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撫大秦 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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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比過往熱鬧不少,閭左間見了面,大多都會笑著作揖,互道一聲:“正旦安好”。 跟后世的拜年差不多。 在錯落交替的里閭內,家家戶戶門前都換了桃符。 板上書著‘神荼’、‘郁壘’。 嵇恒屋門緊閉,外面的熱鬧跟他無關。 他獨身坐在小院,靜望著落葉繽紛,并未受到‘過年’氣氛影響,也絲毫沒有感覺落寞。 他已習慣享受孤獨。 他取出一壺密封后置于井中的酒,給自己滿滿的倒上一銅爵,酒水很冰,但喝下后,卻別有一番滋味,他一手枕著頭,一手握著銅爵,神色淡然的望著天空,心緒也跟著上方云朵飄走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 在這寂靜的屋宅中,突然響起一道‘咯吱’開門聲,驚醒了正處于神游的嵇恒。 他蹙眉望了過去。 扶蘇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名官宦,宦官手中提著一個小竹筐。 扶蘇拱手道:“見過嵇先生。” “正旦安好?!?/br> 嵇恒淡淡的看了一眼,也是象征性的回了禮。 扶蘇道:“我知道嵇先生基本獨身一人,因而特意從宮中帶了一些吃的。” 說完。 扶蘇一揮手。 魏勝連忙將竹筐放在了案上。 看著竹筐里的東西,嵇恒眼中露出一抹異色:“涼皮?” 扶蘇一驚,驚疑道:“嵇先生知道此物?” 嵇恒眼中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這東西在后世其實很常見,不過在秦朝涼皮卻是列為貢品。 嵇恒道:“聽說過?!?/br> “嵇先生果真是見多識廣,我也就這幾年才知曉此物?!狈鎏K苦笑一聲,而后抬抬手,示意魏勝退下。 嵇恒倒是沒有謝絕。 他來秦朝這么久,還真沒機會吃到。 就在嵇恒嘗著涼皮時,扶蘇沉聲道:“嵇先生,關中鹽鐵商賈大多都交出了鹽池、礦山,朝廷這幾日,也派人去接管了,目前一切順利,并沒有出太多岔子?!?/br> “然還是有幾家不識時勢?!?/br> “最終朝廷并未繼續(xù)姑息,已按律將商賈繩之以法?!?/br> 扶蘇心下有些忐忑。 這是他下的令。 他也并未征求嵇恒的看法。 嵇恒剝了幾塊蒜,用力的一拍,而后扔到陶碗中,一邊攪拌一邊道:“朝廷如何做,不用告訴我,我只起了個‘出謀劃策’的作用,具體怎么做,你自己決定就行。” 扶蘇微微額首,道:“扶蘇記住了?!?/br> “鹽鐵收回后,地方其實有頗多異議,不過并未影響穩(wěn)定?!?/br> “因而我也并未在意。” “在關中情況穩(wěn)定后,陛下也在今晨下令,將此法傳令全國,以大秦文書的傳送速度,一個月內,基本可以傳遍?!?/br> 說到這。 扶蘇輕嘆一聲,感慨道:“過去蹉跎三十載,我看似矜矜業(yè)業(yè),實則是毫無建樹,而今參與了鹽鐵之事,才真正對大秦做了些有用的事,至少也能為大秦多收上一些商稅,多爭取一些時間?!?/br> “也不算是個完全無用之人?!?/br> “呵呵?!?/br> 聞言。 嵇恒搖了搖頭道:“你太樂觀了?!?/br> “鹽鐵之事才剛剛開始?!?/br> “關東跟關中是不一樣的,關中能控制在極小范圍,但在關東可未必?!?/br> “鹽鐵還有后續(xù)?”扶蘇一驚,他凝聲道:“不過嵇先生你之前不是說,只需管關中嗎?關東內部會自行壓下,為何現在就改了口風?” 扶蘇心中生出一股不妙。 嵇恒將碗中最后一點涼皮,一口吸進了嘴中,才道:“關東只是一個泛稱,也并非真是鐵板一塊,關東那邊的確會鬧出一些動靜,那時才是真正考驗大秦的時候?!?/br> 扶蘇作揖道:“敢問嵇先生,關東會發(fā)生何事?” 嵇恒淡淡的看了扶蘇一眼,冷聲道:“會亂?!?/br> “亂?”扶蘇面色一滯。 嵇恒淡淡道:“關東大體由六地組成,商賈在大部分地區(qū),都地位底下,但在有一處卻不同?!?/br> 聞言。 “齊地!”扶蘇當即明白過來。 嵇恒點點頭道:“管仲變法之后,齊地商貿無比發(fā)達,因而無形間拔高了商賈地位,大秦滅齊后,的確將齊國大部分貴族跟豪強,給遷移到了關中,但商賈其實受到的牽連很小?!?/br> “商賈重利?!?/br> “齊地又多山海?!?/br>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齊人就鹽鐵經營,早已形成了不小的利益集團,而今朝廷重新‘官山?!?,無疑是在跟他們爭利,這些人又豈會無動于衷?” “因而齊地注定會出事!” “我知道,你這幾日,見到商賈大多老老實實的屈服,心中生出了很多想法,甚至是想讓朝廷依葫蘆畫瓢,去控制糧食、土地,以及過去貴族間很是風靡的貸錢等等?!?/br> “但我告訴你?!?/br> “人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br> 扶蘇低垂著頭,卻是不敢看嵇恒。 他的確生出過這個想法。 甚至于,這次前來,也有詢問的意思,而今聽到嵇恒的話,卻是不敢再開口,故作沉思了一下,張口問道:“若是齊地真爆發(fā)叛亂,朝廷當如何處置?” 嵇恒嗤笑一聲,道:“地方叛亂,朝廷自然當去平亂,這還有什么好思考的嗎?” “若是朝廷參與,豈非壞了計劃?”扶蘇面色凝重。 嵇恒扶了扶額,又揉了揉太陽xue,已不知該說扶蘇天真,還是該說扶蘇單純,搖頭道:“朝廷是朝廷,你是你,你眼下只需盯著關中,至于天下之事,那是始皇決定的。” “就算關東亂了,你又能如何?” “平叛還輪不到你?!?/br> “你需得明白,萬事開頭難。” “商賈已經是大秦最好的破局點了,若是連商賈都改變不了?!?/br> “那基本已宣告著大秦‘死’了!” “只是還沒入土!” 嵇恒的語氣變得嚴肅,甚至帶著幾分凝重。 扶蘇第一次見嵇恒這么嚴肅。 只是他心中還有些驚疑,商賈叛亂影響有這么惡劣? 他問道:“還請先生細說。” 嵇恒坐到自己的專屬躺椅上,目光清冷的看了扶蘇一眼,沉聲道:“商賈的確不重要,但商賈背后的復辟勢力很重要,關東之亂,不會是腎商賈之亂,而是六國復辟勢力之亂。” “其中道理你需明白。” “這次之所以選擇以鹽鐵為突破口。” “實則是在趁機試探。” “鹽鐵專營,起于管仲的‘官山海’,天下知曉的人很多,因而大秦突然推廣‘官山海’,并不會引起太多異議,大多都只會認為是朝廷缺錢,想學習管仲之法,靠專營鹽鐵借此謀利。” “等到關東官吏拿到相關文書時,稍加對比,就定能看出,朝廷的舉措,跟管仲之法是異曲同工?!?/br> “而這一切都是有意而為?!?/br> “為的就是讓關東貴族、官吏,放松對朝廷的戒心,讓他們先入為主的認為,朝廷財政或面臨困難,亟需靠這種竭澤而漁的方式,來向天下大肆斂財。” “而且也只能動鹽鐵?!?/br> “一來有先例。” “管仲變法就是這般做的,大秦眼下只算沿襲前路?!?/br> “二來管仲變法后,齊國一世而衰,這無疑會讓六國余孽心動,認為大秦會不會這樣,無形間也降低了六國余孽謀反的意志,讓他們下意識想多拖一段時間。” “三來……” “其他的破局之法都行不通?!?/br> “土地、糧食、貸錢等,涉及到的食利者太多,囊括天下絕大多數貴族、豪強及官吏,根本不是大秦眼下能動的,甚至是連碰都不能碰,一旦碰了,就是在自取滅亡?!?/br> “惹怒天下絕大多數的食利者?!?/br> “這是自絕于天下?!?/br> “而大秦的局勢已十分危險,再不做出改變,也會如離地的樹干一般,慢慢枯死,因而大秦必須要做改變?!?/br> “在管仲劃分的‘士農工商’里面,大秦唯一能動,唯一敢動的只有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