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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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時光正好,屋里也涼爽適宜,他在圈椅里坐了下來,偏頭打量梅芬,“表妹怎么了?我來瞧你,你不高興么?” 第57章 學(xué)著不怕你。 梅芬還是畏畏縮縮的樣子,臉色不大好,白里透著青,唇色也淡得病西施模樣。大約真的很怕他吧,兩手緊緊攥著手絹,連指節(jié)上的血色都勒沒了。這種恐懼裝不出來,但不知為什么,他看見她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就覺得很有意思,像小時候那只被他浸泡進(jìn)水里的兔子,四肢無措地掙扎著,卻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仔細(xì)看她的眉眼,那雙眼睛生得秀美,果真像小兔子一樣。他忽然有了好耐心,微微偏過身子,噯了一聲,“meimei沒聽見舅母的話嗎,如今咱們已經(jīng)結(jié)親了,往后就是一家人,meimei總這么怕我,卻叫我很為難,將來成婚了可怎么處?總不能怕得,連身都不能近吧!” 梅芬心里突突地跳,這種恐懼是天長日久積累起來的,一時要克服,確實難得很。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情緒的存在,讓她在何嘯面前的反應(yīng)顯得更真實,她磕磕巴巴說:“你如今目的也達(dá)成了,還……還想怎么樣?” 何嘯認(rèn)真想了想,“倒也不想怎么樣,我只想與meimei好好相處,meimei無需這樣怕我?!?/br>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半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道:“你上回在假山后頭……攔住我的……我的去路,說要讓我做妾,如今怎么又來下聘?” 后廊垂簾外的舒國公夫婦立時豎起了耳朵,只要這一個問題,就能證明何嘯究竟是不是梅芬口中那樣的人,倒是緊張得兩人大氣不敢喘,惴惴聽著內(nèi)室傳出來的聲音。 然而何嘯老jian巨猾,他甚至察覺出了今日的梅芬有些不一樣,四下望了一圈,冷笑道:“meimei說胡話呢,我?guī)讜r說要讓你做妾了?你是舅舅的嫡女,咱們是沾著親的,我怎么能做出那種事來!再說就算我答應(yīng),家中父親母親也不會答應(yīng),天底下哪來作賤自己侄女的姑丈姑母?!?/br> 他矢口否認(rèn),讓梅芬一時不知如何再套他的話了,自己本來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到這里愈發(fā)詞窮,也虧得有急智,索性捂臉大哭起來,反倒弄得何嘯有些尷尬,一再地說:“你哭什么……到底哭什么!” 一頭哭,一頭腦子還得轉(zhuǎn)動起來,如果一直這樣直撅撅地質(zhì)問他,恐怕并不能讓他露馬腳。梅芬這時候也豁出去了,爹爹和阿娘就在外面聽著,也不怕他對她怎么樣,倘或像上次一樣動手,反倒好了??伤@樣jian滑的人,哪里會輕易暴露自己,她想了又想,或者只有轉(zhuǎn)變態(tài)度,直面瘡疤,才能讓他放松警惕,說出心里話來吧! 于是她長出了一口氣,捧住了顫抖的胳膊說:“算了,親事既然定下了,總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爹爹和阿娘都愿意結(jié)這門親,我也無話可說?!彼粤T,忽然抬起眼來,“表哥,你是真的喜歡我么?” 她這么問著,一雙清澈的眼眸里還帶著淚,這樣我見猶憐的模樣,倒讓他稍稍感受到一點女人溫順的美感。 他笑了笑,“meimei說的什么話,我若是不喜歡你,做什么要來向你提親?” 梅芬心里緊張,嘴唇顫抖著,極慢極慢地,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 他很驚訝,平常膽小如鼠的女孩子,見了他便要繞道,今天怎么忽然主動起來,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梅芬扭住他衣袖的那小片緞帛,緊緊地捏在指尖,低著頭說:“我……我會學(xué)著與表哥好好相處的,學(xué)著……不怕你。” 也就是這一句,好像忽然開啟了另一扇窗,讓他看見了另一個不一樣的梅芬。 譬如你養(yǎng)貍奴,它總是懼怕你,你明明對它很感興趣,它卻不愿意讓你靠近,這種因愛生恨,是從骨子里泛出來的,甚至想過逮住它,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它??墒且坏辉俣惚埽_始主動討好你,你又覺得這貍奴或許可以再調(diào)理調(diào)理,暫且不要疾言厲色嚇著它,等到了手,再任你揉圓搓扁。 他垂眼看了看被拽住的衣袖,復(fù)又看看那芙蓉粉面,說老實話,梅芬長得很不錯,如果不那么怯懦,綻放一下風(fēng)情,應(yīng)當(dāng)是個嬌俏的可人兒。 男人總是這樣,希望妻子對外莊重,獨處時柔軟放浪……他乍然發(fā)現(xiàn)梅芬好像有這樣的天賦,可以慢慢引導(dǎo),變成他喜歡的樣子。 他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我又不會吃人,你確實不該怕我,將來還要做夫妻,你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叫我也不自在。不過你在深閨多年,又不出去,只怕將來不能應(yīng)酬。男人娶個不能應(yīng)酬的夫人也是難事……”頓了頓復(fù)一笑,“外頭的事你既不懂,那就多來征求夫主的意見,若是我覺得不可做的事,不去做就成了,如此才能琴瑟和鳴?!?/br> 梅芬強(qiáng)忍著惡心,當(dāng)他的手觸碰到她的指尖時,胃里翻江倒海險些吐出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打壓你的自信,讓你在他面前永遠(yuǎn)卑微怯懦,永遠(yuǎn)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日復(fù)一日地你不懂,你不行,將來你就是他的傀儡,只能在他指縫里求生。 他又想起先前明夫人的話,哦了聲道:“舅母說要修繕這個院落,日后供meimei回娘家居住。依我的意思,既然已經(jīng)出了閣,就不必回娘家了,自己家里頭事都料理不好,倒有這閑工夫串門子?” 何嘯這樣說,外面聽墻角的明夫人氣得直咬牙,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真是個混賬王八羔子。就憑這幾句話,竟是不必證明那日的小廝是誰在背后指使了,除了他何嘯,不作第二人想?!?/br> 心里一頭又恨舒國公,白眼翻得他膽戰(zhàn)心驚。 這外甥是誰的壞種?里頭總有一半他jiejie的功勞。那個大姑子,平時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背后一肚子壞水,果真是耗子生的兒子會打洞,如今看來壞得有理有據(jù),原來是隨了親媽。 里頭的梅芬,不動聲色將手抽了出來,好歹這些話爹爹和阿娘聽見了,隱約也該看清何嘯的為人了。但光是這樣還不夠,她就要揭開他的皮,拖到光天化日之下去暴曬。也要爹娘看明白,他是怎樣一個禽獸不如的畜牲。 于是換了個委屈的語調(diào)囁嚅:“那日梁宅園子的點心,是你命人送來的吧?還有那個護(hù)院,一定也是你安排的。其實表哥何必如此,果真要求親,爹爹沒有不答應(yīng)的,倒弄得我吃了好大的虧……”說著又放聲悲哭起來,“你要娶我,為什么又叫人輕薄我?那天阿娘要是晚進(jìn)來一步,我的清白就全毀在那人手里了!” 何嘯是個極其自負(fù)的人,這種人通常占有欲驚人,受不得半點的殘缺和不圓滿。 他起先還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在聽了后半句話之后,忽然便震怒起來,高聲問:“那廝將你怎么了?他碰了你哪里?” 后廊上的舒國公全聽見了,這樣的話既然能問出口,可見一切確實都是他的安排。 真真是瞎了眼,他氣得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在他心里,何嘯不僅光耀了何家門楣,連向家臉上也有光。豈知抽絲剝繭之后露出了本來面目,竟是個沽名釣譽(yù)之輩,學(xué)問是假的,連人品都是假的。活脫脫道貌岸然的虛偽小人,說他一句斯文敗類,都是抬舉了他。 舒國公戰(zhàn)場上的那股子豪橫勁兒又要發(fā)作了,若不是明夫人攔著他,他大約會沖進(jìn)去,將何嘯那小子的腦袋給擰下來。可是不成,梅芬既然有她的計劃,那就聽?wèi){她自己行事。好不容易有了決斷的孩子,好不容易打算振作,他們做父母的若是再托她后腿,那這孩子的一輩子便果真要毀了。 如今該聽的,都已經(jīng)聽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叫梅芬與那廝單獨相處了,自己的女兒自己心疼,明明她那么害怕,這回卻壯起膽兒為自己正名,實在夠不容易的了。 明夫人向舒國公使個眼色,兩人從后角門繞了出去,到了園子里兵分兩路,舒國公退回前院花廳等著,明夫人則重新從院門上進(jìn)去,登上廊廡便揚聲喚:“梅兒,前頭飯食預(yù)備妥當(dāng)了,同你表哥一起吃頓飯吧?!?/br> 梅芬卻推脫,為難地說:“我今日頭疼得厲害,早上吃的雞頭米積了食,暫且吃不下飯?!币幻嫦蚝螄[擠出一個僵澀的笑來,“表哥,恕我不能陪你?!?/br> 何嘯也不勉強(qiáng),心頭還在為向允趁機(jī)揩油的事憤恨,多少也有些遷怒于她,只是礙于明夫人在場不好發(fā)作,便佯裝出溫軟的聲調(diào)來,十分體恤地說:“不礙的,你的身子要緊,這兩日好好調(diào)理,我過幾天再來瞧你。” 梅芬點點頭,看著他向門上走去,每走遠(yuǎn)一步,她的心便放松一分。待他從院門上出去,她瞬間癱軟下來,八寶和年mama忙上來攙扶,七手八腳將她安置在了美人榻上。 年mama是奶大她的,見她精疲力盡的樣子,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哭道:“我的姐兒,真真難為你了?!?/br> 梅芬心里卻是高興的,她看看年mama,又看看八寶,“剛才爹爹和阿娘在后廊上吧?房里的話,他們能聽見吧?” 八寶說:“能的,里頭不管說什么,后廊上都能聽見。小娘子就放心吧,這回郎主和夫人不會再不信你了,你瞧夫人這樣急吼吼進(jìn)來叫人,就是怕他留在屋里太久,傷了小娘子?!?/br> 梅芬點了點頭,大有劫后余生的慶幸,睜著兩眼望著屋頂,喃喃說:“我做到了……我終于做到了……”一個小小的進(jìn)步,就能奠定她奮勇向前的決心,她定下神來思量了下,偏頭叫年mama,“派個人上前頭瞧瞧去,今日跟著何嘯來的小廝是哪一個,臉上有沒有疤?!?/br> 年mama領(lǐng)了命,也不需派別人,自己往前院去查看。 主家留在花廳用飯,小廝的飯食就在門廊上解決,年mama頓住步子看,恰好身旁有送飯的女使經(jīng)過,便接了食盒自己送過去。到了門廊上揭開蓋子把飯菜端出來,一面笑道:“公子已在用飯了,你也用些吧,吃飽了好侍奉?!?/br> 小廝噯了聲,忙來接過碗筷,呵了呵腰道:“多謝mama了?!?/br> 年mama瞧瞧他面門,與他客套了兩句,復(fù)又問:“公子路遠(yuǎn)迢迢來上京,只有你一個伺候嗎?上回我在瓦市上隱約見過公子,那時候跟前倒像有幾個小子。” 小廝一面扒飯,一面抽空回了一聲,“貼身的只兩個,我和另一個叫江林的,余下還有兩個伺候車馬的?!?/br> 年mama哦了聲,心里知道了個大概,回身給他倒了杯水,笑道:“慢點兒吃。日后咱們兩府結(jié)了親,常來常往免不了,下回你們一道來,我叫廚上多預(yù)備兩個菜。” 小廝應(yīng)了聲,“多謝mama?!?/br> 年mama頷首應(yīng)了,便返回滋蘭苑,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梅芬。 *** 這日陰雨,倒不像夏天時候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快,就是陰沉沉纏綿著,在空中盤桓不散。 曲院街,臨近遇仙正店的一個別致小院,目前是何嘯暫住的處所。何嘯這兩日頻繁外出物色新居,為迎娶舒國公千金做準(zhǔn)備,原本雖是游學(xué),上京親朋亦不少,但他一般并不與他們過于親近,畢竟來往過多容易穿幫,好名聲的維持,其實就是靠保持距離,且不與人交心。 聽說錄事巷里,有一出宅邸正要脫手,屋主很仰慕何嘯才華,愿意低價轉(zhuǎn)讓。何嘯便帶著麥?zhǔn)者^去探訪,如果屋子不錯,價錢也合適,就打算暫且拿下,日后舒國公如果覺得住所寒酸配不得公爵嫡女,重新送個大宅子也是他做父親的意思。 街角蹲守了半日的兩個人看著何嘯走遠(yuǎn),這才去敲小院的門。里頭人聽見了,大約以為公子又折返回來了,便一路小跑著來開門。結(jié)果門扉一打開,兩只手便落到了他肩上,檻外兩個小廝打扮的嘿嘿笑了兩聲,看看他臉上茶盅大小的疤,問:“你可是江林???” 門內(nèi)人遲疑了下,“你們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話音才落就被拽了出來,那兩個小廝皮頭皮臉笑著:“家主仰慕你的才華,特請你過府說話。” 所謂的請也好,過府也好,都是場面話,他們一路押解著他,到了臨近的一處屋子里。 推門進(jìn)去,就見一個戴幕籬的人站在上首,雖是皂紗遮蓋了全身,也能看出女子的身形,一左一右的婆子如哼哈二將般佇立著,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模樣。 江林不明所以,身后的門卻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他嚇了一跳,這才拱了拱手,“我與諸位并無交集,不知將我?guī)У竭@里來……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 皂紗后的人說沒錯,“洛陽才子名滿上京,找的就是你?!?/br> 江林聞言,微微怔愣了下,旋即難堪地笑起來,“那小娘子確實是找錯人了,家主才是何三郎,我不過是家主跟前的書童……” “我找的是洛陽才子背后捉刀的那個人,因此找你,并未出錯?!?/br> 這下江林愈發(fā)驚詫了,不知這件事怎么會被外人得知,但承認(rèn)必定是不敢的,忙擺手道:“小娘子弄錯了,我不過是個書童,平時伺候家主文房,并不識得幾個字。” 可皂紗后的人哼笑了一聲,“這件事你別忙否認(rèn),消息自然是從你們身邊人的嘴里傳出來的,否則旁人哪里知道。不過這何三郎卻是有些本事,蒙騙了世人這么久,居然從來不曾穿幫,看來你這書童功不可沒。可是你從未想過另起爐灶,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yè)來么?就甘愿在他手下討生活,掙十兩一年的俸祿,給他做一輩子的踏腳石?” 這些話恰恰戳中了江林的心事。 世上沒有一個人,愿意將自己的才學(xué)拱手讓給他人。若說恨,自然是恨的,每當(dāng)看見何嘯借著他的詩詞接受世人吹捧的時候,他心里便會生出許多扭曲的觸手來,恨不得將他的假面一舉撕碎??伤峙?,自己這張臉是無法考取功名的,就算站到人前來,大聲告訴世人《金帶圍》是自己所作,能有人相信嗎?還會引起這么大的反響嗎? 其實自己能走的路并不多,哪怕是去鄉(xiāng)間教書,也不會有人愿意將孩子送到他的私塾來。在何嘯跟前還能混個溫飽,但若是離開何嘯,恐怕連這十兩都掙不著,家里有個瞎眼老母需要贍養(yǎng),沒了這錢,難道要把母親活活餓死嗎? 所以他還是搖頭,一口咬定,“小娘子當(dāng)真是弄錯了,我磨墨鋪紙還在行,要論作詩,實在是門外漢。有學(xué)問的是我家公子,并不是我,小娘子要是想討墨寶,只管找我家公子吧。” 他說著便要走,但被兩名小廝攔住了去路。武將人家當(dāng)差的可沒什么文人風(fēng)骨,叉腰道:“別給臉不要臉,今日若是把你弄死在這里,你家那公子自此也就江郎才盡了,你這腦子能作詩,怎么不會想事?” 江林退避無門,只得回過身來求告:“小娘子,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必為難我呢。你究竟想要如何,不妨說出來,我若能替小娘子分憂,自然盡力促成……” 皂紗后的人說很好,嗓音里透出笑意來,“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是如何替何嘯出謀劃策,瞞過眾人耳目的。我這里有五百兩銀子,足夠你余生的用度了。若是覺得不夠,我還可以托人,在衙門里替你謀個書吏的差事,如此既不用參加會試,又能讓你一展所長,不知你愿不愿意?” 她說完,邊上仆婦便抽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來。 江林有些迷茫了,利益當(dāng)前,恐怕真的沒人能抗拒。但這些年總有情分在,讓他選擇,他也陷入了兩難。 皂紗后的人見他還在僵持,不緊不慢地游說:“給人做伴讀,大抵到了年紀(jì)就要從主家脫離出來,奔自己的前程去,可你為什么永遠(yuǎn)離不開何家呢,還不是因為面容被毀了。世上真有這么湊巧的事,偏偏一個有才華的被燒成這樣,沒才華的卻毫發(fā)無損,細(xì)想之下,果真不是被人算計了么?你在何三郎手下一年不過十兩銀子,這五百兩抵你五十年的進(jìn)項,且還答應(yīng)給你謀差事,這不比你替別人捉刀強(qiáng)百倍?于情于理,我覺得你也應(yīng)當(dāng)接受才是?!?/br> 聽完這番話,江林徹底倒戈了。是啊,他為自己這張臉耿耿于懷了許多年,當(dāng)時心里曾經(jīng)懷疑,但從來沒敢開口說出來,害怕一但戳穿,自己反倒無路可退了。如果說錢財還不足以讓他背棄舊主,那么謀得一個正經(jīng)差事,能堂堂正正一展抱負(fù),卻是他畢生所求的。 他向上望了一眼,“小娘子說話算話?” 皂紗后的人說當(dāng)然,“我只要惡人有惡報,你的這點酬勞,于我來說不在話下。” 第58章 你這副喪家之犬的模樣,…… 江林道好,一五一十將內(nèi)情全都說了出來,“其實我為何三郎捉刀,眾目睽睽下要辦成也并不難,因我臉上有傷,隨侍的時候都會拿巾帕把下半張臉蒙起來。何三郎作詩時候有個規(guī)矩,邊上不許站人,只留我一個人為他研墨,如此我在障面下說話沒人看見,常是我一邊吟誦,他一邊謄抄?!?/br> 皂紗后的人聽了一笑,“果然并不高明,他把高明之處全用在你身上了。你的臉毀了,他仍將你留在身邊,既能得個仁義的美名,又能名正言順讓你遮面,好隨時隨地為他所用。”頓了頓又問,“那么他在外,就沒有即興吟詩的時候嗎?這種場合怎么應(yīng)付?” 江林緩緩搖頭,“洛陽才子作詩有規(guī)矩,須得用青龍墨寫在白棉紙上,即興吟詩少之又少?!?/br> 所以人一但聲名鵲起,不通之處也都變成了可以理解和包涵的個人習(xí)慣。 皂紗后的人緩緩點頭,復(fù)問:“明日韓相公設(shè)詩宴,他還是會帶你出席吧?” 江林說是,“詩詞歌會,無不帶上小人?!?/br> “那就好,明日我自有安排,你只管聽我的令,到時候不單會讓何嘯在眾人面前聲名掃地,也能將你捧到人前。若是有當(dāng)真欣賞你才學(xué)的人,或者不會在意你的容貌,自會給你一個揚名立萬的機(jī)會?!?/br> 江林聽了這個,心念自然大動,但又有些怕,畢竟常年自卑,已經(jīng)讓他不敢在人前嶄露頭角了。 皂紗后的人卻明白他此刻的心情,“這世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如今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條是在何嘯功成名就之后,徹底被他毀棄;另一條是在他入仕之前揭穿他的老底,把原本屬于你的名利奪回來,為己所用??v是那些清流貴胄挑剔你的容貌,后路也自有我替你打算,反正這件事成與不成,你都立于不敗之地,何不試一試,給自己一個機(jī)會?” 江林這回是真的被她說動了,這些年看著自己的詩詞被人口口相傳,何嘯的名聲卻日益壯大,他心里便積壓著不平,到底誰也不會甘于做別人的傀儡。如今是年輕氣壯,才思還算敏捷,倘或有朝一日自己再也作不出詩詞來了,屆時又會被如何對待呢?眼下實在是個好時機(jī),錯過了這次,這輩子不會再有了,反正這些年何嘯對他也沒什么恩情,只要有路可退,那反便反了! 打定了注意,江林叉手行了一禮,“一切聽小娘子的示下。” 皂紗后的人說很好,“今日說定了,明日在詩宴場外再見面,到時候五百兩銀票,一兩也不少你的。只是今日的事,你最好不要泄露半個字出去,何嘯若是得知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恐怕也不會讓你繼續(xù)活命,所以孰輕孰重,你自己可要掂量好。” 江林道是,“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小娘子不必?fù)?dān)心。那明日如何安排,我等小娘子知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