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也學(xué)過武功，就是學(xué)的不好。別看我這三腳貓的功夫不咋滴，我jiejie武功可好了?！?/br>
    葉明菲心下一動道：“你jiejie可是叫云姑？”

    “你、你知道我jiejie？”小清吃了一驚。

    葉明菲道：“若是武功好就和你jiejie一樣到處殺人放火，你如今這般也算不錯。”

    “我、我jiejie在外面做了壞事？”小清說著又嘆了口氣道，“爹不干好事，聽說jiejie還是爹的上級，想來也不是做什么好事?！?/br>
    “你不知道你jiejie在做什么？”

    小清搖了搖頭：“我知道我爹是販鹽的，違法的，我又勸不住。我jiejie好像比我爹還威風(fēng)些，但她做的事情，從來不與我說?！?/br>
    “我看你是讀過書的，那你該知道你爹販鹽是殺頭重罪吧？你jiejie是他的上峰，罪怕不比他小?！?/br>
    小清低著頭默然不語。

    “你可聽說過這兩年來凡是運鹽船都會在邗溝傾覆之事？”

    小清搖了搖頭。

    “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你只需要知道因為此事淮北百姓已經(jīng)過了兩年沒有常平鹽的日子。貧苦百姓無錢買私鹽，只得淡食，以至于全身浮腫，只得扶墻而行。為了節(jié)省體力，但凡能躺著就絕不起身，以至于眼下盱眙城內(nèi)，大白日街上也難得見到幾個活人?！?/br>
    小清面露不忍。

    葉明菲話鋒一轉(zhuǎn)：“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想你爹雖然是私鹽販子，但百姓沒鹽吃卻怪不到他頭上？”

    “我爹販鹽不對，我知道?？苫幢卑傩諢o鹽可吃，是官府失職，這個時候私鹽不是救了百姓嗎？”

    “五六百文一斗的私鹽，百姓吃得起嗎？且你爹的私鹽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你、你什么意思？”

    “你爹是淮北地區(qū)最大的鹽販子，這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葉明菲道，“沒有一個鹽場能夠流出那么多私鹽，也沒有人能夠瞞過官府，煮出這么私鹽。”

    煮鹽要鹽礦或鹽水，鐵鍋及大量柴火。小規(guī)模私下煮鹽或能可行，可是要煮幾十萬擔(dān)私鹽需要大量鹽工、鐵鍋和柴火這是絕瞞不過官府的。官方也沒有鹽場能夠在監(jiān)管下放出那么多私鹽。

    “你是說——”

    “龐四這些鹽梟販鹽，是私下從鹽戶手中買入，每個鹽戶手中買幾斗，一次能挑回兩三擔(dān)便不少了。兩年來，邗溝鹽船翻覆丟失的食鹽已經(jīng)逾百萬擔(dān)。你爹的私鹽最可能是來自于邗溝翻覆的鹽船，也就是他們賣五六百文一斗的私鹽原是百姓要二十文一斗賣給百姓的常平鹽?！?/br>
    “我爹他、他怎么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小清生氣道，“等一下，你不是鹽梟，鹽梟不可能對官府的事情那么清楚?！?/br>
    “不錯，我確實不是鹽梟?！比~明菲坦然道，“鹽案已上達天聽，陛下派出了欽差處置此案。宰輔狄仁杰的大名，想來你應(yīng)該聽過吧？他辦過的大案無數(shù)，國之蛀蟲殺了一個又一個，什么巨貪大惡都逃不過他老人家的法眼?！?/br>
    “你為什么與我說這些？雖然我不贊同爹爹和jiejie做的事情，但我也不會出賣我的親人?！?/br>
    “不是出賣，是拯救。我說了，沒有惡人能夠逃過狄國老的法眼，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你的父親和jiejie一錯再錯，直到伏法嗎？”

    “可是我又能夠做什么？我的話，爹和jiejie根本不會聽。若他們能聽勸，就不會做這殺頭的買賣了?！?/br>
    “你要救他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反戈相助官府破案，讓此案破獲更順利，將功折罪?！?/br>
    “我、我爹做了那樣的事情，狄大人真能放過他嗎？”

    葉明菲撥動了一下眼前的篝火道：“你沒得考慮，你jiejie云姑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br>
    “你說什么？”

    “半月前，我追捕你jiejie和她的同伴。激戰(zhàn)中，云姑被同伴出賣，推到了我的劍刃之上，身受重傷。”

    “我jiejie她沒事吧？”

    “我保了她的性命，急著出來辦事，將她送去我爺爺?shù)胰式苣沁?。眼下云姑性命無憂，若她夠聰明想來已棄暗投明；若她死不悔改，怕是這會兒是身陷牢籠?！?/br>
    見小清意動，葉明菲又道：“陛下允了我爺爺便宜行事之權(quán)，你們姐妹若能一同倒戈官軍，相助破獲鹽案，拿下了幕后主謀，不僅你jiejie，便是要保你爹性命也并非不可。”

    葉明菲若直接說豁免葛天霸和云姑，小清未必相信。偏她沒有把話說滿，小清憂慮的同時，已然信了葉明菲的話。

    “我、我答應(yīng)你，但你也要與狄大人求情，千萬不要傷害我jiejie?！?/br>
    “好！”

    過了兩日，龐四從臥虎莊返回，還帶著來接小清回臥虎莊的李元芳與葛天霸義弟鄧通。龐四與葛天霸的談話似乎很順利，回來就連聲催葉明菲放人，不過葉明菲看那鄧通可不像是來接人那么簡單。

    小清隨李元芳、鄧通返回臥虎莊后，龐四才與眾人說起葛天霸答應(yīng)與鹽梟和睦共處。但葛天霸又說了自己有難處，提及自己有個厲害的上峰，要求鹽梟幫他做一件事，然后他就將鹽梟編入臥虎莊籍冊，如此上峰追查起來，他們就是自己人。

    見龐四滿是憧憬的模樣，葉明菲輕嘆了口氣。人家根本沒有給你任何實質(zhì)性承諾，你就答應(yīng)了？有龐四這個頭頭，若沒有她插一手，這些鹽梟怕是都被人忽悠瘸了，真是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葛天霸到底要我們幫他做什么？”

    龐四倒是沒有隱瞞，將葛天霸要他們幫忙劫大躉船。葉明菲心下略一思索便明白，那大躉船極可能是運送私鹽。葛天霸讓鹽梟劫自家運鹽船，極可能是內(nèi)部分贓不均引起內(nèi)訌了，這于他們而言是個好消息。

    葉明菲略一思索決議將計就計，同意了此事。

    那頭李元芳到蛟王祠因為鄧通盯得緊，根本沒找到機會與葉明菲私下交流。他心中奇怪，為何葉明菲不尋機會與他通一下消息。不想回了臥虎莊，小清夜里便神神秘秘避開莊里的人的來見他。

    因著李元芳不屬于莊里，又是小清親手在運河救上來的人，她對李元芳信任遠勝莊內(nèi)的人。

    小清直接將自己與葉明菲的談話告訴了李元芳，并向李元芳征求意見，若她倒戈相助官府破案，是否真能將功贖罪，救她父親和jiejie性命。

    李元芳能怎么辦，李元芳當然是順著葉明菲的意思，堅定小清的倒戈之心了。他才混進臥虎莊，想要博取葛天霸的信任，他的小侄女就厲害了，直接把葛天霸的女兒策反了。

    倒戈官府，救父親和jiejie出火坑的計劃得到了李元芳的肯定，小清便睡了個好覺。次日起來，就帶著李元芳去見葛天霸，積極要求參與莊中之事。

    葛天霸見小清一反常態(tài)，加上他懷疑李元芳的來歷，便疑心李元芳背后攛掇，燈下黑倒是不曾懷疑單純的小清有什么壞心思。于是父女倆開始了一場不對線的試探與探秘斗爭，又有李元芳在背后為小清出謀劃策，竟是旗鼓相當。

    狡猾的葛莊主防上峰、防部下、防官軍、防鹽梟，愣是難防女兒，就是不知道此番是因禍得福，還是罪惡到頭了。

    第354章 鹽案落幕

    有葛天霸的內(nèi)線消息，葉明菲和龐四劫大躉船非常順利。葛天霸暗中為他們提供了運輸食鹽的推車，他們便按計劃將大躉船上的食鹽全部運走。

    依照葛天霸的計劃，大躉船上的人都要殺掉滅口。龐四不忍下手，便將人都綁到了蛟王祠，派人去通知葛天霸來處理。

    龐四走了幾日，葉明菲早就策反了他的親信。龐四派去給葛天霸送信之人離開蛟王祠，就換了方向，轉(zhuǎn)而為葉明菲送信去了。葛天霸以為龐四將人殺了，也沒有追問后續(xù)。

    龐四派人送信后，就按照下一步計劃運鹽去盱眙，和一位趙先生接頭。他離開大隊去見趙先生，葉明菲也見到了狄仁杰派來的狄如燕和李朗。

    趙先生走時，狄如燕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葉明菲則從龐四口中套出交鹽地址，要李朗回去帶狄仁杰圍捕趙先生的人。

    龐四和葉明菲帶人去交鹽，趙先生不曾如約而至，卻有官兵殺出。正當龐四惶恐之際，又有大隊騎兵將鹽梟和官兵一同圍捕。

    “這、這是怎么回事？”龐四整個都嚇傻了。

    狄仁杰在張環(huán)、李朗的擁簇下從后面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云姑?？磥碓乒没謴?fù)的不錯，且看清楚了鐵手團的真面目后，直接倒戈了官軍。

    “還看不明白嗎？葛天霸借你的手殺大躉船上的人，現(xiàn)在又借官軍滅鹽梟的口啊！”葉明菲蹲在鹽車上，對六神無主的龐四道。

    “好了，明菲，不為爺爺介紹一下你的朋友？”狄仁杰笑道。

    “爺爺，他就是郭老魯和方九說的龐四，這群鹽梟就是被漕運衙門斷了營生后逼入□□的揚州纖戶了。”葉明菲干脆道，“葛天霸騙鹽梟劫大躉船，又利用趙先生滅鹽梟，當真是一舉兩得?！?/br>
    “叔父，趙先生在這里。”狄如燕扯著一個穿斗篷的男人上前，齊虎潘越壓著圍剿鹽梟的宋校尉上前，揭穿了趙先生不姓趙，而是盱眙縣令文清的身份。

    龐四這才后知后覺明白葉明菲與后來的騎兵是一伙的：“你、你們是什么人？”

    “我不是與你說你們村方九帶了一群同鄉(xiāng)去京中告狀嗎？方九的狀紙送到了皇帝面前，我爺爺就是皇帝派來查案為你們纖戶主持公道的欽差?！比~明菲笑著道。

    “龐四，販賣私鹽乃是死罪。今晚若非明菲通知本閣前來，你們怕是早就被對方殺人滅口。本官知曉你們都是被地方官府逼迫才走上這條路的，眼下允爾等重歸王化如何？”

    “我、我……”

    “你什么你？若非我爺爺，你和你的兄弟們現(xiàn)在就死了。販賣私鹽那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買賣，且做了那么久，你們也不過混口飽飯，家里都顧不上。此案了結(jié)，朝廷必然會撫恤爾等，回家奉養(yǎng)父母照顧妻兒不好嗎？如今村中只剩下老弱婦孺，難道你們真要一條道走到黑，不管家中父母妻兒了？”

    “我聽葉姑娘的！”有人高聲道，“龐四哥，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小葉姑娘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咱們兄弟這條命都是葉姑娘救的，磨磨唧唧做什么？”

    此話立即引起了同伴的共鳴和贊同，他們冒險販賣私鹽就是為了活下去。能好好活著，誰愿意冒這等殺頭的風(fēng)險販鹽？他們又不是臥虎莊那群人，以此得到巨利。窮鹽梟販鹽全靠一副身子偷偷摸摸挑幾斗鹽，根本賺不到多少，風(fēng)險還大。

    鹽梟們一通起哄，龐四這才驚覺原來他的兄弟們心中的老大都換人了，帶著幾分無奈和決然道：“好，我聽兄弟們的，大人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狄仁杰當然不會讓這些可憐的百姓去做什么，不過是問了龐四一些私鹽的事情。

    問完龐四，再繼續(xù)審問文清和宋校尉。人贓俱獲，文清無處抵賴，只得招了。

    原來這狗官見旁人賣私鹽，日子過得風(fēng)生水起，就動了貪心。他四處抓捕散戶鹽梟，以這些鹽梟的性命為敲門磚勾搭上了葛天霸，想要取代販鹽集團在盱眙的經(jīng)銷商何五奇。

    恰好葛天霸不滿上峰分給他的錢，與文清一拍即合。葛天霸借鹽梟劫大躉船，又讓文清以官府身份出面，剿滅將鹽收入囊中。將上峰送來的鹽幾經(jīng)轉(zhuǎn)手，化暗為明，又化明為暗，順勢除去鹽梟，可私吞一船的鹽。

    盱眙百姓受無鹽之苦久已，狄仁杰不愿百姓多受一日無鹽之苦，于是派狄春暫代盱眙縣令狄如燕隨行，龐四這些鹽梟負責(zé)運輸，千牛衛(wèi)帶著文清押鹽往盱眙。

    狄春是狄仁杰的大管家，追隨狄仁杰多年，熟知衙門諸事，讓他暫代一縣綽綽有余，狄如燕和千牛衛(wèi)護送食鹽應(yīng)當安全無虞。進城后兩人主要兩件事，拿下不法鹽商何五奇，向發(fā)售常平鹽，并為盱眙以北的縣運鹽。

    不提盱眙及以北諸縣百姓時隔兩年，重新吃上了常平鹽是如何歡天喜地。葉明菲和云姑與狄仁杰帶著余下千牛衛(wèi)趕赴臥虎莊，途中葉明菲簡單地將李元芳混入臥虎莊及她策反了葛天霸之女葛亞清之事告之狄仁杰。

    云姑雖決定了棄暗投明，但知曉meimei被官府的人策反心情還是有點微妙。尤其知道m(xù)eimei與官府的人合作是為了保她與父親性命，心情就更復(fù)雜了。

    想到自己與父親總覺得meimei天真幼稚，不聽meimei勸解，一錯再錯，云姑便后悔不已。死過一次，她如今方知自己與父親過去何等利欲熏心，反而是他們一直以為需要保護的meimei才是對的。

    事有湊巧，狄仁杰趕到臥虎莊時，恰逢葛天霸被義弟鄧通出賣。鹽案主謀鐵手團宗主得到鄧通報信，帶人屠戮臥虎莊。幸有李元芳在，臥虎莊才沒有一敗涂地，與狄仁杰里應(yīng)外合，拿下了鐵手團。

    鄧通的告密，倒是讓狄仁杰省了不少事情。

    這件案子在來臥虎莊的路上，狄仁杰就已經(jīng)推敲的八九不離十，唯一一件讓他略有些驚訝的大概就是鐵手團的宗主竟然是深受皇恩的穎王元齊。

    然不管如何，元兇穎王元齊落網(wǎng)，也就表示了鹽案的了結(jié)。

    圣上許狄仁杰便宜行事之權(quán)，全權(quán)處理鹽案。為平民憤，狄仁杰在揚州碼頭當眾處置了穎王元齊、刺史崔亮等巨貪大惡，眾人非法所得充公，撫恤纖戶，又向皇帝申請了為盱眙等縣免稅三年以便百姓休養(yǎng)生息。

    方九等告狀纖戶得到了褒獎，龐四等迫于生計違法之人，罰了渠上徭役。然因所有纖戶都收到了朝廷撫恤款，即便知道要在渠上做1-3徭役，一眾纖戶還是歡天喜地。村中老船工郭老魯更是不顧年邁，親自上渠，帶著大家疏浚河道。

    另一邊，因葛亞清救助李元芳有功，又積極協(xié)助破獲鹽案，云姑和葛天霸迷途知返，相繼反正，狄仁杰便履行承諾赦葛天霸父女死罪，但臥虎莊就此收歸朝廷。

    葛天霸這個莊主都赦死了，那數(shù)百莊丁就不好重判了，但也不好赦免。然后就是鐵手團屬下擒獲的那些嘍啰，人數(shù)眾多，總不能全砍了。

    “爺爺，我有個主意！”葉明菲積極道，“如今疏浚河道正缺人，先安排他們?nèi)ナ杩：拥?，再請示陛下，將他們充軍就是。這些莊丁都會些武藝，若是充軍邊塞，讓他們將功贖罪，豈非是廢物利用？他們?nèi)チ诉吶材苌傩┌傩杖ミ吶?。?/br>
    狄仁杰一聽很有道理，當即發(fā)配了臥虎莊和鐵手團一眾與纖戶們一同疏浚河道。

    葛天霸對此倒是沒有異議，倒是龐四見到與他一起干苦力的葛天霸，心中甚是痛快，熱情地向葛莊主傳授了一下渠上做工技巧，幸災(zāi)樂禍溢于言表。

    沒過多久，狄仁杰送到京中的奏折被皇帝準了。恰好河道疏浚已見成效，后續(xù)纖戶人手足矣，葛天霸等一眾就此奔赴邊關(guān)充軍。

    臨走前，葛天霸向狄仁杰請求幼女葛亞清不必前往邊關(guān)充軍。葛亞清，武功平平，本身無罪還有功，狄仁杰原也不會讓她充軍。

    然因臥虎莊充公，葛亞清竟是無處可去。李元芳與狄如燕商議后，決定與葛亞清結(jié)拜為兄妹，日后以兄長之名照顧救命恩人，安了葛天霸和云姑的心。

    狄如燕知小清愛慕李元芳，只小姑娘在知道李元芳有未婚妻，又憂心父親和jiejie，便干脆地縮了回去。狄如燕雖有醋意，但也識大體。小清對李元芳有救命之恩，又這般懂事，她愿意將小清當做親小姑子照顧。

    小清是個聰明的姑娘，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她原不想麻煩李元芳，跟父親和jiejie去邊關(guān)。葛天霸父女苦苦哀求后，小清這才答應(yīng)不去。在狄仁杰的見證下，與李元芳結(jié)拜為異姓兄妹，便真將自己當做meimei，全無逾越。

    回京后，狄仁杰又為李元芳和狄如燕主持了婚事，府上倒是好生太平了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