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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00

分卷閱讀600

    草民安分守己,替將軍大人辦差,大伙給幾分薄面罷了。比之成天打殺的草莽客,聲名自要好些?!?/br>
    “那么……”耿照抬起眼簾,直視形貌猥瑣的初老漢子,笑道:

    “接掌指縱鷹之后,四太保是鐵派呢,還是血派?”

    雷門鶴料他有此一問,索性裝傻到底?!皫妥永锏臓I生,還是過去那樣,該干什么干什么。江湖傳言五花八門,其實(shí)都沒甚根據(jù),赤煉堂只一個萬兒,什么鐵派血派,草民也不知是哪來的。”居然推得一干二凈。

    耿照取出一封便箋,遞將過去。雷門鶴抽出一看臉都綠了,猥瑣笑容僵在瘦臉上,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箋上字跡娟秀,一條條列出時間地點(diǎn),以雷門鶴之精細(xì),掃過兩眼,便知是雷恒春一旬以來出入各處的記錄;若是酒樓之類的公開地點(diǎn),還特別注記人名如“初九月映樓嬋字號樨子廂柳容、覃昭亮在座”,顯示跟蹤之人不僅掌握雷恒春的動向,更清楚他想見的是誰、目的為何,才能從滿座陪客中,點(diǎn)出關(guān)鍵之人——

    雷門鶴頭皮發(fā)麻,抬眸恰迎著典衛(wèi)大人帶笑的溫煦眼光。

    “雷公子在這段時間里,幾乎訪遍了赤煉堂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以及在他們跟前能說得上話的人。在下識淺,不敢輕易斷言,但看起來……像極了借錢調(diào)頭寸哪?!?/br>
    雷門鶴強(qiáng)笑道:“誰知道?雷貓什么爛活兒都要插把手,沒準(zhǔn)缺本錢哩?!?/br>
    耿照搖了搖頭?!拔覐夭槔桌蠣斪用碌漠a(chǎn)業(yè),他若需要借錢,世上就無有錢人了。不過四太保說對了一件事,雷老爺子什么生意都喜歡插上一腳,這回他想做的,是調(diào)人?!?/br>
    “調(diào)人?”一串銀鈴般的動聽語聲迸出,卻是染紅霞詫然回睇。

    “正是?!惫⒄諟匮越忉專骸八奶J樟酥缚v鷹,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便開始緊張啦?;⒒技热ィ抑蟹阑⒌墨C犬,此際便分外扎眼。為防養(yǎng)犬遺患,最好的方法,就只能餓死它。

    “過去大太保尚在,血派猖獗,肆無忌憚,五大運(yùn)轉(zhuǎn)使靠的是誰人保護(hù),才能高枕無憂地從水上淘出金來?四太保見這幫人如此無情,也不是心中沒氣,偏生總壇大火,正是用錢之際;且不說五百名指縱鷹的軍費(fèi),便要籠絡(luò)四部首腦,也須大筆銀錢來使。這著‘釜底抽薪’,不可謂不毒?!?/br>
    染紅霞微微頷首,旋又蹙眉。

    “那雷恒春家里,不是開錢莊的么?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不肯借,同雷恒春父子借,又有甚區(qū)別?何須請他們做調(diào)人?”

    “因?yàn)樗奶K柚y錢,連鑾浦雷氏都供不起?!?/br>
    耿照怡然一笑,轉(zhuǎn)對神色木然的雷門鶴。

    “四太保大概沒料到,除去了共同之?dāng)?,舊雷氏那幫人翻臉的速度,竟得這般飛快。你不怕與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一戰(zhàn),卻怕從此號令難出風(fēng)火連環(huán)塢,偌大的幫子各行其是;就算以兵力一一剿平,結(jié)果還是一樣,半殘的赤煉堂對將軍再也無用,四太?!?,該說是赤煉堂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雷門鶴的確缺錢,然而缺的不是金銀財貨,而是足教整個幫子動起來、對鎮(zhèn)東將軍產(chǎn)生價值的能量,也就是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牢牢握在手里,由漁舟漕船、水路碼頭等諸多營生所組成的“流動的錢”。

    如有必要,雷奮開能毫不猶豫地毀掉這個體系,故成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舊雷氏等共同的大敵。雷門鶴率領(lǐng)眾人對抗大太保之時,鐵派心甘情愿奉其號令,所謀無他,生存而已;如今大敵既去,雷門鶴忽發(fā)現(xiàn)盟友們翻臉比翻書還快,甚至盯著他手里的指縱鷹,防他一如雷奮開。

    況且,在另一名更可怕的“大敵”之前,雷門鶴的表現(xiàn)令人失望透頂,忍到這時才反面,在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看來,說不定算遲了。

    “……你的將軍養(yǎng)鷹放獵,不僅獵物全拿,還拔鷹羽、剔鷹rou,骨血榨盡,點(diǎn)滴不存!你以為我走到這一步,是拜誰所賜?”話已至此,雷門鶴也沒什么好裝的了,仿佛豁出去似,目綻獰光,咬牙道:

    “自他來越浦,所有發(fā)財行當(dāng)全絕了路子,只出不進(jìn),教我等疲于奔命,卻連一丁點(diǎn)好處也沒見!拿棲鳳館來說,工期之短,雕琢之甚,得花多少銀錢?越浦五大家又不是傻子,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你以為,咱們圖的是什么?”

    染紅霞出身將門,對掙錢毫無概念,不知他何以如此激憤。耿照見女郎面露狐疑,從容解釋道:

    “阿蘭山是佛門凈地,據(jù)孝明帝德業(yè)三年頒行的,比丘修行的叢林勝地三十里方圓,最好不要購作私人園林之用。阿蘭山上寺院眾多,景色雖佳,卻無人敢動歪腦筋。

    “將軍在山上蓋行館,算是給地目開了先例,待娘娘鳳駕回京,出錢的五大家齊齊分了這塊寶地,便將富麗堂皇的棲鳳館拆凈,光分地皮,亦是千金難得;說是‘價值連城’,半點(diǎn)不為過。”

    連律法都不是,充其量不過是孝明皇帝在佛誕日例頒的祝詞,在酷吏cao弄下,竟據(jù)此搞垮了一批豪門富戶,為殷實(shí)日虛的朝廷府庫做出卓越的貢獻(xiàn)。此后王公仕紳等,只消腦子沒壞的,莫敢將炒地皮的腦筋動到寺院附近,以免遭人構(gòu)陷,落得家破人亡。

    棲鳳館占地廣袤,考量到娘娘的安危,將整片山坳都圈起來,更擁有俯眺山下三江匯流的開闊視野,經(jīng)將軍之手交付五大家,料想東海境內(nèi),無人敢稍置一辭。就沖這份甜頭,越浦五大家投入銀錢鉅萬,末了連烏夫人想要插手,都還有不樂意的。

    “……原來如此?!比炯t霞露出恍然之色。只是瞧雷門鶴這般模樣,莫非慕容毀約,不肯交出地皮?

    “哼,據(jù)幕府中流出消息,慕容柔從頭到尾,都沒打算交出棲鳳館!”雷門鶴怒極反笑,惡狠狠道:“靖波府那廂公文傳遞,說將軍要在越浦練水軍!合著他想把棲鳳館充作要塞,居高臨下,進(jìn)可攻退可守……他娘的好一只鐵算盤!”不自覺爆出粗口,再無總綰一幫的首腦氣度。

    耿、染交換眼色,面面相覷之余,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的確是著妙棋。

    越浦地處三川匯流車馬要沖,昔年異族入侵時,立有援助太祖武皇帝的卓著功勛,自王朝建立以來,城中商會把持大權(quán),與朝廷派來的父母官串連一氣,互通聲息;通過梁子同之流,甚且勾攀央土任家等權(quán)貴。饒以慕容之精干,也只能設(shè)營谷城,近雖近矣,一旦外敵順江而下,直薄城門,陸路豈能快過水路?谷城鐵騎再迅捷,不免有鞭長莫及之憾。

    一旦駐軍阿蘭山,情況就不同了。

    居于三川樞紐的越浦城搖身一變,頓成鎮(zhèn)東將軍府的水陸要塞,由棲鳳館上號令水軍,何止是互為犄角、易守難攻?算上無所不至的復(fù)雜水道,無論是支援糧秣乃至主動出擊,足教敵人來得去不得。

    仔細(xì)一想,將軍的確沒有承諾過,在鳳輦回京后,將棲鳳館交付越浦五大家以為酬庸,一切都是眾人憑借著商場上互惠互信的經(jīng)驗(yàn),“想當(dāng)然耳”的結(jié)果……棲鳳館尚且如此,可想見在其他地方,將軍對赤煉堂壓迫之狠,絕非是雷門鶴無的放矢。

    三乘論法之后,慕容柔對于赤煉堂壓榨央土流民、致使琉璃佛子有可乘之機(jī)一事,至為不滿,不但讓赤煉堂吐出油水安頓,更縮減其賴以維生的各種模糊空間。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不斷向雷門鶴表達(dá)不滿,甚至試圖越過管事的四太保,逕向?qū)④婈惽椋冀K不得其門而入。

    到這份上,雷門鶴不僅喪失結(jié)盟的價值,其急于接收指縱鷹的舉動益形扎眼,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未必視其為膿瘡毒瘤、欲除之而后快,但餓殺一名隱患的機(jī)會可不是常常能有,適逢總壇大火,四太保嫡系元?dú)獯髠?,趁此良機(jī)向雷門鶴施壓,無論結(jié)果如何,總是己方占便宜。

    雷門鶴啞巴吃黃連,不得已找上雷兆堂父子,極力疏通。

    雷恒春奔走了大半月,便以“雷貓”的面子,也只得了個不冷不熱的回覆,舊雷氏各家都擺出一副“沒有不能談”的架勢,不拒雷恒春游說拜訪,然而各碼頭迄今仍無視總壇號令、未有顆粒供輸,也是實(shí)情。雷恒春今日前來,并沒有什么令人振奮的消息。

    從雷門鶴找回昔日“十五飛虎”的弟兄,充任指縱鷹統(tǒng)領(lǐng),可知此際手里已無可用棋子,對這支勁旅的支配力也相當(dāng)有限,線的戰(zhàn)斗人員或可服膺鷹形子母牌的號令,但高階干部能不能服氣、起不起疑心,答案恐怕并不樂觀。

    如今,戈卓、猱猿、極衡等身份暴露,四太保的盤勢劣極,連染紅霞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若易地而處,除了束手待斃,似也無更好的辦法——

    “幸而今日有我,四太保算是保住一線生機(jī)。”

    可耿郎偏偏如是說。這一局,該怎生解法兒?

    雷門鶴顯也在等他亮出底牌。

    “其實(shí)簡單得很?!惫⒄盏溃骸爸幌奶[下筵席,讓咱們倆吃好喝好,平安走出莊子大門,春春那廂便好談啦?!比炯t霞俏臉茫然,雷門鶴雙眼一亮,突然明白過來。

    鎮(zhèn)東將軍跟前的紅人親訪,和雷門鶴巴巴地往驛館求見,意義截然不同。在這個節(jié)骨眼,誰能打開鎮(zhèn)東將軍攢緊的結(jié),哪怕只是松脫些個,立時便成赤煉堂諸系所望;雷門鶴緣此失去龍頭寶座,自也能以同樣的方式取回。

    經(jīng)愛郎提點(diǎn),染紅霞恍然大悟,心念一動,暗忖:“難怪適才在莊外,雷恒春如此興高采烈,怕他一見耿郎,便知游說有譜;反應(yīng)之快,猶勝于雷門鶴?!辈唤麑δ敲记迥啃恪⑿θ萦H熱的白嫩青年另眼相看,未敢以輕謔視之。

    雷門鶴江湖混老,若非防耿照一如將軍探爪,料想不會不明白這一節(jié);思慮一通,知耿照今日上門,本身就是件大禮,這禮居然還是送在前頭的,不止意誠,更顯成竹在胸,既給得出手,也拿得回來,不怕蝕本。

    對照他未聲張戈卓等“十五飛虎”的匪寇身份,足見善意,雖說要壓服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尚須若干實(shí)利,畢竟是拿了他人的好處,再繃不了面皮,起身團(tuán)手,長揖到地:

    “典衛(wèi)大人的氣度,我雷門鶴算是服了。先前諸般冒犯,諒必不入大人眼中,我就不來陪禮致歉的虛文了。今日之后,只消我雷四還能於越浦立足,大人這個人情,總能還的。”

    這幾句說得平淡,卻無先前之偽詐,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一絲匪氣,似才是本來面目。耿照起身還禮,直視錦服漢子,道:“禮尚往來,日后我欲由四太保處取回一物,兩相抵過,也請四太保不要見怪?!?/br>
    雷門鶴抑住伸手去按內(nèi)袋的沖動,強(qiáng)笑道:“大人若不舍這鐵塊,我還大人便是。”耿照搖頭:“我所欲者,恐甚此物,故先行告罪?!崩组T鶴料他不知鐵簡用途,暗松了口氣,笑道:“大人言重?!?/br>
    耿照以指叩案,娓娓道:“四太保知城外金環(huán)谷么?原先的物主犯事,教將軍抄了,遺下地皮,以及大批粉頭龜奴,惶惶如無頭蒼蠅,不知所措。聽聞當(dāng)初主持場子的翠十九娘,正在找尋新的股東,貴幫五大轉(zhuǎn)運(yùn)使們?nèi)粲信d趣,倒是絕好的機(jī)會?!?/br>
    雷門鶴沒料到他帶著染二掌院,居然敢說得這樣直白,拿不準(zhǔn)耿照在此事里扮演的角色,試探道:“莫非大人與那金環(huán)谷的新股東相識?”雖不信慕容帳下,有敢索賄徇私的蠢蛋,到底還是小心為好,先問個明白。

    耿照搖頭?!拔也蛔R翠十九娘。只是聽說消息,報與四太保知曉。無論誰人入股,均與我無關(guān)?!币慌匀炯t霞端坐如恒,未露尷尬扭捏,顯是對他信任已極,無有一絲動搖。

    有了這塊香餌,要說服舊雷氏那幫人,雷門鶴底氣更足,索性省去作揖道謝的工夫,單刀直入?!暗湫l(wèi)大人有什么用得上雷某的,這便直說了罷。你再與我拐彎抹角,只怕我今夜睡不好覺。”

    耿照不覺微笑,點(diǎn)頭道:“我想同四太保打聽個人?!?/br>
    “誰?”

    “南宮損。”少年怡然道:“‘兵圣’南宮損?!?/br>
    “秋水亭的‘天眼明鑒’?”雷門鶴垂落眼簾,然而眉宇間乍現(xiàn)倏隱的微微一跳,仍未逃過耿照的銳眸?!按笕耸菆蠖鲌蟪鹉?,還是贖典取物?”

    “都不是。只是有點(diǎn)事,想借沉沙谷場子一用,問四太保打聽打聽,南宮損這人公正不公正。”

    “風(fēng)評不惡,南宮老兒想來也是有分寸的。大人若是擔(dān)心‘天眼明鑒’偏頗,似不必過于憂慮?!?/br>
    耿照淡淡一笑。“如果……除了公正以外,我還想確認(rèn),無論如何南宮損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呢?”

    “那我只能說,秋水亭與南宮損,乃是這世上能用銀錢買到的最公正處,再沒有比他更公道的了?!崩组T鶴抬起頭來,露齒而笑,猥瑣的倒三角臉上閃過一抹危險而囂悍的獰光,又似隱忍著無比得意:

    “大人要不猜上一猜,誰是秋水亭最大的債主?”

    ◇◇◇

    “真沒想到,南宮損……竟是這樣的人!”染紅霞駕著馬車,雖是自言自語,卻有著難掩的忿忿不平。

    身為東海武林的一份子,她一直是的忠實(shí)讀者,雖未必認(rèn)同其中的內(nèi)容,對秉持公道的秋水亭與“兵圣”總有一份禮貌性的敬重,總覺能在紛擾的江湖中持正立論,委實(shí)不易。

    可惜這敬重,也只到今日為止。

    雷門鶴毫不留情地揭露沉沙谷秋水亭的真面目:南宮損打著“天眼明鑒”的旗號,私受委托,在各種裁決公證中,為請托的一方牟取利益。早在總瓢把子掌赤煉堂時,雷門鶴便多次與南宮損合作,兵不血刃地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