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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599

分卷閱讀599

    行公主”之名接手父親的地位與影響力,成為比其父段思宗更危險更憤怒、更桀敖難制,令央土寢食難安,又莫之奈何的璀璨新星。

    諷刺的是:段思宗并未因此重獲自由,韋無出的消失,加深了人們的想像,流言益發(fā)根深蒂固,竟成段思宗平生之污點(diǎn)。

    段慧奴可不是省油的燈,三番四次上書朝廷,請捕“首謀韋逆”,列出長串徹查清單,株連之廣,已不能以“鏟除異己”形容,簡直就是逢人便咬;若不幸獨(dú)孤皇室出了個腦子有洞的主兒,真要批準(zhǔn)查辦的話,白馬王朝應(yīng)聲瓦解,也就是雷響雨落的事。

    孝明帝扣著段思宗,既不敢殺又不肯放,底氣全無。段慧奴抓準(zhǔn)皇帝的心虛,成摞成摞地送上請愿書,自己送還不過癮,使盡各種手段讓諸封國跟著送,南北道上使臣絡(luò)繹,終年不絕,一時間蔚為奇觀。

    君臨天下五道的天子,一生打過異族、西軍、央土群豪,堪稱當(dāng)世英雄的獨(dú)孤容,獨(dú)獨(dú)拿這名孀居少婦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段慧奴既有男子的殺伐果決,耍起潑皮無賴小心眼,亦是女子中罕見的毒辣,“韋無出”三字硬生生教她錘成了孝明皇帝的一塊心病,聞即色變,誰也不敢再公開影射段思宗勾結(jié)盜匪,虎首之名,遂成禁忌。

    染蒼群遠(yuǎn)在北關(guān),與陛下交情也不一般,嘗與白鋒起等親信說起赤尖山易守難攻,堪比昔日蟠龍關(guān),眾人豪興遄飛,頻憶當(dāng)年之勇;酒酣耳熱少了顧忌,連帶說上了“十五飛虎”與“逐世王酋”韋無出的種種傳聞。

    染紅霞聽故事的本領(lǐng)自小不佳,只記住了萬兒,以及“這幫強(qiáng)盜很壞很壞”的印象,此際驟聞,觸動心緒,自然而然便沖口而出。

    雷門鶴當(dāng)年是飛虎寨的半個軍師,豈不知扯上“韋無出”這個名字,便是誅夷九族的下場,這些年來他與顯義——十五飛虎行二的“黑虎”鮮于霸?!?lián)系,無不是小心翼翼,屢勸他將神術(shù)寶刀處理掉,以免惹禍上身。饒是這般謹(jǐn)慎,顯義最終還是莫名暴斃,死得不明不白。

    嚇成了驚弓之鳥的雷門鶴,自此更加仔細(xì),直到掌握幫中大權(quán),為壓服新接收的指縱鷹,才將安置東海各地的結(jié)義兄弟召回,卻教耿照逮個正著,將赤尖山的幸存之人一網(wǎng)打盡。

    “據(jù)我所知,還有一位‘暴虎’極衡道人,號稱‘十五飛虎’中豪膽,聲若洪雷、怒則殺人,有萬軍不當(dāng)之勇?!惫⒄招Φ溃骸按穗H人也在莊里……我猜,該是在堂后罷?四太保不妨請出一見?!崩组T鶴面色慘白,幾度欲語,止有汗出。

    耿照知道,代表將軍也知道了——

    雷門鶴不敢再想下去,耳中隱約響起兵甲鏗擊,仿佛谷城大營的甲士已在外頭繞了幾匝,專待典衛(wèi)大人一聲令下,便要破門而入……

    (我……我怎會以為這名少年,比岳宸風(fēng)更好對付?大意……忒也大意?。?/br>
    驚惶之間,卻見染紅霞站起身來,美眸如電,動聽的語聲不自覺地?fù)P起:

    “四太保,這些人是朝廷緝拿多年的反賊,怎地卻混入貴幫,身膺高位?是何人引介與四太保的?此事非小可,還請四太保給個說法?!崩组T鶴鉗口撟舌,喉中骨碌有聲,卻擠不出半句話來。適才他用以擠兌耿照的惡毒指控,竟被憑空增強(qiáng)了數(shù)倍之威,悉數(shù)送回。

    戈卓冷笑:“老四,到這份上,再想藏頭露尾,未免可笑啦。你該謝謝典衛(wèi)大人,替咱們趕走了目證,殺人保平安哪?!?/br>
    染紅霞再怎么聽不懂,也知這廝口里的“老四”,非指赤煉堂四太保,心中數(shù)過十五飛虎名號,喃喃道:“飛虎寨第四把交椅,是姓賀……是了,叫賀凌飛,匪號‘插翅虎’的——”心思飛轉(zhuǎn),霍然抬頭。

    戈卓仰天嗤笑,雷門鶴冷汗滑落,眥目揚(yáng)手:“且——”

    語聲未落,獰惡的風(fēng)壓呼嘯而出,竟是“山無虎”猱猿搶先出手,怪刃“剁虎斤”配上暴長的猿臂,宛若殺人鞭弧,逕掃染紅霞雪頸,更無半分猶豫!

    同一時間,戈卓長竿再出,仿佛咫尺間藏有一方rou眼難見的洞府天地,容他舞竿回旋、展開身架,將長近一丈之物,于數(shù)尺騰挪間反向送出,速度之快、勁力之猛,如在開闊處全力施為,竹影颼然,直標(biāo)耿照咽喉!

    他倆殺戮多年,默契絕佳,戈卓雖是后發(fā),卻幾與猱猿之刃同至,欲教耿、染二人難施援手。

    染紅霞修為本不在二人之下,論招數(shù)之精,猶有過之,然而卓、猱這“換手殺人”委實(shí)配合得太過巧妙,女郎感應(yīng)殺氣,本能拔劍,右手卻在腰畔握了個空,才想起佩劍繳在莊門,但見滿眼銀爍,“剁虎斤”刃上銳芒激得她微瞇杏眸,鋼刃的刺冷觸感幾乎著體。

    千鈞一發(fā)之際,耿照一拽她皓腕,只拖后了些個,挪移至微,不足以避過呼嘯而來的剁骨巨刃,充其量由人頭落地,改為削去半身罷了,橫豎是個死——

    就這諸事不及的毫厘間,染紅霞不禁產(chǎn)生了“時間靜止”的錯覺,心識似脫rou體,瞥見耿郎側(cè)身遮護(hù)自己,戈卓為克制他鬼魅般的身法,槍遞得更快更絕,照準(zhǔn)胸膈之交,無論耿郎如何閃避,須臾間都不足以騰挪開來。

    染紅霞恨不能身代,無奈身體跟不上心識,見耿郎并掌作刀,斜斜揮出;臂未全抬,竿影已穿入臂圍,差的不是一丁半點(diǎn)。她甚能眺見戈卓的人皮面具下,那閃著殘忍笑意的青眸。

    (不……不要?。?/br>
    而奇怪的事情,就在剎那間發(fā)生。

    戈卓身形頓止,仿佛用盡氣力,干冒真氣岔走的危險,不顧一切地抽退!猱猿卻霍然轉(zhuǎn)身,低吼如傷獸,回刃斬向身后并不存在的敵人——

    “嚓”的一聲,剁虎斤削斷戈卓的釣尖,兩人似看不見彼此,戈卓繼續(xù)后躍,渾不知正撞在結(jié)義兄弟的怪刃之上;猱猿全力施為,咆哮著一揮到底,勢要粉碎眼前之物!

    望著狀似靜止的時空中,仿佛極慢極緩、極其悠長的種種變化,染紅霞只覺茫然無措。

    唯一不變的,是耿郎斜斬的一刀,穿過動作奇慢的卓、猱二煞,直到與另外兩條手臂相交為止。

    那是名身著青布棉袍、白襪黑履的矮小漢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

    肌膚黃瘦、須發(fā)焦枯,格住掌刀的雙臂在身前交叉,恰恰擋住面孔,洗舊了的袍袖滑至肘間,裸露的兩條細(xì)胳膊上掠過一抹烏沉鈍光,如銑銅鑄鐵,光華乍現(xiàn)倏隱,染紅霞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耿照斬于瘦漢兩臂之交,迸出“鏗!”一聲激響,如擊鐘磬,驀地時間恢復(fù)流動,戈卓左袖被劃開一道長長刀痕,及時回神,驚險萬狀地避開了斬向背門的剁虎斤;猱猿一把將刃尖斫入地面,喘著粗息,原本冷淡的面孔突然現(xiàn)出鮮活表情,驚懼、錯愕、警省……紛至沓來,光頭上滲出點(diǎn)點(diǎn)汗珠。

    而正面擋住一記“寂滅刀”的青袍瘦漢,悶哼飛出,撞倒成排太師椅,撐起撲跌唧唧哼哼,竟無一霎稍止,好不容易連滾帶爬,一跛一跛地溜進(jìn)簾幔里,明明是三人中武功最高的一個,卻莫名地滑稽猥瑣,染紅霞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只記得那身舊布袍。

    “……慢……”雷門鶴吐出字音,雙目猶瞠,卻不敢相信自己倚為臂助的三名義兄弟,竟于眨眼間盡數(shù)落敗,而他對耿照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一點(diǎn)概念也沒有。

    方才還擔(dān)心他們殺了耿染,從此惹上鎮(zhèn)東將軍,現(xiàn)在則轉(zhuǎn)著念頭找理由,好讓耿照不出手殺自己。

    “戰(zhàn)虎”戈卓、“山無虎”猱猿逃出南陵后各有奇遇,武功已不同既往;那始終隱于后堂的青袍瘦漢“暴虎”極衡,更得高人指點(diǎn),隱有一流高手的架勢,若能發(fā)揮作用,便毋須花費(fèi)重金,聘請雷景玄出手——

    可惜雷門鶴的如意算盤,到這兒算是完了。

    繼蓮臺三戰(zhàn)之后,眼前這名少年,再次讓雷門鶴認(rèn)清了自己的愚妄狹隘。

    明明眼前形勢極壞,他卻有種想笑的沖動,直到耿照扶正了掀倒的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一旁染紅霞雖露出狐疑之色,最終還是依樣畫葫蘆,安靜地坐回原位。

    “我說了,今兒我不是來打架,是來同四太保談事情的?!惫⒄照溃?/br>
    “在我看來,比起什么反賊之類的陳年耳語,赤煉堂之危,是旦夕且死、其巢將覆的程度,四太保實(shí)不該將寶貴的救命時間,浪費(fèi)于拳掌爭勝之處。四太保若想好好談一談,我人還在這兒?!?/br>
    雷門鶴不由得遲疑起來。

    耿照是慕容柔的人,他的立場便是鎮(zhèn)東將軍的立場,今日若非為“十五飛虎”而來,代表慕容默許了他雷門鶴繼續(xù)執(zhí)掌赤煉堂,替鎮(zhèn)東將軍府效力。

    這種事情,拖下水的人身份越高、權(quán)力越大,自己便越安全。試想,若連鎮(zhèn)東將軍本人,都用得昔日惡名昭彰的“十五飛虎”,往后東海境內(nèi),還怕有人重提舊事,欲除“首謀韋逆”么?多年來,令雷門鶴食不知味、睡難安枕的心腹大患,居然就這么露出了一絲曙光,照得明路。

    他將少年的成竹在胸全看在眼里,見戈卓隨手丟棄半截殘竿,猱猿也恢復(fù)原先淡漠近乎呆滯的神情,深知二人皆是亡命之徒,心中止有生死,而無勝負(fù),若有必要,他們能同壓倒性的強(qiáng)大對手纏斗到最后,既不吃軟,也不吃硬,忙豎起右掌,沉聲道:

    “我同典衛(wèi)大人聊聊,你們都先下去罷?!?/br>
    戈卓斜睨著舊日兄弟,一副“你確定么”的輕佻眼神,見老四面色如凝,一步也不退讓,知他已有計較,這才冷哼道:“隨你高興?!滨林惧燹D(zhuǎn)身行出,聲音一揚(yáng):

    “老八!沒死便滾出來罷,你要龜縮到什么時候?人家喊撤啦?!闭邕^高檻,忽又停步,回頭問:“少年,你方才使的是刀法,還是懾魂大法一類的心識之術(shù)?”

    “八爺接了我一刀,自是刀法。”耿照正色道:

    “牽制兩位前輩的,卻是前輩自身的心魔。我不知是什么。”

    “喔?既然說破了,下回再打,不怕沒用么?”戈卓冷笑。

    “前輩知是什么,可見心魔常在。此際再打,只怕還是一樣。”

    戈卓默然良久,直到猱猿走過身畔,才回過神來,冷冷哼笑,趿屐而去。

    那“暴虎”極衡道人——扮作青衣寒士,約莫是掩人耳目——始終沒再露面,耿照略運(yùn)碧火真氣,簾后已無一絲聲息,料想是從堂后掩走,連露臉的風(fēng)險也不肯冒。

    雷門鶴不耐掀簾,才知人去樓空,見耿照投以詢色,苦笑道:

    “當(dāng)年……的大戰(zhàn)中,他被一名高手打破了膽,其后雖有諸般遇合,練就一身高強(qiáng)本領(lǐng),卻成這副模樣,做什么都格外……小心。”耿染聞言相覷,哭笑不得。

    說是“要談”,畢竟一敗涂地,偌大的廳堂里只剩三人,連算人頭雷門鶴都是弱勢的一邊,任人宰割的滋味頗不好受。正斟酌著怎生試探,卻聽耿照道:

    “我聽人說,商談首重誠意。只消有一方無誠,兩邊終究是白費(fèi)了時辰,誰也沒好處。這樣罷,我先拿出誠意,希望四太保也能以誠相待,兩方各取所需,互蒙其利。”說著一揚(yáng)手,將一物拋了過去,

    雷門鶴信手接過,只覺掌中沉甸甸的,卻不是鐵簡是什么?

    “這……”他半信半疑,猜想不到少年何以如此,戒慎道:

    “典衛(wèi)大人的意思,請恕我不能明白?!?/br>
    “若不能提供對方最想要的物事,以最合理的條件,這樣合作起來,未免太沒意思。”耿照笑道:“此物若四太保并不想要,隨手扔了便是,于我無甚了了。倘若四太保覺得受用,我想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br>
    雷門鶴已不存輕視之念,然而少年的氣度,再一次給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眼下,他心里只剩下一個疑問。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彼麑㈣F簡收入懷中暗袋,唯恐多見得片刻的光,少年就會突然反悔,小心問道:“典衛(wèi)大人方才曾說,本幫之危,猶如壘卵,小人不能明白。風(fēng)火連環(huán)塢雖遭祝融肆虐,并未損及本幫根本,這般惡意的流言,大人卻是自何處聽來?”

    耿照微怔,撫膝而笑。雷門鶴見他無言以對,料是虛張聲勢,畢竟剛拿了人家的好處,沒想讓他太過難堪,索性露出會心之色,兩人相視大笑。只染紅霞一人莫名其妙,不明白有啥好笑的。

    “我本來也不知道,是來到此地才知道的?!?/br>
    也不知笑了多久,耿照好不容易收了笑聲,抹去眼角淚漬,搖頭道:“我一見雷逢春,便知貴幫的麻煩,比我想的還要嚴(yán)重。幸而今日有我,四太保算是保住一線生機(jī)?!?/br>
    第二三四折、明如秋水,成竹在胸

    雷門鶴兀自帶笑,眸里卻掠過一抹野獸般的警省,雖是乍現(xiàn)倏隱,卻連染紅霞的眼睛都沒逃過。她甚至猜到他會怎么說。

    “……大人之意,請恕草民不能明白?!?/br>
    染紅霞在心底嘆了口氣。頭一回聽還覺生氣,此際竟有些同情起來。斗劍若是這般出手,性命該交代在這里了,此非狡獪,而是技窮。

    耿照先前既未被他激怒,這會兒自也不覺他可憐,按部就班,穩(wěn)穩(wěn)應(yīng)對。

    “我聽人說,赤煉堂分鐵血兩派,錢為鐵鑄,刀頭喋血,各有各的作派。大太??v橫江湖,碾平仇敵無數(shù),自是血派之首;四太保和氣生財,與越浦舊雷氏、五大運(yùn)轉(zhuǎn)使等利害一致,統(tǒng)領(lǐng)鐵派多年,說是分庭抗禮,但明眼人無不知曉,一直以來掌握赤煉堂大權(quán)的,始終是四太保?!?/br>
    雷門鶴嘿嘿兩聲?!敖餮?,大人切莫認(rèn)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