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察覺到對方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轉(zhuǎn)開了，他便會假作不經(jīng)意地抬眸，掃一眼過去。

    她似乎也是這幾日才開始到澗水邊來的，并非每日都來，而且每次來也都只是坐在那發(fā)呆，并不干旁的事。

    沈蘊之覺得自己能從那副畫面里讀出點孤單來。

    但他手上動作不停，腦子里反復(fù)勸誡自己不要多管閑事。旁人孤不孤單與他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而且對方從衣著看來家世高貴，又是不尋常的修行者，或許也并不需要他這樣身份低微的陌生人的可憐。

    他叮囑自己不要再考慮亂七八糟的，而是應(yīng)該好好想想怎么應(yīng)對管事的要把他再賣到礦上的事情。雖說他并不在意做苦工，畢竟在哪里都是做工，沒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但他還想著他記得母親說過的話，他還想上學(xué)。

    只是若一進(jìn)礦，定不會有空閑時間練習(xí)術(shù)法，雖然他現(xiàn)在連門都沒摸到，但母親告訴過他，只要一直嘗試不斷練習(xí)，一定有機(jī)會成功，他不想放棄。

    正當(dāng)沈蘊之微微出神的時候，他敏銳捕捉到撲通一聲，似乎是什么物件落水的聲音。

    再抬眼一看，那個女孩竟然立在了水杉上頭，她身姿很是輕盈，只是面色有些發(fā)白，一只手扶著樹干，看樣子倒不像特別自如，反而有些害怕似的。

    她怎么突然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剛剛那聲撲通，也是她弄出來的？

    ***

    莫遲遲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完全不該過分自信地覺得自己可以在這進(jìn)行自助脫敏治療，更不應(yīng)該僅僅因為今早教習(xí)師父沒有責(zé)備她的輕功，就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能飛檐走壁了。

    現(xiàn)在真是騎虎難下。

    另一件糟糕的事情是，她還把桃木劍的劍墜子不小心刮到杉樹枝上弄斷掛繩，墜子撲通掉進(jìn)了水里。

    她現(xiàn)在站在樹梢梢上腿腳微微發(fā)軟，完全是憑借著意志力在維持此刻微妙的平衡。

    你還好么？

    一道很清澈的少年聲音在樹下響起來，莫遲遲一驚，差點沒從樹上跌下去，她下意識低頭，就見站在樹下不遠(yuǎn)處，之前澗水那邊洗衣服的少年正微微揚臉望著她。

    出于一種詭異的偶像包袱，莫遲遲面無表情地?fù)u了搖頭，過了會像是怕他瞧不清她的動作，又大些聲音道：我沒事。

    她話講到這，覺得自己站在樹梢上和對方這樣說話實在不怎么禮貌，于是鼓起勇氣再次動用尚不熟練的輕功法訣，跳下了樹。

    正正落在少年跟前。

    沒想到她為了自己的面子，還能逞強(qiáng)成功安全著陸，莫遲遲輕輕松了口氣。

    大概是見她已經(jīng)重新站回地面，只是好心來問問她情況的少年已經(jīng)打算轉(zhuǎn)身離開了，莫遲遲卻突然想起自己的墜子還在水里的事。

    稍等，她抬手?jǐn)r住對方的去路，就見少年朝她微微側(cè)過頭來，像是疑惑她為何還要攔他。

    也是這個時候，莫遲遲才看清他的面容。

    生的極好看的一張臉，說是膚白貌美也不為過，尤其那雙眼睛，眼梢微微向鬢角掃去，睫毛長而密，眨動的時候像是蝶翼輕扇，眸光生波。

    只是離得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他的皮膚更像是蒼白，人也有些瘦削，雖然身量很高，已經(jīng)比她高出一個頭多，但不合身的粗布衣裳顯得整個人有些空蕩蕩的，而且即使是夏天，他里頭也套了件高領(lǐng)內(nèi)衫，把整段脖頸都遮了起來。

    莫遲遲一時間有些語塞。

    該怎么說想讓他幫忙下水找找墜子的事呢？貿(mào)然請求會不會顯得她有點矯情？看對方衣著，比較像在別家院子里做工的下人，若是她請他幫忙，會不會被看成那種連水都不能下自視甚高的貴人。

    不對啊，只是打過幾次照面的陌生人而已，她怎么這么大包袱？

    一定是因為對方長得太好看了。

    請問，能幫我下水撿一下東西嗎？莫遲遲摸摸鼻子，有些尷尬的解釋道：我有些怕水。

    算了，對方理解成哪樣是哪樣吧，至少她嘗試過問出口了。

    是什么？

    然而出乎莫遲遲意料的是，少年竟然轉(zhuǎn)過身面向她，沒有什么多余表情地直接詢問要撿的東西是什么。她有些受寵若驚地趕忙解下桃木劍握著劍柄的半截斷繩展示給他看，一邊道：就是這個劍墜子，方才被劃斷了。

    少年稍稍湊近些觀察片刻，而后便直起身子點點頭，向著水邊走幾步后，很快脫下鞋襪卷起褲腿，踏入逐漸沒過膝蓋的澗水中。

    上游的溪水還在潺潺不斷，莫遲遲看著少年在水中彎下身子，探手在水底摸索著，他找東西的神情十分認(rèn)真，以至于有些松散的頭發(fā)從肩頭滑落，發(fā)尾被沾濕了也沒怎么察覺。

    莫遲遲不自覺地盯著他看，見他在方才落水的大致位置來回摸索，最后終于一下重新站起來，帶起一小串水花。

    就是這個，真的多謝你。莫遲遲接過上岸后的少年遞回給她的墜子，這似乎是教習(xí)師父把桃木劍送給她時一并帶著的，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什么特殊意義，但找到總比丟了好。

    她把墜子揣好，有幾分興奮地對少年道：多謝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找到的，都可以拿來給你當(dāng)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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