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怎么在這里？”片刻慌亂后，朱雪心很快恢復(fù)平日的囂張跋扈的樣子。

    “哪得問問您二位了?！别⑻K站到兩人面前，上下打量半個身子擋在朱雪心前面保護(hù)的趙響山，“我記得與趙公子交好的是杜生，而非杜夫人吧，怎么，兩位認(rèn)識？”

    “關(guān)你什么事！”朱雪心欲從另一邊離開，被重華以身體擋住，只能作罷。

    “是不關(guān)我什么事情?！别⑻K兩指相撮，吹掉食指上并不存在的污垢，笑道，“只是不知若杜生知道曼娘失蹤，她的好姐妹被人害死與朱小姐有關(guān)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你威脅我？”朱雪心自小長大，在整個梅隴就連里宰大人見了都得給上三分薄面的，近幾日卻連番在稷蘇這里吃癟，偏偏還拿她沒有辦法，“我從未說過不認(rèn)識趙響山，你自己猜錯了怪不得別人！”

    “是嘛，那有婦之夫與未婚男子單獨幽會在南書齋幽會，這個不是我猜的了吧？”朱雪心囂張跋扈一千金，主動多次追求杜生，在他面前努力扮演賢惠的樣子，自是真心愛慕，與趙響山的關(guān)系倒像是共同守著某個秘密，而這個秘密與杜生有關(guān)，也可能與接連出現(xiàn)的兩條人命有關(guān)。

    “稷蘇姑娘誤會了。”趙響山眼神征求朱雪心意見，對方卻并不給他眼色，只是沒有反對他繼續(xù)說下去，無奈道，“是我單方面鐘意朱小姐，朱小姐并未給我機會?！?/br>
    “然后呢？”兩人皆沉默不語，稷蘇淺笑，“二位都不愿說，那稷蘇講講這個故事，兩位聽聽看如何？”

    “朱小姐扮成男裝混入響山棋社的那日，動心的除了朱小姐，應(yīng)該還有趙公子吧，說起來，朱小姐久追杜生不成，趙公子也久追朱小姐不成，哦，說起來，您二位還挺有緣分?！?/br>
    稷蘇不理朱雪心眼中恨意繼續(xù)道，“趙公子情到深處，想出一計，決定成全朱小姐與杜生，卻不想曼娘在二位成親當(dāng)日投河自盡，消息很快傳到了杜生的耳朵里，新婚夫婦開始日日爭吵?！?/br>
    “直到后來，朱小姐流產(chǎn)?！别⑻K說其他的朱雪心一直是憤憤不平的盯著她，到了此刻眼神開始飄忽，“如果我沒猜錯，你根本沒有懷孕這回事，流產(chǎn)是兩位一手策劃，留住杜生的辦法的對吧？”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猜的?！别⑻K沒有說謊，整個故事都是她憑借零碎的八卦拼拼接出來的，但看朱雪心的反應(yīng)，顯然她拼的八九不離十。

    “哼，扯什么鬼話！”朱雪心相不相信她的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jīng)有了十分的把握，問出一年前的事情。

    “是鬼話是人話，問問杜生或者......春蘭自然就知道了?！比袈锊皇锹?，而是保護(hù)曼娘的兇手，下一個有危險的就可能是杜生、朱雪心甚至趙響山，此刻最要緊的是找出春蘭與書生在曼娘身上的交集，確認(rèn)她的假設(shè)是否成立，然后采取下一步措施。

    “假懷孕和流產(chǎn)都是我策劃的，與朱小姐無關(guān)。”趙響山當(dāng)真?zhèn)€癡情的漢子，哪怕到了此刻仍不忘幫朱雪心開脫，“但春蘭的死的確與我無關(guān)?！?/br>
    “那個半聾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殺她？我昨天一天都跟著我爹在各處查賬，到了晚上找杜生才去的河船上，不信你可以隨便找人問！”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杜生信不信?！?/br>
    在朱府時，聽下人私下討論，小姐姑爺昨夜回去后就在吵架，杜生甚至搬到了書房去睡，朱家燈會這樣隆重的場合，朱老爺親自出面調(diào)和，兩人都仍舊一個不理一個，故而，稷蘇推測兩人吵架必定與春蘭的死有關(guān)。

    “他愛信不信，我要殺也殺曼娘，殺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丫鬟作甚，我腦子有屎么？”提起杜生，朱雪心火氣立馬上來，竟然飚出粗俗的臟話來。

    “朱小姐腦中有無異物在下不知，唯一能確定的是朱小姐比我們更希望找出真正的兇手，將真相擺到杜生的面前，讓他無話可說?！蹦隳X子有屎，我看不見，只有你自己知道，這么欠扁的一句話，被重華一本正經(jīng)說出來倒挺有趣，稷蘇盯著腳尖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你們早就知道我們不是兇手？”趙響山疑惑道。

    “憑二位的關(guān)系與財力，找一個離自己遠(yuǎn)點的地方拋尸應(yīng)該不難?！敝厝A輕聲細(xì)語道出問題的癥結(jié)，讓兩人目瞪口呆。

    “我需要做什么？”顯然，讓杜生想她認(rèn)錯，對朱雪心有著強大的吸引力，以至可以暫時放下對三翻四次讓自己難堪的稷蘇的怨恨，統(tǒng)一戰(zhàn)線，化敵為友。

    “很簡單，你只需要告訴我，一年前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以及你們知道的春蘭與曼娘的關(guān)系即可?！?/br>
    一年前的事情發(fā)生時，春蘭還沒到梅隴，兩人的手段雖然齷齪但確實與春蘭扯不上關(guān)系，而他們所見到的，包括在杜生口中聽到的主仆兩人的關(guān)系都同稷蘇看到的一樣，這樣一來他們找到的唯一一點線索又?jǐn)嗔?，不僅線索斷了，方向也錯了。

    若春蘭與書生的身體出現(xiàn)在響山棋社只是巧合，難道曼娘性情大變，記憶出現(xiàn)偏差都只是因為傷心過度？稷蘇始終不愿相信，一個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生離的人會看不透死別，一個珍惜心上人舊物的人，會將棋譜胡亂扔在地上。

    醉鄉(xiāng)樓的男男女女一窩蜂似的從里面涌出，啼哭尖叫聲不斷，一胡子花白的老者跨門檻時不慎掛住腳，再被后面涌出來的人一擠，摔倒在地。

    “不被嚇?biāo)?，肯定先被踩死了?！币延袔兹藦睦险呱砩喜冗^，好在不是要害部位，目前應(yīng)該問題不大。

    “照顧好小寶和自己，我去?！敝厝A話音剛落，已經(jīng)從一旁扶起了半身赤裸，被踩得鼻青眼腫老者，老者不知是疼的還是感激的老淚縱橫，正要說話，重華撿起地上的衣裳，扔到他肩膀上，冷漠道，“穿上，往那邊走?！?/br>
    老者看得目瞪口呆，一邊朝稷蘇的相反方向走，一邊邊理衣服，不住回頭看自己恩人的背影。

    “我打算進(jìn)去看看熱鬧，二位一起嗎？”稷蘇說得輕松，心卻擰做了一團(tuán)，從她聞到血腥味，看到人潮涌出來起，她便隱約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一起啊，難得可以光明正大進(jìn)入這個男人們才能進(jìn)的地方！”趙響山正想拒絕，被朱雪心搶了話，只好默默收回了口型。

    “那個......我能問下恩人，我的家在這邊，我應(yīng)該往那邊如何走？”重華剛回到稷蘇身旁，那老者抱著衣衫屁顛屁顛跟了上來，試探著指了指重華許的相反方向。

    “與我無關(guān)?！敝厝A黑著一張臉，看著像想要打人，稷蘇頭一回見，“馬上消失?！?/br>
    “啊？”

    “我再說一次，穿上你的衣服，馬上消失?！?/br>
    稷蘇原本不明重華為何會對一個無辜老者這么大火氣，聽到“穿上你的衣服”幾個字馬上了然，他救了人還要去撿衣服，他讓他從另一個方向離開，都是不想她和小寶看見這人赤裸上身的樣子吧。

    老鴇被人群擠著走，身上的衣裳與頭上的朱釵已經(jīng)凌亂的不成樣子了，嘴里還一直喊著“王公子，你還沒賞錢呢”“李老爺下次再來玩”一類的話語，稷蘇無奈，活人一世，短短幾十年尚且把生命看得如此低廉，難怪那些神仙要奪權(quán)篡位，總要給又長又無聊的生命找點刺激了。

    “小姐?！倍锹锏姆块T剛被稷蘇打開，里面“哇”的一聲大哭，正是熏兒，“姑爺他......見到曼娘姑娘昏迷了?！?/br>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朱雪心語氣不善，顯然忘了自己也剛跟異性幽會出來。

    “姑爺聽人說你來了這邊，跟過來找你，結(jié)果......”熏兒望了眼里屋，哭得更兇，“結(jié)果正好看到曼娘姑娘死狀，驚嚇過度暈了過去。”

    “驚嚇過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傷心過度更加貼切，朱雪心的顏面再次被踩到了地上，“回府，少在這里給我丟人現(xiàn)眼！”

    “我?guī)兔?。?/br>
    “披風(fēng)披上吧?！碧K稽撿起地上披風(fēng)遞給熏兒，指了指她后腰的位置，“你衣服上有血，頭發(fā)也有些亂了?！?/br>
    曼娘的房間是一大一小兩個房間構(gòu)成，外屋供休息接客用，里屋則是做方便、洗漱只用，迷醉的香味，露骨的壁畫，染紅的血水，手帕的一角，露出靠在浴盆邊上面目全非的腦袋，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更顯詭異。

    “小寶，你跟蘇姨娘去外屋等爹爹和娘親好不好？”重華半蹲著征求被稷蘇單手捂著眼睛蘇雨溪意見。

    重華起身同身后幾乎要吐出來的蘇稽道，“勞煩了，你若不舒服也可以先回客棧，我們晚些回來”

    稷蘇掀開覆蓋在曼娘臉上的手帕，露出整張臉來，除了一雙眼皮找不著任何一處完整的肌膚，額頭上有被砸過的痕跡，脖頸處一深一淺兩處刀口，按照位置判斷，較淺一些的應(yīng)該是最終的致命傷。

    “兇手是兩個人?！?/br>
    “第一刀雖深卻不致命，第二刀雖淺卻正中要害?！敝厝A仔細(xì)檢查曼娘脖子上的傷口，順著稷蘇的話分析道。

    “現(xiàn)在各行競爭都這么激烈了么，連殺人都要拜師學(xué)藝了？”稷蘇嘴上耍貧，手上卻沒空著，食指滑過浴盆外壁，留下一個清晰的指印。

    稷蘇掃視整個屋子，地板、墻壁甚至浴盆上方的曖昧的紅燈籠都一塵不染，唯獨這飄著花瓣的浴盆外壁骯臟不堪。

    到底是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