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任妙彤沉聲言，“抬起臉來。”

    作者有話說：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守歲

    為何偏就讓她抬起臉來, 秦葶不明所以，卻還得照做。

    一雙清澈的眼眸似山澗溪，不帶半點(diǎn)雜質(zhì), 亮黑的目珠似有星光。

    瞧的出眼前的姑娘未施粉黛，卻獨(dú)有一股清透的氣質(zhì)。

    何呈奕若動(dòng)心也不奇怪。

    此刻任妙彤更信那個(gè)傳言。

    關(guān)于那個(gè)宮女的傳言。

    她不甘心，與何呈奕十二年未見, 怎的就讓旁人捷足先登了呢？

    她還沒有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是如何的日思夜想，怎的他便能有了旁人，還是一個(gè)低賤卑微的宮女！

    眼前人情中神緒復(fù)雜，將秦葶看的心里發(fā)毛，不知是否哪里做的不妥, 怎就偏卻被人單拎起來。

    心下一陣惶恐。

    好在沒有僵持太久，任妙彤也還算有些理智, 步子朝后退去, 吩咐道：“既人已來齊了，那便賞吧?！?/br>
    秋梨帶著人舉了托盤過來，從左至右每人發(fā)了一小荷包銀兩，那小荷包小巧精致, 頗為講究, 為了今次，可見任妙彤是下了血本。

    秋梨一邊替她主子發(fā)銀子一邊賣好道：“今年, 是我們妙才人頭一年在宮里頭過年, 突然離家有些不適，也顧著讓大伙兒同樂, 往后咱們也相互有個(gè)照應(yīng)?！?/br>
    說這話, 大家便以為是妙才人想要與他們這些御前的人打好關(guān)系, 尤其是齊林，興許往后在皇上面前也能替她美言幾句。

    這也不奇怪。

    宮里新進(jìn)的女子們，這樣的倒也不在少數(shù)，但從這沉甸甸的荷包看起來還是妙才人出手更闊綽一些。

    秋梨走到秦葶面前，腳步頓住，同方才她主子一般。

    她自身側(cè)宮人手舉的托盤中拿起一只荷包放在手中，卻不急著遞出去，反而是借此也上下打量了秦葶一番。

    秦葶便覺奇怪，她的目光更是奇怪，隱隱讓秦葶想起來一個(gè)人，那便是在行宮里被人打的不成似人形的張淑婉。

    因曾遇過這種人，所以今次再逢便小心了些，看來這銀錢是不大好收的。

    方才那任妙彤倒是沒瞧著對(duì)她有所記恨，可秋梨眼底倒看不出友善。

    若被宮里的宮嬪給記恨了，往日只怕是又有她的麻煩，秦葶如是想。

    “這個(gè)給你，且拿好了?！鼻锢嬲f道，似話有深意。

    自她手中接過荷包，的確沉甸甸的，但這銀子她拿著不踏實(shí)，倒沒那般喜悅。

    一圈兒過，銀子發(fā)完，秋梨帶著人站到一側(cè)。

    齊林手中拖的荷包稍大，他將東西收好，而后道：“奴婢們謝過妙才人的賞賜。”

    話落，便帶著宮人們齊齊福身謝恩。

    頭才低下，禮還未成，便瞧見雨花閣外進(jìn)來個(gè)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是先前被秦葶騙過鑰匙的那個(gè)，直到現(xiàn)在秦葶見了他仍覺著有些過意不去，且將頭壓的更低些。

    “小人見過妙才人，”他先是問禮，而后才向齊林道，“公公，此刻皇上正打外頭路過，瞧見這里人頭攢動(dòng)，特命小人過來瞧瞧。”

    宮人受賞賜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可將人獨(dú)叫到旁處來領(lǐng)賞賜卻是獨(dú)一份兒，恰又被皇上瞧見，齊林面上多少有些緊張。

    可任妙彤一聽皇上來了，目光便忍不住朝外飄去，先一步行去見禮去了。

    雨花閣外便是何呈奕的步輦，他高坐其上，于青松白雪的景色間似謫仙人一般。

    一見是任妙彤出來，何呈奕不免輕皺了眉，“這是在做什么？”

    他問。

    任妙彤抬眼，回道：“回皇上，臣妾想著御前的人照顧皇上有功，自要犒賞一番的。因此臣妾自作主張，將他們叫到雨花閣來賞些銀錢?！?/br>
    本意也不是如此，不過是想見見那個(gè)與何呈奕有牽扯的宮女，只是若在華宵殿未免太過放肆，只好將人叫來雨花閣。

    這些小伎倆何呈奕于年少還是太子時(shí)便在宮里見過，無非是一些后宮妃嬪想要拉攏皇上身邊的人，借此萬事可得先機(jī)。

    只是他沒想到，旁人也便罷了，這看起來老實(shí)巴交的任妙彤竟然也有這手。

    “妙才人有心了，可賞完了？”他面無表情又問。

    “回皇上，已經(jīng)賞過了?！彼蠈?shí)回道。

    “既如此，妙才人便回去吧，”何呈奕顯然對(duì)她此舉并不滿意，還不忘加諷一句，“既才入宮，有時(shí)間該多去皇后那里坐坐才是，皇后是后宮之主，有些規(guī)矩總會(huì)教你?！?/br>
    今日對(duì)任妙彤來說，著實(shí)得不償失。

    是她太過于莽撞了些。

    “是?！彼垌瓜?，有些傷色。

    齊林見圣駕又起，忙招呼著人都跟上。

    果然，在隊(duì)伍中，何呈奕瞧見了秦葶的一顆圓頭。

    那隊(duì)伍隨著步輦之伐一同歸去，沒走出多遠(yuǎn)，何呈奕便僅用眼角掃著輦下的人道：“齊林，朕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的膽子越發(fā)大了，敢隨隨便便帶著朕的人出去。”

    聽的出，他指代的不是旁人，而是秦葶。

    他不是怪齊林帶著御前的人跑這里來領(lǐng)賞賜，而是怪他帶著秦葶來到旁的宮嬪面前。

    當(dāng)然齊林本意是好的，卻不想惹得何呈奕不滿，也不敢狡辯，只道：“奴婢有罪?！?/br>
    好在何呈奕沒有過多怪罪，亦沒同他計(jì)較，只將目光淡然自他臉上掃過，而后又正視前方。

    宮里有座藏書樓，得閑時(shí)何呈奕便來轉(zhuǎn)轉(zhuǎn)，步輦一路抬行至樓前停下。

    他自輦上下來，大步上階，殿門為他大肆敞開，他還未朝里踏步，便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直朝向后，尋著那一顆圓頭。

    秦葶有意往后躲了躲，奈何齊林在一側(cè)拿著拂塵木柄輕捅了她手肘一下。

    傻也裝不得，只能出列。

    何呈奕的目光這才自她頭頂收回，而后大步邁入藏書樓中。

    這是秦葶頭回來這里，也是頭回明白了何為旁人說的‘書香氣’。

    果真，是香的。

    此樓共有三層，每層皆設(shè)高大通頂?shù)奶茨緯?，架上齊整整的擺著冊子，外封精致，每本書冊上面都有字，秦葶放眼一望，就沒個(gè)她認(rèn)識(shí)的。

    只覺著這里木架上陣陣幽香，尤其好聞。

    隨著何呈奕踏上二樓，行走于樓梯間時(shí)，何呈奕朝身后瞥了一眼，正巧瞧見秦葶手里攥著的那只荷包，冷言道：“這種東西你拿它做甚？”

    秦葶低眼瞧了自己手心已經(jīng)握出汗的荷包說道：“這里是妙才人賞的銀子?！?/br>
    這個(gè)‘賞’字，讓何呈奕這一剎心里很不舒服。

    他可以賞秦葶任何東西，但旁人不能。換句話說，這世上，唯有他可對(duì)秦葶用這個(gè)字眼兒。

    “扔了?！彼渎暤?。

    秦葶腳步在樓梯處頓住，手上的可是白來的銀子，她哪里舍得。

    “朕讓你將它扔了?！彼貜?fù)一遍。

    “為什么要扔，哪有扔銀子的?！鼻剌悴粷M地嘟囔道。

    “朕缺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隨意賞你的哪件首飾不比你手里這東西值錢？”

    秦葶不知他又生哪門子氣，但這銀子她不想丟，他給的首飾是值錢，但出了這座皇城，連當(dāng)都當(dāng)不成，在她這便算做是無。

    若有朝一日真的想跑，還得是真金白銀來的實(shí)惠。

    “我不扔，”她將荷包塞進(jìn)衣衽里，只是這荷包造型過于飽滿，一塞入衣衽便鼓出一角，遠(yuǎn)看上去顯得不倫不類，“我收好不就好了?！?/br>
    “狗rou上不得席，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出息都沒有，”見此，他竟有些無奈，“朕警告你一次，旁人賞你的東西你不能收，再收朕就砍了你的手！”

    懶得理他，秦葶也不回應(yīng)，且隨他說什么。

    聽人講宮中的藏書樓里珍留著各朝名家名作，或是山珍草記，豐達(dá)典籍，皆是孤品，一應(yīng)俱全，僅單一本便價(jià)值幾何。

    這般貴重的東西，秦葶可是連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弄壞了，她十雙手可不夠何呈奕砍的。

    且遠(yuǎn)遠(yuǎn)觀著飽飽眼福即便是了。

    何呈奕在前翻動(dòng)書頁，聽著身后倒是安靜，扭身瞧見秦葶站在窗前望天。

    他將目光收回，難得溫聲道：“除夕宮宴，朕可給你個(gè)恩典，讓那個(gè)小雙入宮與你一起守歲。”

    原本神游在外的秦葶聽到此事倍感意外，她不確信的扭過身來，試問道：“真的？”

    “君無戲言，你沒聽過？”

    見此，秦葶心里倒是歡愉許多。何呈奕別過眼去瞧看她，見她正蒼蠅挫手般抿著唇悄然在后傻笑，何呈奕緊隨著亦勾了唇角。

    心道：“還是和從前一樣傻氣?！?/br>
    ......

    燕棲閣。

    白瓷的杯盞不慎被任妙彤打翻在地，飛濺起的碎瓷片正好刮在她的手背上，一道不算長的口子，里面沁出血色來。

    她手隨意搭在身前，秋梨跪在她腳邊給她上藥，任妙彤似不覺著疼，雙目放空，有眼淚掉下來，卻不是為著手上的傷口，而是為著何呈奕。

    自打從雨花閣回來，她便一直哭到現(xiàn)在，并未有過嚎啕，只是默默流淚。

    “我不過是想賞些東西，不過是想見見那個(gè)宮女，他憑什么那么說我......”

    “我又沒將她如何，他為什么要我去皇后那里學(xué)規(guī)矩......”

    “秋梨，你說怎偏卻那么巧，他能那個(gè)時(shí)辰去了雨花閣？他是不是怕我為難那個(gè)宮女，所以跑過去救她？”

    “燕棲閣，燕棲閣......燕棲，厭棄.......”她深喘一口氣，“他厭棄我，所以將我丟到這燕棲閣來......是不是......”

    自回來除了哭便是這般自言自語個(gè)不行，越說越偏執(zhí)，越說越離譜，生怕她鉆了牛角尖兒又犯病，秋梨忙安慰道：“小姐，你看你想哪去了，皇上只是恰巧路過，他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再說了，那不過是個(gè)傳言，誰也沒親眼見著他對(duì)那個(gè)宮女如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