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來了一個曹九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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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端的是無邊的輕佻,一句話里頭能繞幾個彎,裊裊轉(zhuǎn)轉(zhuǎn),怕花坊的女子都沒有他能這般極近嫵媚與討巧。只偏他是個男的。 在這京城之中同人這樣講話的,除了京都首富曹九臺之外,還有哪位? 言照清漠然偏頭看去,就見曹九臺打著紙扇慢吞吞自東邊來。 這曹九臺,是男子卻生女相,面上愛帶笑,雙眸和唇角時時含著春意,偏他身材頎長,身形雖不如練武之人魁梧,但也較普通男子結(jié)實(shí)。此刻,這男生女相的京都首富吊兒郎當(dāng)穿一身大袖衫,衣襟也沒拉好,露出胸膛一大片肌膚,發(fā)髻也微微亂著,不知道是剛從哪位姑娘的床上爬起來。 他以往同他也不太熟,見過幾面,場面上的客套話也說過一些。今日這一面,言照清沒來由地覺得曹九臺的熱絡(luò)來得十分的——怪異。 像聽說他在此處,特意來看熱鬧的。 言照清這么冷眼瞧著他走近,面無表情,森然的眼色之中還略微透著鄙夷。 曹九臺清晰瞧見那鄙夷,倒也不惱不介意。 商賈之輩,哪兒能入這意氣風(fēng)發(fā)的言小郎君的眼睛? “我說言大人吶,你將咱們這坊貿(mào)貿(mào)然就這么一封……我今日在外頭可還有正經(jīng)的大生意要談,這要是談不上,產(chǎn)生了損失,這銀兩是請執(zhí)金吾給我擔(dān),還是我上言家去討?” 曹九臺還未走近,言照清便已經(jīng)又蹲下身子,繼續(xù)往旱溝里頭探看。 問話沒個回應(yīng),曹九臺還是不惱,失笑出聲,用了巧勁拂開唯恐他擾人辦案而來阻攔的執(zhí)金吾,蹲在言照清身旁,一身濃重的女子脂粉香將言照清熏得半瞇了瞇眼。 “言大人這是在瞧什么吶?東西掉溝里了?” 言照清偏頭看他,“曹掌柜的可真是好興致,什么時候萬民坊也成了你的地盤?” 言照清可聽說,曹九臺一向不喜非李朝人,他覺得他們是下里巴人,沒法給他帶來買賣,還將京城的風(fēng)水人情擾得污穢不堪。而這萬民坊,他可是從來不肯踏足一步的,對外說的是里頭鄉(xiāng)下人的泥土味和狐sao味重,他聞不慣。 這會兒倒是一副在坊中睡了一夜的模樣。 言照清不作他想,只覺得曹九臺大概是昨夜封坊之前進(jìn)來的,執(zhí)金吾將各個坊門一把守,他出不去,不得不在房中留宿了一夜。 但瞧曹九臺此刻這如貓偷了腥的饜足模樣,身上又帶著女子的脂粉氣,他也是男人,風(fēng)月場所也是見識過的,曹九臺昨夜在這兒做了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得到。 果然,曹九臺一手?jǐn)R在膝上,挺直了腰背,興致盎然用扇子扇風(fēng),同言照清回味一副美妙滋味一般,“自然是萬民坊中的北游歌姬。言大人有機(jī)會可要去見識見識,北游女子擅舞,腰肢尤其細(xì)軟,身段尤其曼妙,再配上那如黃鶯出谷的叫喚,那滋味可比聞名天下的雀州女子還要美妙上許多吶!” 說著將扇子一收,在另一手掌心敲打,十分遺憾,“只是我今日還有一樁大生意要談,若然,非得做個在牡丹花下死的風(fēng)流鬼不成!” 言照清斜睨他,面上鄙夷更重,站起身來,招來一個執(zhí)金吾,附耳低語交待了幾句,瞧著曹九臺還蹲在溝邊,眼色晦暗,瞧著那溝里頭,唇邊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此刻勾起來的一個彎角。端的是—— 十分滿意,又帶著得逞的愉悅。 言照清心頭一動,直覺一瞬間就涌上了心頭。 莫非這曹九臺…… 自在亓州察覺廢太子黨的蛛絲馬跡起,言照清便開始留心這京都首富曹九臺。廢太子黨在亓州的落腳的廢宅子是掛在曹九臺名下的,言照清去當(dāng)?shù)刂h那兒打聽過,也查過在縣衙備案的地契房契,那宅子確實(shí)是曹九臺約莫十年前買下來的。當(dāng)?shù)刂h也還記得,十年前從京城來了個失意的商人曹九臺,說是在京城生意不順,心灰意冷,要定居亓州??少I下了宅子后,還沒等重修呢,這曹九臺同知縣喝了兩頓酒,突然有一天就匆匆收拾了行囊,說是得了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要再上京城大展宏圖去。 這一走,就是十年沒回來。他當(dāng)時斥全身家當(dāng)買下的大宅子沒人打理,就這么一天天荒廢下來,傳聞里頭還鬧鬼,也沒人敢進(jìn)。 言照清也曾懷疑過曹九臺是廢太子黨的金算盤,這十六年廢太子黨在李朝各地造的大大小小的亂子,沒有一個強(qiáng)有力的金算盤支撐可不行。 但他自亓州回來之后,派人去查,查到的曹九臺的資金動向卻十分明確,并沒有大筆銀兩去向不明的情況。 言照清想著,真要查這個人,約莫還要些時日。曹九臺能成京城首富,除了他那八面玲瓏又長袖善舞的做派,自然還有聰明的腦子。他像一只濕滑的多手的花枝,給你看的全是他想給你看的。 他方才不就自己提到了雀州么?雖說雀州的女子能歌善舞,但山高路遠(yuǎn),雀州人少有進(jìn)京,雀州歌姬或是娼家在京城的名聲也還沒打出響來。 雀州…… “曹掌柜的是從雀州回來?” 瞧見言照清有心要同他攀談以打發(fā)時間一般,曹九臺起先一愣,隨即立即笑開,像攀上了一根高枝,同言照清諂媚起來。 “上兩個月才走了一趟,見識了雀州的風(fēng)土人情?!?/br> 言照清略挑了挑眉,“哦?是走親訪友,還是——” “嗐!做點(diǎn)兒小生意?!辈坏妊哉涨鍐?,曹九臺笑著打斷言照清的話,頗為體貼不需官家多問一般,自顧自將事情交待了,“聽聞雀州有一批好茶,種植和采摘過程尤其繁瑣又難得,一年才產(chǎn)出五斤。去年我沒趕上好時候,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被人家捷足先登,買走了。這不,今年我早早出發(fā),將那茶重金買了回來。有兩斤已經(jīng)借著戶部容尚書的名義進(jìn)獻(xiàn)給咱們天子爺了,言大人若是想嘗嘗,回頭我叫人送二兩到府上?” 言照清皮笑rou不笑,“曹掌柜的這可算公然行賄么?” 曹九臺面上微微一愣,立即抱手作揖,“言大人這是說的哪兒話?不過是朋友之間的走動和饋贈罷了,哪兒就……何至于稱得上是行賄?” 先前去的那個執(zhí)金吾再返還,兩手分別拿了兩把點(diǎn)燃的火把。言照清接過其中一把,瞧了曹九臺一眼: “封禁要持續(xù)幾日,曹掌柜的可得在坊中找好落腳地,好好住下?!?/br> 說罷,跳進(jìn)旱溝之中,身后跟著一個執(zhí)金吾。 曹九臺瞧著他被蓋板一遮就沒了的身形,等到連火把光都沒了,那賣包的老頭子也如釋重負(fù)一般忙不迭走了,才咬牙切齒暗罵了一句,雙眼陰鷙,全然不復(fù)方才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印?/br> “言照清,你瞧著吧,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