚至無法思考,像是地脈里的巖漿化作血液上泵,他覺得自己融化成了金芒。 追溯到最遠的神世七代伊邪納岐神,祂就是左眼誕生了太陽,右眼誕生了月亮。 日月本來是在一起的同升共落,一起輝耀人類和妖怪、過去與未來,卻在神明衰落時逐漸拉開了晝夜的距離。 每當日月相交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一個貴子。 家入硝子終于在一片殘頁里發(fā)現(xiàn)了信息。 他可以,看見過去和未來 不止如此。 無數(shù)未來間的那一條命運線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抓住了手上,融融烈日中,御門院朝看著御門院晴明扭曲的臉。 他直接界定了未來,界定了御門院晴明失敗的終末! 作者有話要說: 在旅游,在海邊,下半身基本沖著海浪,上面在打字趕稿 朋友:新時代趕稿戰(zhàn)士?。?! 第71章 071 夏油杰從記憶中脫出, 他跌跌撞撞地在木廊上走了一段路,才花費了一定力氣站穩(wěn)。 他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濕透地流汗, 劫后余生般的精神疲憊讓他大口喘氣,而黑色的霧氣像是液體順著他手臂肌rou的線條流下, 頹唐地砸落在地上, 然后緩緩消散。 一捧又一捧流霧從男人的身上掉落,魁偉的惡鬼化回人形, 耳邊的嘶吼和嘈雜逐漸遠去, 足以撥動神經(jīng)至混亂的低語也陷入沉睡, 每一種情況的改變都在告訴夏油杰,他恢復回了最初的狀態(tài)。 夏油杰忍不住單手捂住臉,他看到了什么, 他經(jīng)歷了什么。 理智也漸漸回籠,他明白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 那是九十九朝的過去。 濃霧和死氣包裹的宅邸破碎了一道口子,一道光破開了深池一樣的庭院, 光輝溫暖柔和,在晦暗中纏繞不休的死魂觸碰到這道光芒, 頃刻溶解。籠罩的黑云剝離破碎, 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日光和煦地灑下金沙。 長廊上的男人抬起手,惡鬼厚重黏膩的詛咒肌膚開始恢復成正常人類的狀態(tài), 金沙落在了冷白的掌心上。 夏油杰怔怔地看著手心,頭腦中像是刮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九十九朝御門院朝的天賦術(shù)式超乎尋常的強大,根本不是少年口中沒什么用的視力。 他用一只眼睛,在未來的時間里捕捉到作為旁觀者的夏油杰, 讓他化作惡鬼入侵到那一個時間點中。這只是額外的力量,最大的力量, 是他用來界定了御門院晴明的未來,直接寫下了御門院一族的覆滅,高塔傾塌,數(shù)人焚毀,千年的陰謀被徹底粉碎。 無人能抵抗。 術(shù)式發(fā)動時,夏油杰擋在御門院朝的身前,一樣被這樣的力量牽連,可他現(xiàn)在卻平安無事地脫出了回憶,就連罪業(yè)的污染都消散了。 你做了什么? 夏油杰動了動嘴唇,收攏掌心,他聽到閣樓上傳來了少女們快速的腳步聲,喃喃出聲,這些都是你算好的嗎? 清醒之后,他不難思考得出,九十九朝在他們契約建立時就幫他抵擋住了來自生前的罪業(yè),算好他在契約遠離之后會受到這份孽力回饋變成丑惡的咒靈,出發(fā)結(jié)界的術(shù)式重新啟動,將他牢牢關(guān)在施術(shù)者布置下的回憶里。算好作為惡鬼狀態(tài)下無法思考的夏油杰會被他用代表未來和天照的那只眼睛注視,閱讀過去的同時一并被祛除身上的詛咒。 夏油杰搖搖欲墜,他抬頭看到奔跑過來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她們已經(jīng)和這間宅邸的結(jié)界成為一體,不可分割。 他明白了,九十九朝甚至算好了,萬一他恢復了過去的記憶,那么他至少也會為美美子和菜菜子留下來。 如果是在平常,夏油杰勢必悚然不已,可現(xiàn)在他卻覺得自己的胸腔仿佛被挖掉了一塊,空空蕩蕩,連應有的情緒都消失無影。 他向下倒去。 九十九朝左眼一痛,他伸手捂住,皺著眉抬頭。 平安京昏暗的天色一直未變,歷史記載里,平安時代的氣候一直變化莫測,尤其是在菅原道真死后百年,諸多人言說他怨靈作祟,引發(fā)種種不詳?shù)奶煜鬄漠悺?/br> 九十九朝只覺得五條悟的祖先還挺無辜的,這個時代本來就是一個混亂的時代,詛咒的盛世與衰敗恰好循環(huán)到了這個時代,所以人類與妖怪的糾葛難舍難分,沒有誰對誰錯。 人類總是會把自己放在最高點,卻沒想過是時代在孕育著詛咒,人們只是能在時間的洪流里掙扎前行的渺渺眾生。 而想擺脫時間枷鎖的人類,就已經(jīng)是妖魔鬼怪了。 天一膝行至少年身后,恭敬道:出發(fā)的時間就要到了,我們會隨同您一起前去神社。 厚云朦朧出淺淡的一塊白色,那是月亮的顏色。 九十九朝轉(zhuǎn)過頭,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精神依舊旺盛。白天的時候安倍晴明進行了最后一道詛咒的祓除,御門院晴明的黑影和安倍晴明對決于庭前,反而沒有九十九朝什么事。 反正御門院晴明的詛咒人形出現(xiàn)的時候自動索敵了安倍晴明也挺正常,千年的目的就是為了頂替這位大陰陽師的名號,就算只是一個詛咒意識,也看不上九十九朝一只劣質(zhì)的小狐貍。 結(jié)果就是安倍晴明和十二神將輪番上陣,把這個詛咒打沒了。 九十九朝也不輕松,最后這一個詛咒的離開讓他體內(nèi)的妖血力量失衡,他的血液像是沸騰了起來,靈魂深處像是有一只野獸被打開了囚籠,朝人類弱小的靈魂咆哮。 他在自己的意識里睜開眼睛,看著狂化的妖狐撲來,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可惜,血液沸騰的熱度對他來說可不算什么,早在十年前他就感受過燒盡自己的痛苦了。 他抬起手,捂住左眼,露出的右眼從旋轉(zhuǎn)的星辰,融化成了靜止的銀色湖泊。 逢魔之時,九十九朝坐上了安倍昌浩叫來的輪入道上。 他還在詛咒徹底祓除的后遺癥里頭昏腦漲,但被晴明的孫子一臉緊張又疑惑的打量,還是不得不撐著睜開眼睛,遞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爺爺說你現(xiàn)在看不見妖怪了,為什么也要去貴船神社,會很危險。 妖血沉寂下去之后,九十九朝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出了點問題,神將們的身影變得隱隱約約,只有到逢魔之時才會像之前一樣浮現(xiàn),他知道這是因為他身上妖力衰退,影響到了看見妖怪的能力。 九十九朝覺得這不是什么問題,反正回去現(xiàn)代可以拜托五條悟那邊做一個眼鏡的咒具,只是他現(xiàn)在從一個原本被壓制的菜雞變成了一個真的菜雞,想到要回去就有點慌。 貴船神社是龍神的地盤,我把龍神想要的答案帶來了,應該不會出事。九十九朝不確定地說,然后對小少年燦然一笑,如果出事了,還要拜托晴明的孫子你保護我呀。 他說得十分兒戲,但安倍昌浩一向聽不得自己被叫成晴明的孫子,正要抱怨,朧車便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