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所有人都明白，稅改必然會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本來有些人還準(zhǔn)備坐山觀虎斗，期盼那些失利者趕緊跳出來給戶部計司點(diǎn)顏色看看，可是，在剿匪那件事之后，戶部計司如今在東郊深得民心，這個時候就算有人不甘心，也確實(shí)挑不出計司的什么大錯來。他們就算想蹦跶，都沒有一個合適的借口。

    反而是，有些老謀深算之人，看出了計司未來的發(fā)展大有可圖，已經(jīng)暗搓搓地想要摻一腳了

    這里面，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齊鞘的父親，那位平京著名的老紈绔。

    戶部計司在成立不久之后，高悅便帶著梁辰等人去了趙家村開荒，留在平京計司里的人從一開始的各自為營，到漸漸向齊鞘靠攏，這個過程中自然發(fā)生了很多事。真要說起來，還多虧齊鞘在后宮里多年的生存經(jīng)驗(yàn)以及受高悅影響最久，使他進(jìn)了計司后的行事風(fēng)格和處理問題的手段或多或少都帶上了高悅的影子，這些是其它人無法比擬的，也令他逐漸在計司新人中樹立了威信。

    當(dāng)然，這份威信更多得是來源與同僚們的認(rèn)同和信賴。齊鞘本人，從未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只是想在高悅回來之前，替他把計司守好，讓這個剛成立的部門不至于散架。

    但是，這種情況在外人眼里可就是另一番景象。高悅?cè)チ藮|郊之后，很多人都在說，如今的后宮和計司實(shí)際的掌權(quán)人其實(shí)是齊家那個哥兒，高畢焰早就將實(shí)權(quán)都交到了他手里，早晚有一天，這位齊家的哥兒會成功上位，真正的取代高畢焰。別的不說，單說他一個人能將后宮和計司兼顧管理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如果只有一個兩個人這樣說，聞?wù)咦疃喈?dāng)成了個笑話，聽聽就算了。可是這么說得人一多起來，這個不知是誰編造的謠言竟然就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兒，好像真得一樣。

    齊鞘的那個爹，一開始聽別人這么說的時候，心里還想，就齊鞘那個慫貨他哪來得那么大本事，還統(tǒng)帥后宮又監(jiān)管計司？！他不過就是別人面前的一條狗！他不想承認(rèn)，齊鞘真有本事，因?yàn)?，如今以他們父子這樣的關(guān)系，齊鞘過得再好，他也只能看看，看著眼饞，自己沾不到半點(diǎn)兒風(fēng)光

    自從齊鞘晉封典禮都沒讓他參加，他就一直在心里記恨，他天天盼著齊鞘早點(diǎn)兒死在后宮里，只有齊鞘死了，他才能真正當(dāng)成從來沒生過這個兒子，也不用再受宗族里的其他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對于這個老紈绔來說，齊鞘死了，他就解脫了。

    然而，最近宗族里原來那些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人開始對他和顏悅色起來。那些人開始有意無意地捧他，巴結(jié)他，投其所好地討好他甚至有人給他送了不少美貌的妾侍，這可真是直接戳到了他的軟肋上。這個老紈绔每日被那些美貌小妾吹枕頭風(fēng)，一來二去就漸天地飄了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那幾位小妾輪番上陣，花言巧語無非就是一個中心思想：你是齊鞘的爹，你說的話他若不聽就是不孝，所以，你讓他干什么他肯定聽你的所以，齊老爺你應(yīng)該趁著齊良人大權(quán)在握之際，多利用他謀些好處才對啊，否則，有權(quán)不使過期作廢，等齊良人一招沒落被高家哥兒利用完了一腳踹開之后，咱們就算再想謀利也再沒有這么好的機(jī)會了呀？

    如果，那些小妾直說，讓老紈绔去求自己兒子，這個老紈绔肯定直接瞪眼?？墒牵切┵\精賊精的小妾讓老紈绔利用他兒子，利用孝道綁架他兒子為他們所用，這老紈绔正恨著齊鞘呢，又怎么可能會不同意？

    因此，齊氏宗親中給老紈绔送了小妾的那些人，就利用枕頭風(fēng)兒之便，間接cao控了老紈绔為他們辦事。這兩個月期間，老紈绔可沒少往戶部計司跑。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知道若是背地里找齊鞘，齊鞘未必會給他好臉色，但是當(dāng)著眾人，齊鞘就算再恨他，也肯定得估計皇家的面子，不會真不搭理他的。

    老紈绔算準(zhǔn)了這一點(diǎn)，專挑白天齊鞘在衙門辦公的時候來。一開始，齊鞘確實(shí)估計影響見了他兩回，可是這兩次，每當(dāng)他要說到正事的時候，齊鞘就好像猜到了他要說什么，立刻以公務(wù)在身不可耽誤為由，將他客氣地掃地出門。

    老紈绔是個多難纏的人啊，他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就被齊鞘給打發(fā)走？尤其是，他已經(jīng)收了那幾家宗親每戶一千兩銀子的定錢，要是不能把他們的女兒或兒子給弄進(jìn)后宮或計司來，那他的老臉往哪兒放??？再說了，銀子是好東西，進(jìn)了他的兜，讓他再吐出來，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所以，臉可以不要，錢不能不要！老紈绔從那之后，再來找齊鞘就直接耍起了不要臉。齊鞘不是不愿意見他嗎？那他自己帶來把椅子，往戶部衙門大門口一坐，別人問他干嘛的，他就說他等他兒子抽空來見他！

    這件事，不知怎么就傳到了戶部尚書李大人的耳朵里，作為戶部的老大，他當(dāng)然不可能坐視不理。于是，李尚書把齊鞘給叫了過去，當(dāng)面問：你和你爹是怎么了？怎么還鬧到大門口來了？

    齊鞘沒想到老紈绔這次來這招兒，一時被他氣得險些站不穩(wěn)。但他也十分清楚老紈绔的嘴臉，猜到老東西這次這么死纏爛打定然是收了別人的錢，替人來自己這兒傳話的。這兩天他也聽齊素說了，宗族里有人給他爹送了美妾，再一聽送人的那些人全是之前看不上老紈绔的那幾位，齊鞘便暗自冷笑，只覺得這個老紈绔實(shí)在是個沒心眼兒的大傻X??！

    他都不想想，人家這么些年一直看不上你，突然對你示好，那是能按好心的么？！

    不過，齊鞘也清楚這事不能在計司鬧大，否則自己臉上不好看還在其次，給計司抹了黑，那不是戳高悅的心窩子么？他自己受點(diǎn)委屈都沒什么，絕不能讓高悅為難。

    因此，齊鞘連忙向李尚書賠禮，道：家父近日嗜酒，下官這便勸他回家。

    李尚書便揮了揮手，讓他趕緊去解決。齊鞘來到大門口，他一現(xiàn)身，老紈绔立刻雙眼一亮，一下子站了起來，就聽齊鞘道：有什么事，咱們到一旁說吧。

    老紈绔就知道，齊鞘這個六親不認(rèn)的小畜生，最是好面子。于是，他很得意地跟著齊鞘走到了一旁，又頤指氣使地說：齊弘，齊晃，齊嵐你想辦法給弄進(jìn)宮里或者弄進(jìn)計司，聽見了嗎？

    第139章 小雪二候

    嗯，我知道了。

    大概是齊鞘的態(tài)度太過輕描淡寫，老紈绔一時沒弄明白他是答應(yīng)了還是沒答應(yīng)，一時有些愣住了。

    齊鞘不想跟他浪費(fèi)時間，又道：你若想事成，以后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衙門門口，否則一切免談。

    老紈绔聽他這么說，便冷哼一聲，道：放心，你現(xiàn)在是爹的搖錢樹，爹怎么也不會讓你為難。他說完，就大搖大擺地轉(zhuǎn)身走了，就好像這兩天來戶部丟人現(xiàn)眼的那個老、流、氓不是他似得。

    齊鞘看了眼他的背影，眼里全是冰霧，那一刻，齊鞘甚至在想，我若有把刀就好了，只要現(xiàn)在我追上去，不過幾步的距離，趁他沒有防備，我只需輕輕一捅，就可以從這個噩夢中解脫了。

    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握起，指甲刺入手心，扎出了血來，齊鞘都不覺得疼。那是因?yàn)?，他心里的恨遠(yuǎn)比手心里的這點(diǎn)傷痛要更濃重。若是可以選擇，他真的不想要這樣的父親這個人，在他小的時候，折磨他的阿父；現(xiàn)在，自己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兒，他又來折磨自己，他要是死了就好了，他要是死了

    這件事是最近這段時期扎在齊鞘心口的一根刺，這刺淬著陰狠的毒，若不及時拔除，所扎之處便會流血潰爛發(fā)臭，令齊鞘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惡性循環(huán)之中。

    他本來想先拖老紈绔一段時間，等到高悅回來，他尋個機(jī)會將此事講給高悅聽，他相信高悅是自己的朋友，他一定能理解自己，不會笑話他，也不會看不起他！因此，其實(shí)昨日他和高悅同乘一車回宮時，他本是想找個機(jī)會說出來的，怎奈太久沒見高悅，兩人聊了一路，可謂相談甚歡，那個氛圍下，提老紈绔實(shí)在掃興。后來高悅又那么真誠的感謝他他提老紈绔這事顯得跟居功要賞似得，實(shí)在不和時宜，再加之，陛下在宮門處就將高悅截胡

    齊鞘就想著，日后再找機(jī)會說給高悅聽。

    然而，他也沒想到，第二天胡公公就來到了戶部計司頒旨，他升職了，成了名副其實(shí)的計相左右手，戶部計司左侍郎。而高悅為了慶祝所有人轉(zhuǎn)正，當(dāng)天邀請大家去食坊街慶祝不愉快的事情，就是在食坊街預(yù)訂好的酒樓門口發(fā)生的：

    計司留在京城的所有人全部跟著高悅來了酒樓。他們也就才剛從馬車上下來，原本每個人都興致高昂，突然一道聲音在眾人的斜后方響起，那笑容便自眾人臉上頃刻消散。他們往后看去，就見一個肥腸油腦的中年男子，一臉媚笑地向他們走了過來，眾人下意識往后退了退，只有齊鞘沒有動。

    這一刻齊鞘是怒恨交加，那隱在袖中的拳頭險些控制不住，直接掄到那肥豬的臉上那是因?yàn)?，來人不是別個，正是他這輩子最恨的老紈绔！?。?/br>
    老紈绔搓著手，一臉嬉笑走至近前，對齊鞘道：爹聽說你今天升官了？怎么樣，什么時候把

    不是叫你等信兒嗎？齊鞘連忙打斷他。

    老紈绔一點(diǎn)兒沒意外，喲，你答應(yīng)的事怎么還不讓我說呢？你不會是一直在玩兒你老子吧？我告訴你那錢我可是已經(jīng)收了，這事你要是辦不成

    你閉嘴！齊鞘忍無可忍大喊一聲。

    高悅見此，已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他扭頭對其它人說：你們先上去吧。

    計司眾人忙沖他行了一禮，陸續(xù)進(jìn)了酒樓。

    高悅這一開口，老紈绔當(dāng)然也看到了他，看清高悅的長相，這老紈绔竟然直了眼，沖齊鞘的角度甚至能看到老紈绔搖搖欲墜的口水

    一時間齊鞘怒氣攻心，兩步上去，擋住老紈绔的視線，低喝：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紈绔還在張望，這會兒他的眼里哪里還有齊鞘這個兒子，除了對高悅長相的驚艷還有對美色的垂涎以及令人作嘔的□□的欲念！

    齊鞘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盡管他咬牙切齒，老紈绔卻依舊讓目光越過了他，投向不遠(yuǎn)處的高悅。齊鞘瞪著這樣的老紈绔，再也無法忍受，一拳揮過去，人卻突然被身后的一股力氣拉住，他回頭看去，見拉住他的人竟然是高悅

    這一刻齊鞘就知道，自己到底還是給高悅添了麻煩。他心里愧疚翻涌，小聲對高悅說：他不懷好意，你別管了。

    高悅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

    這時，老紈绔一步跨上來，對著高悅行禮，問：不知這位貴人是哪家府上的哥兒??？你也在戶部計司就職嗎？你長得可真好看啊！

    放肆！齊鞘厲喝一聲，又閃身擋在了高悅身前，氣得雙目充血，他瞪著老紈绔道：這位是皇上的畢焰君，大周戶部計相大人，豈容你在跟前放肆！

    老紈绔一聽，嚇得一個激靈跪了下去，他哆哆嗦嗦連連告饒：哎呀，老朽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大人，望大人恕罪恕罪呀！

    高悅皺眉看著這個老混混一樣的油膩男子，問道：你剛才攔著齊侍郎所為何事？

    是，是老紈绔這會兒又慫了，挑眼偷瞄齊鞘，他不知道他該不該說。

    齊鞘心里快被他煩死了，這個欺軟怕硬的老東西！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轉(zhuǎn)過身，硬著頭皮對高悅道：是這樣的，家族中有幾位叔伯托我爹想給自家的孩子在宮中或戶部謀個差事，這事我本打算等你不忙時再和你說，沒想到那幾位叔伯等不及了，讓我爹來催問，倒讓你見笑了。

    高悅看出齊鞘說這話時，神情已經(jīng)尷尬至極，料想事情絕非這么簡單。再加上他對齊鞘身世背景的熟悉，想來是那些齊家人看齊鞘最近得了勢，這是變著花樣又來欺負(fù)人了唄！

    高悅腦子轉(zhuǎn)得多快啊，立刻便想出了一條計策，于是他對那老紈绔道：原來是世伯，快平身吧。本君原在宮中時，常受齊良人照拂，與他情同手足，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今日我既然知道了此事，斷沒有不管的道理。既然世伯家里的小輩兒想要進(jìn)宮謀份差事，本君又怎會不允？只不過，世伯今日回去后，可也要問好了那位宗親，這孩子送進(jìn)宮里來，有享福的自然也有吃苦的，若是只想享福不能吃苦，那趁早還是不要來。咱們大周的后宮可從來不養(yǎng)閑人呢？

    這個，這個老朽略有耳聞。老紈绔說略有耳聞是真聽別人說起過，自從后宮由高畢焰掌權(quán)之后，所有嬪妃都過上了數(shù)花兒，拔草的日子。也就是他兒子齊鞘，仗著跟高畢焰關(guān)系好，從此魚躍龍門，不但幫著高畢焰打理后宮，還跟著高畢焰進(jìn)了戶部，可是說是后宮三千里幸運(yùn)爆表的一尾錦鯉了！

    哦，既然齊世伯明白，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師伯明日可到戶部來找齊良人即可。

    高悅話音才落，就見老紈绔雙眼放光連連追問：真的，真的嗎？！

    高悅微微一笑，很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紈绔見此，連連感嘆：哎呀，那真是太好了！謝畢焰君謝計相大人！

    齊鞘卻是欲言又止地望著高悅，高悅只是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雖未言一字，齊鞘也領(lǐng)會到了高悅應(yīng)是另有安排，心里不免又是一番糾結(jié)情緒既感激，又愧疚。

    事情解決，高悅轉(zhuǎn)身欲走，臨走前禮貌性地邀請了下老紈绔世伯若方便也可一道用了餐再回。

    老紈绔一聽這話就要答應(yīng)，被齊鞘狠狠瞪了一眼，連忙縮著脖子搖頭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這就走，這就走了！

    那世伯慢走，改日再續(xù)。高悅臉上一直維持著得體的微笑，直到老紈绔的身影看不見，那笑容才從他臉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別人讀不懂的一種冷漠。

    齊鞘看著這樣的高悅，心中的負(fù)罪感層層蔓上，他微微低著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高悅卻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fù)你的。因?yàn)樗麄儾慌洹?/br>
    我，齊鞘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就聽高悅又道：明日你就這樣他說完之后，拍了拍齊鞘的肩，我知道你心里恨他，我相信你能明白，我這么做是為了護(hù)誰。

    我明白。齊鞘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哽咽，他慌忙抬手揉了下眼睛，對高悅道：謝謝。

    好了，走吧，咱們該去吃飯了。我的侍郎大人。

    齊鞘又噗的一聲，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反正被高悅給拉進(jìn)了酒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