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是怎么了，怎么了?！?/br>
    梅隴接二連三出現(xiàn)命案，而且皆在大眾的眼皮底下，里宰就是想捂住草草了事都沒有辦法，案子遲遲不破，不但卸任之前口碑無望，還連最后一年的獎錢也拿不到，也難怪他會郁悶。

    “是你？”

    “正是?！壁めt(yī)會記得她，稷蘇一點也不意外，知道醉春風(fēng)的人少之又少，越是稀缺的人，越容易印象深刻。

    “你二人是干什么的？”冥醫(yī)這一問成功引起了里宰的注意，“這么巧三起命案你們都在？”

    “不巧。”里宰話里的意思明顯是想讓他二人背鍋，但又膽怯于兩人氣場不凡，恐是上面來的大人物，“我們特意來的?！?/br>
    重華啊重華，你這氣死人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稷蘇看著被重華一本正經(jīng)回懟到狀況外的里宰，再次盯著腳尖，憋笑憋笑......

    “你們特意來做什么？”

    “查案?！崩镌住皻⑷恕眱勺值目谛鸵殉?，被重華簡單堵了回去。

    “哦？那你們查到什么了？”里宰大人越挫越勇繼續(xù)拋出問題。

    “回稟大人?！奔热恢厝A扮演了那個不服管教的“刁民”，她自然是要扮演好聽話的“良民”角色的，春蘭與書生的尸體已經(jīng)被府衙收走，她相要看尸體可不能把里宰給得罪死了?！拔覀儾榈剑鳖i處較淺處傷痕為死者致命傷，兇手有兩人，與死者相熟，且是從正門進出。”

    “致命傷確實在脖頸處，兩處傷痕力道不同應(yīng)該不是一人所為。”冥醫(yī)檢查之后給出肯定答案。

    里宰大人伸長腦袋瞅了眼曼娘脖頸處的傷口，又踱步到兩人背后的窗邊，伸長腦袋往外看，看罷又在小屋里四處打量，最后停在稷蘇身側(cè)。

    “如何斷定兇手與死者相熟？”

    “我們進來時，曼娘臉上蒙著這個?！别⑻K預(yù)料到里宰不會接她手中帶血的帕子，體貼的牽住兩端展開，再翻面讓他看到帕子完整的模樣，“兇手殺人毀容之后將帕子蓋子她的面部，第一種原因是死者認識兇手，他為求心安，第二種原因是兇手對死者有愧，不管是那種原因都說明一點：兇手與死者十分熟悉，并且存在某種關(guān)系。”

    “這個房間的窗戶正對樓下的菜市，兇手從這里跳下去等同自爆身份，而且不可能不在窗臺上留下任何痕跡?！别⑻K配合重華的解說，邀請里宰與冥醫(yī)查看一塵不染的窗臺。

    里宰與冥醫(yī)需要破案，稷蘇兩人需要查看前兩具尸體找線索，兩隊人很快默契達成合作。

    “娘親，爹爹。”四人從里面出來時，蘇稽與蘇雨溪仍在外屋，小娃大抵已經(jīng)睡了一覺精神不錯，蘇稽面色也已基本恢復(fù)。

    “這是你們的娃？”里宰先是驚異于稷蘇與蘇稽驚人的相似度，很快平靜下來，拿正抱著稷蘇大腿的小娃做掩飾?！澳懽涌烧娲?！”

    “多謝里宰大人夸獎。”稷蘇兩手相握朝里宰致謝，蘇雨溪也跟著學(xué)得一模一樣，萌態(tài)十足。

    “嗯?！崩镌妆乔话l(fā)音算作回應(yīng)。

    在梅隴，稍有財勢的人家，小娃莫不是剛學(xué)會話就關(guān)在家里，請有名望的老夫子到家中教學(xué)，而蘇雨溪這等五歲左右的大孩子早該進私塾上學(xué)了，這二人倒好，帶著這么大個娃四處亂逛，還覺得“膽子大”是夸獎。

    “讓冥醫(yī)陪同你二人去停尸房?！崩镌滓凰σ滦潆x開。

    “去停尸房估計會耽擱到很晚，可否勞煩蘇稽先帶小寶回客棧休息？”聽到“停尸房”三個字，蘇稽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為難，稷蘇善意提議道。

    “不，我要一起去，我要像學(xué)查案。”蘇雨溪不樂意，跺腳抗議，“我才不是膽小鬼呢！”

    蘇雨溪此話一出，稷蘇縱使有心思幫蘇稽離開，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由著她本人自由抉擇。

    “既然雨溪不回客棧，那我們直接去停尸房吧，請老先生帶路?！碧K稽朝冥醫(yī)燦然施禮。

    “不管你們誰去，我的停尸房干凈得很，要吐的都給我吐在外面！”

    為方便處理尸體，避免府衙沾染晦氣，停尸房設(shè)在離萬葬崗不遠的郊區(qū)，此時天已大黑，天上月亮僅鐮刀大小，光亮暗淡。忽狂風(fēng)大作，燈籠中燭火東搖西擺，很快將燈罩化為灰燼，一群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聽著蟲子凄厲的叫聲，艱難前行。

    “娘親，我怕......”稷蘇素來不怕這些，聽著蟲子叫聲都覺得毛骨悚然，何況蘇雨溪這么么大點的孩子。

    “不怕，娘親牽著你?！别⑻K一手抬著蘇雨溪的下巴，一手牽著他的小手，不同摩沙，提醒他自己就在身旁。

    “把手給我。”重華從另一邊牽起蘇雨溪的手，又道，“不必擔(dān)心有我在?！?/br>
    “嗯?！?/br>
    “重華我們換個位置。”蘇稽回答的聲音只蚊子大小，估計是嚇破膽了，稷蘇換到中間牽起蘇稽的手，安撫道，“沒關(guān)系，不就是死人嘛，咱活人都不怕還怕啥死人對不對?！?/br>
    兩人憑著優(yōu)秀的聽力一路牽著另外兩人，跟著冥醫(yī)邁過三層臺階，聽到鑰匙撞擊的聲音之后，面前的門被“嘎吱”打開，屋里的風(fēng)帶著尸臭，硬擠著竄入鼻子，讓人惡心至極。

    “過堂風(fēng)?！边^堂風(fēng)由門窗相對形成，溫差越大，風(fēng)也越大，現(xiàn)已入秋，室內(nèi)外溫差明顯，正是風(fēng)力猛烈的季節(jié)，稷蘇聽得重華，此言，默契讓中間兩人先跨進門檻。

    “小心些?！蔽輧?nèi)燭火被點亮，稷蘇正好瞧見重華眼中滿滿的擔(dān)憂，調(diào)皮的扯了扯他寬大的衣袖，笑道，“放心吧，有冥醫(yī)在。”

    停尸房是一間間大小相等的隔間組成，跟著冥醫(yī)穿過前面外面的五間，便來到放春蘭尸體的房間，房內(nèi)一共七張床，每兩張之間設(shè)案頭燭火。

    “啊~”稷蘇原本以為這里面只有他們要看的三具尸體，順著蘇稽的尖叫聲看去，第四張床上也有人，是個兩三歲大的孩子，四肢已經(jīng)開始腐爛，身下是一攤道不清顏色的尸水，因為身體瘦小，不掀開蓋尸布不易察覺。

    “不要亂動，被嚇?biāo)琅c我無關(guān)?！?/br>
    “停尸房為何沒有棺材？”稷蘇抄起燭火湊近看過春蘭的面容，又去看書生與剛送過來的曼娘的臉。

    “棺材那么貴，若是死了沒人認尸就能在官府討到副棺材，不知道會生出多少六親不認的逆子來?！?/br>
    “里宰大人考慮得周全?！别⑻K抓住機會，趕緊拍馬屁，“像這種認不清臉的尸體放在一起不會認錯人么？”

    春蘭與曼娘，死法一樣，身材一樣，臉被毀得面目全非，除了外在衣裳發(fā)誓，恐怕再難辨真假。

    “這有什么難的？每具尸體送進來的時間，身體的印記，身上的小東西，都有記錄在案，要找一個人方法得是，何必拘泥于臉！”

    “這是什么？”稷蘇取下春蘭腳踝處的紅繩，置于燭光前查看，就是兩根普通絲線搓成的細繩，可能有些年頭了，顏色很淡。

    “與案情無關(guān)的，我們只管記錄?！?/br>
    “這個是腳鏈兒，在民間有兩種說法，第一種是：被迫淪入青樓的女子留給自己的最后一絲尊嚴(yán)，第二種是代表女子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左邊是從此不遇有心人，右邊是從此不遇負心人?！?/br>
    “一條繩子有這么多事兒呢。”稷蘇再次打量手上那條繩子，除了舊一點兒，確實沒啥特別。

    “不止繩子?！碧K稽看了眼重華，接著補充道，“花、玉簪、手帕等等都是男女表達情感的方式。”

    花，相思豆和碧海云天，玉簪，生辰禮物，手帕，稷蘇想到自己莫名其妙送了人家這么些有特殊意義的東西，又莫名其妙將人家送的帕子退了回去，又臊又心虛。

    “咳咳。”稷蘇抄著燭火，慢慢拉開與重華的距離，訕笑道，“這個東西這么有意義，曼娘應(yīng)該也有吧?！?/br>
    “她沒有，你方才已經(jīng)檢查過了?！敝厝A半點余地不給，斷了稷蘇的心思，卻也不愿當(dāng)著眾人講他倆的故事，“春蘭只是丫頭，第一鐘說法明顯不合適她?！?/br>
    “那就只有第二種說法可取了，她戴在左邊，是表示她被男人傷過？”稷蘇脫口而出，察覺到重華的眼神，連忙掩住嘴巴，更正道，“男子、男子?！?/br>
    “我們排查過醉鄉(xiāng)樓，對春蘭的說法基本一致，無父無母無朋友，被曼娘帶回醉鄉(xiāng)樓之后便整日與她處在一起，沒有這種可能性。”

    “女子有心上人一般只會同好姐妹講，這位姑娘在青樓做事更不可能隨意同其他人講了，不知先生在盤問過程中，可有記錄她有沒有什么交好的姐妹？”蘇稽方才那套對于紅繩的說法成功引起了其他人尤其是重華的注意，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表現(xiàn)的機會，稷蘇能理解，同時也擔(dān)憂其她來。

    “我只說一遍！”

    果然，冥醫(yī)性子古怪，說不愛說第二遍，方才記錄中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無父無母無朋友，每日與曼娘在一起”，蘇稽再做此問，不被罵才怪。

    “可惜曼娘不能說話了?！碧K雨溪小聲嘟囔，蘇稽沒聽仔細的，他倒是聽得仔細，稷蘇不經(jīng)好笑，這小家伙似乎總有讓蘇稽難堪的法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要是都是有意的話，這小娃也太厲害了些。

    “曼娘不能說，還有人可以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