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燕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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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淮卻像是很有興趣,接著問她:“來了多少人?”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今日街上縱馬的那些個,約莫有二三十人。聽聞秦王派兵搜捕整個清水州,我們云塘鎮(zhèn)這邊的陣勢還算小的,應(yīng)當(dāng)過兩日便走了吧?!碧K燕說著便低下頭去,濕冷的發(fā)絲垂落在莫淮的腕間,他壓低眸子,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她比劃那塊墨藍的衣料。 他居高臨下地站著,能望見她松散的衣襟下白膩的肌膚,胸脯隨著呼吸起伏著,像是一團綿軟的雪。 窺見衣下風(fēng)景,莫淮也只是默默將目光別開,神色沒有半點異樣。 蘇燕一無所知地折騰手里的衣料,燭火將她的影子映在墻上,隨著微風(fēng)拂過,影子也微微顫動著。她掰著指頭費力地算今日去鎮(zhèn)上的收支,一邊心疼地說:“這塊料子花了快半貫錢,還好今日草藥賣得多……” 莫淮面上一片漠然,緊接著又聽她輕聲細語地說:“等明日我得了空,好替你做一身新衣裳,這塊料子我一眼便相中了,你穿上定然極俊俏。” 她說到這里又一頓,隨即笑道:“也不對,你這樣好看的人,穿什么都俊俏。” 莫淮怔了一下,捏著巾帕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舒展了,唇角也微微彎起。 他曾受萬人膜拜敬仰,文人名士的贊文還是諂媚之人的恭維,他從小聽到大早已不為所動??扇缃衩鎸μK燕用別扭的官話說出的質(zhì)樸夸贊,他竟心底生出了一絲微妙的感受,說不清是怎樣的情緒,但的確不算太差。 “今日勞煩你了,早些就寢吧?!?/br> 蘇燕住的屋子并不算大,和多數(shù)人家一樣,臥房便是正廳,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則另有偏房放置。家里多出一個莫淮后她從山上拖了竹子回來,又做了一張簡易的竹床留給自己睡,二人的床榻緊挨著,中間隔了一張小桌。起初這樣毫無顧忌也是因為他傷得動彈不得,后來習(xí)慣了也就懶得再重新布置。只是日后說出去,她的名聲只怕好聽不到哪兒去。 蘇燕的頭發(fā)已經(jīng)半干,躺下去后仍感覺冰涼。她聽著身旁人平穩(wěn)的呼吸,不禁去想日后的事。 她為了給莫淮醫(yī)治,攢下的銀錢已經(jīng)所剩不多了。但還好,他說好了日后要帶她一起走,去看繁華的京城,去天底下最好的酒樓。那個時候她也能去尋自己的親人,再不是孤單一人無依無靠。那個時候,她應(yīng)該就可以更好地與他相配了…… 翌日一早,蘇燕做好了早膳,在晨霧繚繞中去割了草回來喂牲畜,又拖了一大桶衣裳去溪水邊洗。莫淮捏著粗劣的毛筆,忍著難聞的墨寫下書信,蘇燕曬好了衣裳,回屋的時候看他神色不耐地盯著分叉的筆尖。 “這只不好用,我改明兒再替你做一支?!狈凑鹤永镞€栓了只羊羔,尾巴毛扯上一把就好了。 莫淮強忍著煩躁,說道:“不必了,勉強一用?!?/br> 他怎會指望一個不會寫字的人做支像樣的筆,如今秦王來到清水郡,他的部下想必也尋到了消息,離開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山村不過是指日可待,還有什么好挑剔的。 如今回想,這度日如年的六個月都過來了,他只需再忍耐幾日,就能徹底從此處脫身…… 想到這里,他掛上溫柔笑意,說道:“燕娘,你過幾日是要再去趟鎮(zhèn)里吧……” 一番交代后,蘇燕毫不猶豫地應(yīng)下了,將信壓在了針線筐里??偸橇粼诩抑袑嵲跓o趣,她便詢問:“我要去放牛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山地里開了好多花,日頭也不曬?!?/br> 她眼睛亮盈盈的,顯然是想讓他同去。從前莫淮因為腿傷要好好休養(yǎng),一直留在家中不曾出去,加上她住得偏,村子里沒人知道她撿了個男人回來。如今馬六都瞧見了,必定大肆張揚,她也不用再擔(dān)心什么名聲,總歸日后莫淮是要帶她走的。 莫淮的腿上已經(jīng)快好全了,只有走得快了才會有些微微地跛足,再有十天半個月便健朗如初,出門走走也不大要緊。 蘇燕又說:“我從集市上買來的舊書你都看完了,留在家中多孤單,這半年你還不曾看過我們的住處,等走后再回想起來豈不是沒趣?!?/br> 聽到這番話,莫淮險些要冷笑出聲了。 回想,他為何要回想?這樣無能憋屈的日子,他還嫌過得不夠嗎?能有什么好想的,難以下咽的茶飯還是簡陋不堪的屋舍,他仿佛一閉眼聞到的都是牛糞的臭味兒,以及聒噪個沒完沒了的雞鴨。 然而他瞥了眼桌子上那些錯漏百出,又極為陳舊無趣的話本,心中也實在煩躁,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蘇燕心中歡喜,拉著他就朝外走。 觀音山腳下是一大片平原,因為多種著莊稼,她通常要將牛趕到半山坡去,中途也順帶采些野菜。 如蘇燕所說,正是春光大好的時節(jié),草地綠蔥蔥一片,中間點綴著不知名的野花,白的黃的散落其中,蝴蝶在野地紛飛起伏。 蘇燕提著籃子摘野菜,耐心地教莫淮辨認,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敷衍。 春日里的陽光并不曬人,相反這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莫淮養(yǎng)傷的那段日子里幾乎足不出戶,如今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他看向一旁的蘇燕,她正大喇喇地躺在草地里,抬起手遮住刺目的光,一頭墨發(fā)被隨意地編成了辮子斜在肩側(cè)。 “我就說此處風(fēng)景獨好,比在屋子里悶著要好多了?!彼钢瞧_得正盛的桃花,語氣有些細微的得意?!斑@桃樹是我阿娘栽的,結(jié)的桃子可甜了,往后摘給你嘗嘗?!?/br> 莫淮此刻正在為一些事憂心,蘇燕看出來了,便問:“你是不是在擔(dān)心回去以后的事?” 他本不想和她聊起這些事,然而此刻他的確憂心忡忡,秦王已經(jīng)派人到清水郡了,他還有數(shù)不盡的事要處理,后面也不知還有多少麻煩等著他。而這些事蘇燕一個村婦又能懂什么,即便是與她說了,她也聽不明白。 “叔父在家中頗有威望,我尚且年輕,此番遭了他的毒手,回去以后也不知是否能服眾,重新奪回家產(chǎn)。”他想了想,還是換了一個說法告訴她。 蘇燕白嫩的臉頰被太陽曬熱了,有些微微的泛紅,她撐著身子靠近他,笑得有幾分傻氣。“你那么聰明的人肯定不會輸,我第一眼見你便覺得你氣度不凡,日后必定是人上人,絕對不會倒在這個檻上的?!?/br> 他聽到這種評價,有些意外地半瞇著眸子,難得露出點真誠的笑意。 “是嗎,那便托你吉言了。” —— 山村里一年四季能吃的菜并不多,野菜也被人采摘得所剩無幾,蘇燕收獲不大,便提著籃子摘了一籃辛夷花,說要回去做辛夷花餅給他嘗嘗。 經(jīng)過那繁茂花樹時,她仰起頭,烏黑的發(fā)辮就隨著動作晃蕩,僅有一根洗到發(fā)白的桃粉發(fā)帶系著。莫淮眼眸微沉,伸手摘下一朵辛夷花,溫柔細致地替她別在了發(fā)間。 她愣了一下,隨即就彎起眉眼,毫不扭捏地問他:“好看嗎?” “好看。”他說。 不多時,兩人并排往回走,眼看已經(jīng)快到了,忽聽一聲呦呵聲,蘇燕朝一邊看去,馬六正嬉笑著看他們。 “這樣品貌的男人,難怪要藏著掖著?!彼粦押靡獾刈I笑過后,眼神頓時兇惡起來,沖著莫淮喊道:“嘿,你還不知道吧,這小娘子可不是什么干凈玩意兒,跟她娘一樣從娼窩子里出來的,從小就知道勾引男人,她娘被人睡遍了,她也好不到哪兒……” 話未說完,蘇燕已經(jīng)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猛地砸過去,他閃身躲避不慎掉進了水田中,滾得一身臟污泥水,爬起來罵罵咧咧地又要譏諷蘇燕,她卻已經(jīng)拉著莫淮走遠了。 換做往日,這些話她都是聽?wèi)T了的,任馬六如何滿口污言穢語她都不理會。唯獨這次不同,她心底難受得緊,恨不得立刻用泥巴塞住馬六的嘴。即便悶不吭聲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她也壓不住委屈和羞憤,氣得眼眶都開始泛紅,淚花也聚了起來。 馬六胡說八道,蘇燕其實已經(jīng)不在意了,可她在意莫淮。如今讓他聽到了這些,她滿心都是難堪。 遇到馬六之前,蘇燕還高高興興,一路看花看云,連步子都輕快。此刻低著頭走得很慢,背影都顯得低落。 “燕娘?”他輕輕拽了下蘇燕的袖子。 蘇燕腳步慢了些,甕聲甕氣地問他:“怎么了?” 莫淮聽到她的語氣,便扳過她的肩,正巧對上她水潤的眸子。 “燕娘?” 他略顯愕然地看著蘇燕,她便更覺得羞憤了,忙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淚。 緊接著就聽她又委屈又忐忑地說:“你不要聽他胡謅,我不是……” 他這才知道,平日里能劈柴能宰羊,挑起水都能走得飛快的蘇燕,也能為了旁人幾句詆毀哭紅鼻子。 莫淮其實并未將馬六放在眼里,這種市井無賴,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只可以輕易踩死的螻蟻,至于他說的那幾句難聽話,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雖說鄉(xiāng)音濃重,他也能聽懂個大概,無非是折辱人的。且不說他與蘇燕相處這么久,早已知道她的品性,就算她當(dāng)真如此不堪,他也不過利用一場,何必在意。 蘇燕低著頭,睫毛被淚水打濕粘在一起。她想反駁自己并非如此,可她母親當(dāng)初為了養(yǎng)活她,也的確做過最下等的流鶯。她沒有十足的底氣來證明自己干凈磊落,也不想為了討得莫淮認可,而去和辛苦拉扯她長大的母親撇去關(guān)系。 在她心底緊揪成一團的時候,突然一只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替她將眼淚細致地揩去。 “不必和我解釋什么,我自然不會相信旁人對你的詆毀。” 他嗓音柔和,就像這山間拂過的清風(fēng)。 蘇燕發(fā)上的辛夷花被風(fēng)吹得微微顫動,好似連著她的心也跟著晃了晃。 第3章 云塘鎮(zhèn)的官兵四處搜查,鬧得人心惶惶。蘇燕去鎮(zhèn)上替莫淮送完信,順帶去告示欄看了一眼,上次莫淮托她貼上去的紙已經(jīng)讓人揭走了。 得知這個消息,莫淮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愉悅了不少,閑暇時便教她讀書識字。 蘇燕是在窮鄉(xiāng)僻壤中長大的,平日里都在為吃穿cao心,讀書識字在她心底是萬萬不敢想,只是心底會沒由來地敬重那些讀書人。她以為自己見過最有才識的人就是周胥,卻不曾想能讓她遇見莫淮,即便她大字不識,也覺得他寫出來的字好看極了。 蘇燕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是周胥教給她的,只是寫起來歪歪捏捏,筆畫順序也不對。才寫了一半莫淮就忍不住皺眉,隨后俯身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她。 莫淮一只手撐著桌子,另一只手在教她寫字,二人貼得極近,幾乎是一個將她從后抱住的動作。然而他面色坦然,沒有半分不自在,反倒是蘇燕漲紅著臉,大氣不敢出。 他唇瓣一張一合間,吐露的氣息就落在她頸側(cè),就像一根小刷子似的,撓得她心上微癢。 蘇燕寫完自己的名字,便說:“阿郎教我寫你的名字吧?!?/br> 身后人顯然僵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好啊?!?/br> 一直到莫淮嫌無趣了,蘇燕仍在握著筆苦練寫字。紙上來來回回,都是“莫淮”兩個字,從一開始扭曲到不忍看,最后寫多了,也漸漸有了個模樣。 蘇燕拿著她認為自己寫得最好的那張給莫淮看?!拔視懩愕拿至?。” 他笑著點頭,看著那兩個字,眼中含了幾分譏誚,評價道:“寫的不錯?!?/br> —— 蘇燕為莫淮做衣裳剩了些余料,想起她之前去鎮(zhèn)上,那些家世稍微體面的年輕郎君,似乎腰間都掛著一個香囊。她便去找隔壁的跛腳大夫請教,尋了些提神的草藥,合著曬干的辛夷花一起,準(zhǔn)備做個香囊送給莫淮。 鎮(zhèn)上的官兵到處搜查,蘇燕這些日也沒怎么去過,也不知如今秦王有沒有找到太子的下落。如今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從前她去鎮(zhèn)上總會替莫淮捎去信件,自從上次送去的遲遲沒有回音,他也沒有繼續(xù)寫信了。 蘇燕不知道原因,猜測是他寫給家人的,但是這么久都沒人來馬家村尋他,興許是迫于他那個叔父的yin威,不敢對他伸出援手呢。 眼看著莫淮身體好了,她心中也漸漸擔(dān)憂起這些事。替他換上新衣服后,忽然開口問:“若回了長安,你便能奪回家業(yè)嗎?” “怎么了?” 她不安地說:“當(dāng)初你那叔父為了奪家業(yè),敢對你痛下殺手,若你回去了他又想害你性命,你當(dāng)真能平安無事嗎?” 回想起初見莫淮時那一身駭人的傷,她至今都覺得心有余悸,若再遭人毒手,她實在是不敢想。 比起她的忐忑不安,莫淮臉上半點擔(dān)憂也沒有,只沉聲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本就是屬于我的東西,斷不可能讓旁的人拿走?!?/br> 蘇燕嘆了口氣,替他將衣帶系好,說起鎮(zhèn)上的事?!艾F(xiàn)在天下不大太平,鎮(zhèn)上來了好多官兵,聽人說前些日白水村的外鄉(xiāng)人都給抓了去,鬧得人心惶惶的……” 莫淮斂了神色,問她:“還有多久到馬家村?!?/br> 蘇燕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但是我們村偏得很,也沒什么外來人,那些官兵做個樣子,應(yīng)當(dāng)不會查到此處?!?/br> 莫淮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蘇燕見他穿上新衣裳,果真氣派多了,一看便是出身富貴的郎君,和這昏暗逼仄的屋子顯得格格不入,就像那天上的仙鶴落到了雞圈一般。 她心上沒由來又生出一種卑怯,仔細地瞧了他幾眼便也低下頭沉默不語。 次日蘇燕去鎮(zhèn)上賣草藥,順帶去問了一聲莫淮寄的信可有回音,然而這次也是同從前一般,寄完信就沒了下文。她想著必定是莫淮的家中人都不肯幫他,因此回去的路上心情也低沉了起來。 莫淮的傷已經(jīng)好全了,正在百無聊賴地替她喂養(yǎng)家畜,見到蘇燕回來,便拍了拍手,問道:“臉色不大好看,有人欺負你?” 蘇燕搖了搖頭,看他的目光中竟帶了幾分同情。莫淮不知道她又在瞎想什么,便進屋倒了杯水給她,問:“燕娘,你又去問有沒有回信了?” 她滿面愁容,握著他的手說:“阿郎,我始終放不下心,你寄了那么多信去也沒個回聲,可見家中人也都是見利忘義的,且不說你那叔父還是心狠手辣之人,若你當(dāng)真回去與他斗,反遭他迫害,這可如何是好?” 莫淮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與她解釋其中緣由。 “你怕我死了,無法償還你的恩情?” 蘇燕立刻坐直身子,先是愕然,而后面上染了薄怒,憤憤道:“你怎得這樣說,我……我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