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夏貴妃 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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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荻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另外一邊,大理寺的眾人也十分古怪。 “這等大事,鴻臚寺那邊本來是嚴(yán)陣以待,以為北燕要借題發(fā)揮,吵架的準(zhǔn)備都做好了,卻不知為何,北燕的使團今天都像死人一樣不敢吱聲?!?/br> “聽說陛下殺了個韃子,是不是怕了?” “不像啊,這事又壓不住,肯定是要傳出去的,北燕的人傳和其他人傳又有什么不一樣,何況是這等利好他們的事?!?/br> 夏洛荻微微挑起了眉。 北燕人為什么不敢吱聲?很簡單,昨日的除夕宴,不止是朱瑤兮,在場其他的北燕人也看到了睚眥的疤痕。 她不禁捻摸起了懷里的玉佩……那是從樹里隨著常后的尸身啟出來的。 紫都長夜盡,死生與君同。 “紫都”對“朱京”,“長夜”對“天明”。玉佩上的刻字再再昭明了原主人的身份,其雕刻的樣式雖然不與睚眥臂上的完全吻合,但那是因為小孩子長大了,幼時的燙痕也跟著撐大了所致。 答案很明顯了,韃子可汗死在了大魏,北燕的人本該就勢把事情鬧大,可問題就在于兇手正是這個流落在魏國的“太子”。 若是保他,就得罪了韃子不說,還會引起魏國的懷疑。 若是表態(tài)支持韃子向魏國要交代,一個不慎把太子害死了,這些人回去都要掉腦袋。 而且如她所料不差,朱瑤兮很快就要來請她幫忙保住睚眥了——這是她和朱明約定來大魏的條件。 可睚眥在找死……到底是什么讓他攬下這樁罪? “夏校尉這次很難脫罪了。”蘭少卿簡單推想了一下,臉上滿是擔(dān)憂,“他是當(dāng)著那些韃子的面突然認(rèn)罪的,陛下想保他就很難了?!?/br> “突然?” “對,突然認(rèn)罪,看上去心情不太好?!?/br> 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里不安地跳動著,夏洛荻問道:“睚眥人呢?” “在天牢里……老地方?!?/br> 夏洛荻脫去了麻布外衫,秉燭走過一排排牢房,路過許多被抓進來的韃子們關(guān)押的地方,最后來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大理寺里,睚眥是單獨有個牢房的。 秦不語離開之后,比起待在羽林衛(wèi)的營所、或是空蕩蕩的樂相府,他好似更喜歡這里。 睚眥抱著膝蓋坐在石榻上,見了她來,道:“你這次來看我,還挺快的,五個時辰就來了?!?/br> 夏洛荻的視線掃過這間牢房里每一塊地磚,上面四豎一橫地算著許多數(shù)。 “你又在劃地磚了?!?/br> “我無聊啊,爹?!?/br> 每次睚眥被關(guān)進來,都要算夏洛荻隔多久會來看他。 有時幾個時辰,有時幾天、幾個月。 這是他從小在養(yǎng)死士的地方養(yǎng)成的習(xí)慣,關(guān)進看不到黑夜白天的斗室里等馴養(yǎng)人開門,掐著時辰算,開了門就算活過一天。 直到那天,這個要當(dāng)他爹的人走進來,拆了那暗無天日的地牢。 天光刺眼,就再也沒有黑過。 其實他從來沒給這個“爹”長什么臉,大多數(shù)時候只會覺得她是一個沽名釣譽的假人……以至于他總是想證明小時候見到的那個背著光打破地牢的人是個幻覺。 這番回憶只是一閃念的功夫,睚眥坐起來時,看到夏洛荻索性也在牢門外坐下來,像是被私塾先生約談的父母一樣,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為什么認(rèn)罪?” “人是我殺的,就認(rèn)罪了。不是你教的做人要誠懇嗎?” 睚眥一臉無謂,甚至還很有興致地說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養(yǎng)著我是做什么,街頭上隨便找個孤兒,都要比我好養(yǎng)一些,沒準(zhǔn)還能指望著考個秀才舉人什么的光耀門楣?!?/br> “你渾說什么……” “可你還是收養(yǎng)我了,我原本只以為你是在乎名聲而已,但看你如今安安心心地做皇帝的女人……你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歡做無用功吧,爹。” 這個“爹”字已然含了幾分嘲諷。 遠(yuǎn)處韃子的牢房里,罵聲漸漸小了下來,夏洛荻看到了他們似乎在注意這邊的對話,也聽到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不得不壓低了聲音道: “昨天你離宮之后見過誰?” “那我可見得多了,賣燒餅的老吳、打酒的何娘子、進香料的徐大娘……” “睚眥。” “也都算是養(yǎng)過我的人,你教的那些圣賢廢話,我別的記不住,只記得‘衣食父母’這四個字……所以我一直覺得,養(yǎng)恩大過天?!?/br> “……” “可你養(yǎng)我時,是把我當(dāng)賭桌上的籌碼用,還是當(dāng)家人呢?夏洛荻?!?/br> 夏洛荻一怔,手里的睚眥玉佩似乎有些發(fā)燙。 “你要是拿我做報仇的籌碼,大可以早說啊?!彼χf話,漆黑的眼仁里卻殊無笑意,“你要報復(fù)那殺你和我娘全家的北燕,我這不就……都還給你了?” 第112章 紅線 昨日金華殿除夕夜, 朱瑤兮挽著夏洛荻走后,睚眥閑來無事,想起封琰說過那北燕來的婆娘很危險的話, 索性就跟上去看一看。 也就是那么剛好,梅雪花枝間, 他看到夏洛荻帶著一臉?biāo)麖奈匆娺^的冷漠神情說著他的身世。 “我豈知是真是假?” “此物,可是朱明之物?” 那位西陵公主一見之下,同樣也拿出另一片同樣的玉佩,俱是同一塊玉石所鑿, 乃朔北侯為一對子女所定的貼身之物。 “是我小瞧你了……你布局多少年了,就等著今日拿捏我燕國的咽喉?” “所謂南秦北珠, 豈止你一人將世人耍弄得團團轉(zhuǎn), 我棋簍里有的是棋子,你可要一試?” 之后的話睚眥沒有聽下去, 離開宮闈時,他有感到那些陌生的北燕人將復(fù)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然后他逃了。 小時候的事他記不清了, 好似是一個不知道是他生母、還是奶嬤嬤的老婦被北燕的騎兵砍了, 街邊有人牙子一戶一戶地搜檢民居,從死人堆里把他帶出來,裝上車賣給了一方豪強。 數(shù)年的死士訓(xùn)練, 有的小孩熬不過死了, 有的出去出任務(wù)死了。 熬到要“出貨”的時候, 命運又把人生以一種粗暴的方式還給他了。 一個朝廷里大官的爹,一個美貌傾城的娘,他能去讀書、習(xí)武……甚至也去考了那些勞什子舉人。 睚眥這么多年以來總覺得那不是真的。 果然, 是假的。 此時此刻, 他竟有些釋然地看著牢門對面的夏洛荻, 問她:“……這么多年,你養(yǎng)著仇人的兒子,是什么感覺啊?!?/br> 這么多年以來,夏洛荻是第一次對睚眥啞口無言。 良久,她抬起眼,低低說了一聲:“抱歉……” “到什么歉,我又不是恨你什么。”睚眥盯著地上的磚石,一筆一劃都是這些年無解的困惑,“啊,對了,我還說的少了。你不止養(yǎng)了個仇人的兒子,還嫁給另一個仇人的兒子……待在這么多仇人身邊,你是不是每天都像活在地獄里一樣?” 他說不上恨,也說不上怨,只覺得荒唐。 “你怎么活下來的?” 一字一句,像是在她心里挖了個洞,始終維持的淡然假象一點點消磨殆盡。 其實她想過無數(shù)次——要不然,就不恨了吧。 忘了秦不言那個名字,就當(dāng)個心事不言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秦家的仇從未淡去。 “我……在這大理寺里,六年間,經(jīng)手六百一十樁命案,其中八成皆是亂世遺毒。那些百姓,都將他們破亡的家族人命算在了秦家頭上?!?/br> “如果不是秦家叛國,那他們或許還和家人在一起過除夕?!?/br> “他們也沒家了,他們的家找誰要呢?” 夏洛荻怔怔地說著,看著睚眥道:“我不想活了……這句話我在這里想過太多次了,可我不活,就沒人告訴他們,命該找誰討了?!?/br> “有時我想著,不然就賑災(zāi)的時候被洪水沖走了,或者辦案時被兇犯殺了吧?!?/br> “這樣我家人在下面問起我來,我就可以說,我盡力了,只是沒來得及給你們報仇……如此而已?!?/br> “你問我養(yǎng)你是不是為了拿你做籌碼向仇人討命,是,我也不止一次想過,只要身邊對報仇有價值的,我都這樣想過,你是這樣,封琰也一樣?!?/br> “睚眥……可人終究還是活著好,我不能自己走出來了,卻看著你陷進去?!?/br> “你可以不說話,真相我來查?!?/br> 睚眥漆黑的眼睛掩在陰影里,許久,見她要走,才啞著嗓子問道:“你要救的是燕國皇帝的兒子,你不怕我得救之后,跟那些北燕人去了他們的國,釀成大禍?” 夏洛荻定住了步子,另一道人影出現(xiàn)在牢門前,對睚眥道。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便是滔天大禍也不必向她討,那是我的事?!?/br> 天子守國門,那是他的事。 睚眥笑了一聲。 他總算明白,夏洛荻是怎么活下來的了。 笑過之后,他又說道:“我去的時候,那韃子已經(jīng)死了,有個人殺了他,他自稱是嘯云軍出身,受奉秦家大小姐的命,來向魏國報仇的。” …… “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 刑部大門外,即將卸任的刑部尚書薄有德站在道中,遠(yuǎn)遠(yuǎn)看到自己手下的人空手而歸,頓時大怒。 “不是你們先到的嗎?!那韃靼可汗的尸體怎么沒搶回來!” 差役們一臉頹喪,道:“回部堂大人的話,大理寺離案發(fā)的地方近,小的們緊趕慢趕,還是讓大理寺的人捷足先登,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把尸體裝車帶走了。” 薄有德大怒著踢開一個差役:“真是一群廢物,好不容易……這么大的事,人兇并獲,擺在眼前的功勞你們都能放跑,真是一幫廢物?。 ?/br> “部堂大人。”被踢的人委屈道,“那秦姝的案子眼下已然無能為力,最后這任期,咱們掙個榮歸就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