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軌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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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秋時回的很快:我想給你一個解釋。 隔著屏幕,眼睛被光線刺得微疼,看他緊接著發(fā)來下一句:林曜,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想看見我,如果你不想過來,我會等到出院的時候再來找你。 出院,以蔣秋時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還能出院嗎? 我豎在心里的那根線被緊緊拉扯,兩端的力道不分上下,停留很久,手指輕顫打字:知道了,我會過去。 消息發(fā)出的一瞬間,瘋涌的掙扎與愧疚將我淹沒。不敢去看他的回復,關(guān)上了手機。 蔣秋時已經(jīng)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這段關(guān)系只剩下一副空殼。那兩巴掌和邵琴的話仍然如雷貫耳,我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想的與做的永遠相悖,永遠抑制不住躁動不安的心。 喜歡也好,不甘也好。 我還是無法對蔣秋時坐視不管,心底殘留最后一絲可笑的僥幸。 醫(yī)院的方向已經(jīng)熟門熟路,這一點不知道該好笑還是可悲。我停在病房門口,做了幾個深呼吸,壓下把手,心也好像隨開鎖的這一下,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 “你來了?!?/br> 蔣秋時坐在病床上,穿著一身藍白條紋的病服。黑色的頭發(fā)長了些,襯得脖頸的膚色白得可怕。 寬大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插著針頭連接輸液管,可以看見淡色的疤痕和青顯的筋。一張臉少去清冷,平添難以言說的寂靜,在轉(zhuǎn)頭看向我的剎那,露出一點淡淡的波動。 像巍峨的冰山融下細雪,化為蜿蜒的水流。從尖銳,冷漠,成為了可以變成各種形狀的柔軟與潮濕。 我的心不受控制多跳了幾拍,倉促撇開眼,沒有走近。拉過椅子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做出后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行為顯得更加欲蓋彌彰。 蔣秋時沒有說話,房間一度很安靜,我嘴邊盤旋無數(shù)想要問的話,可在看到他那一刻全都化為空白。 他身上擁有某種克制我的能力,只是安靜坐在那里,就能擾亂全部心緒。哪怕是在關(guān)系破裂的現(xiàn)在,依然如此。 “你吃過晚飯了嗎?” 半晌,蔣秋時打破了凝固,聲調(diào)比之上一次見面有力幾分。我想手術(shù)的結(jié)果應該不壞,意識到心底舒了一口氣時,忍不住咯噔一下,強壓下去。 “......沒有,我剛剛下班。” 我抿了下唇,“你呢?” 蔣秋時說:“晚飯吃了藕粉,手術(shù)剛結(jié)束,醫(yī)生說還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br> “剛好合你的胃口,”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停頓兩秒,“這段時間是邵琴在照顧你嗎?” 話音落下,蔣秋時的呼吸似乎短暫一滯,鏡片下涵蓋住沉默的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句話,沒有任何思考,夾雜著不敢察覺的利刺,對向兩人之間。 “我已經(jīng)在和她走離婚程序,”他望著我,輕聲開口,“林曜,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你難道不應該也給她一個交代嗎?” 我手腳微冷,控制不住提高音量,“蔣秋時,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 蔣秋時抿著沒有血色的唇,一字未說,我卻能看見縈繞在他周身的繩索,不斷收緊。連呼吸都放得緩慢而沉重。 “我和邵琴是協(xié)議結(jié)婚?!?/br> 他說。 我耳邊嗡嗡作響,能聽見蔣秋時清晰的嗓音,虛晃得像是來自另一個國度。半晌,問出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什么叫做協(xié)議結(jié)婚?” 蔣秋時沉默下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偏頭看向窗外,單人病房的視野很寬敞,緊閉的窗戶防住了外頭的冷氣。能看見在風中無聲搖曳的枝葉,和安靜垂在兩側(cè)的白色窗簾。我記得,那是栽在醫(yī)院門口的槐樹。 “林曜,你還記得我之前告訴你,關(guān)于我父親重病時的事情嗎?” “......記得?!蔽夷剜卣f。 蔣秋時垂下顫動的眼睫,似乎夾雜數(shù)不盡的沉重與寒意,“他病倒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積極治療,不是消極等死,而是把我叫到病床前,和母親一起勸說我結(jié)婚。他說自己一定要在走之前看到我結(jié)婚生子,這樣,才能死也瞑目。” “我不同意,母親就在病房哭著罵我是白眼狼,說幾十年來沒有報答過他們一次,花那么多錢供我出國讀書,現(xiàn)在需要我的時候卻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沒辦法滿足。我說我愿意拿出所有積蓄用作治療,可他們已經(jīng)什么話都聽不進去。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能理解,為什么父親病了,卻要我去結(jié)婚,好像我的婚姻就能成為治療絕癥的解藥?!?/br> 蔣秋時似乎再次看到那個畫面,眼底劃過一瞬難掩的掙扎與痛苦。 “后來他們說不動我,就換了新的辦法,拿借口騙我去相親,把逼迫變成軟磨硬泡。林曜,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當耳邊無時無刻都是別人在說‘你父親已經(jīng)這樣了,這回就聽他一次’,‘他們好歹養(yǎng)了你那么多年,就當為了父母,讓你爸可以安心的走’,‘反正總歸是要結(jié)婚,加上你爸這個情況,早點結(jié)晚點結(jié)有什么區(qū)別?’......到最后,我真的以為這都是我的錯,不結(jié)婚就是愧對于他們?!?/br> “所以我聽從了安排,一次次去相親,后來遇到邵琴。她的情況和我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樣,需要一個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應付父母。我和她認識兩個月,一起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沒有婚禮,沒有酒席,把紅本放到父母面前的那刻,我感覺自己的任務終于完成了?!?/br> 蔣秋時的聲音一字一句落下,仿佛世界上最晦澀難懂的語言。我僵滯坐在那里,看到他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驅(qū)散幾分臉上的冷寂,卸下所有承壓,掀開紙張露出白頁后真實的、混雜無數(shù)色彩的另外一面。 一筆一劃,都是無奈,是他壓在心里的陳年舊事。 “那是我最后一次妥協(xié)。林曜,這才是這個故事的完整版?!?/br> 蔣秋時說完,陷入漫長的沉靜。我亂成一團,堵在嘴邊的話語無數(shù),略過心頭每一句都顯得荒唐而無力,劃在心上一陣陣刺疼。 我啞聲開口:“你和邵琴......” “我和她沒有任何感情?!?/br> 蔣秋時凝望著我,眼底的波動泄露出他此刻并不冷靜的內(nèi)心,“林曜,不管你相不相信,結(jié)婚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一直以來,我只有一種隱晦的感覺,但不足以變?yōu)闆_動和欲望。結(jié)婚以后,我以為感情可以靠培養(yǎng),可以通過日復一日的相處產(chǎn)生愛意,直到后來才明白,它來的時候,只有短短一瞬間?!?/br> 我收攏雙手,感覺掌心冷得發(fā)麻,“這就是你的解釋嗎?” “林曜,”他放在床單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嗓音輕顫,“我撒了很多慌,可是和你說的每句話都是來源于真心。拿到化驗結(jié)果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離婚,然后去見你。我父親是個失敗的男人,失敗的丈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還要依靠子女的妥協(xié)完成他的遺愿。我只想完成自己的遺憾,徹底地放縱一次,去做一次我自己?!?/br> “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放縱嗎?”我看著蔣秋時,“只是為了所謂的抗爭嗎?” “林曜,我是不是說過,我很羨慕你。”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這樣說道。 這是蔣秋時第三次說出這句話。 “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有完整的家庭,可供自己選擇的人生,你的眼里沒有冷漠,沒有對萬事萬物的倦怠。我記得第一次見面,你追隨在我身上的目光,和過來搭訕時一戳就破的理由,但是我沒有拆穿?!?/br> 蔣秋時似乎穿過回憶,重新看到了那個畫面,眼底的神情柔軟了一刻,“這種感覺很奇怪,我知道你別有所圖,也知道你在隱瞞什么,可是我不在乎。林曜,你剛才說錯了,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放縱,而是喜歡你,才選擇了放縱。” 心跳伴隨最后一句落下的話攀升到頂峰,在耳邊猛烈顫動。我短暫地失去感知,身上和手上的知覺,唯有蔣秋時清晰的聲音一字字響起。 “等出院以后,我會辦好離婚手續(xù),”他閃動的雙眸注視我,“我會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干凈,再去找你。” 我張了張唇,發(fā)出一點破碎的聲音,“你怎么出院?你現(xiàn)在的身體......” 蔣秋時似乎頓了一下,他垂下眼不再看我,斂去那些波動的心緒,吐出一句話:“我不打算治療?!?/br> “你說什么?” 椅子‘哐當’一聲撞到墻,我下意識站起來走向病床,壓下顫抖的聲音:“蔣秋時,你不能拿身體開玩笑,這和感情的事沒有關(guān)系,不管怎么樣你都要好好治療,醫(yī)生說過......” “醫(yī)生說過,我的時間不過一年了?!?/br> 蔣秋時淡淡接過我的話,他平靜的眼,平靜的唇,發(fā)出冷靜至極的音調(diào)。好像口中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命不久矣的病人。 他將我原本想說出的謊言壓下,換上一個稍顯陌生與虛無的笑,“林曜,我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治療是一年,不治療是一個月,比起痛苦的一年,我只想和你一起,度過有意義的最后一個月?!?/br> 第99章 我想蔣秋時應該是瘋了。 他的目光里含有太多復雜的深意,徐徐沉在心底,將最干凈的那一處望向我,夾雜說不出的起伏與晃動。我知道,他沒有瘋,也沒有說謊。 “蔣秋時,”我的聲音輕了下來,拉近椅子坐在他身邊,“我原諒你,這件事不全是你的錯,我也有不對。從一開始我就懷著其他心思接近你,欺騙你,不如我們把錯誤抵消掉,你聽醫(yī)生的話接受治療,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一直陪著你。我已經(jīng)查過了,雖然概率很小,但如果積極接受治療,就算是晚期也可能活到五年甚至更久,你怎么知道奇跡不會發(fā)生?” 他對上我動容的雙眼,鏡片下折出淡淡的暗光,“林曜,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我動了動唇,還沒有開口,便聽見蔣秋時的下一句:“如果真的有奇跡,我不希望它降臨在我的身上。” 奇跡——這是一個無數(shù)病人和醫(yī)生都常掛在嘴邊的詞,作為欺騙自己,欺騙對方的慰藉。我不明白蔣秋時為什么要這樣自暴自棄,為什么不肯抓住那一點點希望,哪怕是為了他自己,都不肯好好活下去。 他或許讀出我的失措,放在被子上的手緩緩將我握住,力道很輕,傳遞過來的溫度微涼,“林曜,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br> 蔣秋時垂下輕顫的眼睫,低聲開口。 “十六歲的時候,忘記具體是哪一天,我在放學后躲進廁所,等到所有老師學生離開,走到了教學樓的頂層。我站在上面,低頭看下六層樓高的風景,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跳下去?!?/br> 我的手抽動了一下,被蔣秋時握得很緊。 “不過我沒有那么做。那天風太大,我站在上面被吹得很冷,下面沒有看客,沒有父母,老師和同學。我原本想要安靜一點離開,可是真的等到這一天,我覺得還是熱鬧一點更好?!?/br> 蔣秋時說完,牽起一個不太有溫度的笑,“其實我只是太懦弱,在面臨死亡的那一刻選擇了退縮。” 沉默片刻,他沒有血色的唇輕微翕動,平聲敘述。 “第二次是在十八歲,父母篡改我志愿后的第二天。老師見到我時很高興,以為我是回來看望他。聊起以后的志愿,他說去大學以后要多交朋友,多參與進活動,別再像高中這樣只顧學習,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我在樓頂上想了很久,最后一個人離開了?!?/br> 我耳邊嗡鳴,不適合說任何話語,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心。 “那一次不是因為懦弱,”蔣秋時望著我,眼中蘊著淡色的光,“我只是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關(guān)心我。拋開成績,前途,或是其他,對我這個人純粹的關(guān)心。” “我不想辜負老師的期望?!?/br> 蔣秋時的面容與聲音一樣平淡,無論是談及第一次輕生的念頭,還是第二次離開,都不曾浮現(xiàn)一絲該有的波動。我的心被刺了一下,啞聲開口。 “......后來呢?” “后來我再也沒有產(chǎn)生過那樣的念頭?!?/br> 蔣秋時的唇向上彎起,展開一個完整的微笑,再也看不到方才凝在眼底的冷。 “林曜,其實我是幸運的,高中時,老師知道我的情況后經(jīng)常開導我,家訪勸說我父母。雖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但他還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拉了我一把,”蔣秋時低聲陷入回憶,“后來出國,我在大學里交到了很多朋友,他們不會像高中同學那樣覺得我是個怪胎,也不會過分探究我的過去。他們說我看上去冷靜,沉穩(wěn),覺得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性格。” 他輕輕笑了一下。 “冷漠和冷靜,兩者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于是我開始試著轉(zhuǎn)換,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別人眼里可靠的,正常的人。” 我感受手心傳遞過來的溫度,看到他主動敞開過去的傷口,冰冷冷地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 那是一處從未被任何人踏足過的領(lǐng)域,蔣秋時握住我的手,包容我的探究,將一直以來埋藏在最深處的秘密,毫無保留的對我開放。 終于不再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不再是好像隨時都能從我身邊離開的幻象。 “蔣秋時,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現(xiàn)在要為自己而活,”我蒼白地說,“你已經(jīng)徹底自由了,只要好好治療,未來的生活還有無數(shù)種可能。” “我明白,”他對我說,“但我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林曜,你放心,我不會后悔,相反,我很開心?!?/br> 我緊咬著唇,將頭低下,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液體順著眼尾劃下,落在雪白的被褥上,暈開一層深色的圈。 沉默良久。 “......真的不治療了嗎?” 我顫著聲問他。 蔣秋時松開握著我的那只手,輕輕擦去眼尾的濕潤,伴隨一聲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