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那人立刻解釋道：“大人，雖我當(dāng)時不能確定，但這縣試成績一出，就再無疑問了。正如常兄所言，縣試不易，我等均已落榜。若是技不如人倒也罷了，可偏偏這楊寶用了最讓人看不起的招數(shù)，小生一時氣憤，才脫口而出?！?/br>
    楊寶傻了眼，這些書呆子嘴皮子個頂個的厲害。被他這么一說，自己倒真像作了弊一樣。

    “楊寶，你怎么說？”話題又回到楊寶身上。

    “大人，他們就是在冤枉我！我知道我原來可能有些不思進取，但這幾個月來，我確實很用功，縣試得中我也驚喜異常，可是，卻并非他們說的舞弊！”楊寶說不出什么很好聽的話，他就是覺得委屈。

    張縣令聽完之后，點了點頭。他看向常孟和跪在地上的丁晨，提了一個問題：“據(jù)本官所知，這楊寶排在榜上的末尾，如果他真作了弊，為何不直接拿個頭名？要知道縣試頭名，府試必取。”

    常孟恭敬地拱了拱手：“大人，這大概就是此人的聰明之處了。縣試頭名實在太過惹眼，他若是中了，一定會有更多人在暗中觀察他，到時候更為容易露出馬腳來?！?/br>
    張中聽罷也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么現(xiàn)在，只要弄清楚一點就可以了。那就是，楊寶當(dāng)天到底與那人在干什么，二人秘密交易的東西在何處，順便，再將楊寶的答卷找出來，若他真作了弊，那么就一定會在答卷上透露出來?！?/br>
    常丁二人一齊拱手說道：“大人英明！”

    張中看向楊寶，讓他回憶一下當(dāng)日情形。

    楊寶支支吾吾的，想要顧左右而言他，在得到張中的指示之后，他老實交代了。

    原來，他當(dāng)日確實向人購買了考題，只是按他的話說“考題每年都有人賣，我也知道不可能會泄題，但凡事不都有萬一嗎？就是求個心安罷了?！?/br>
    他說出來后，人反而坦蕩了一些：“上面的題沒有一道和本次縣試所考內(nèi)容相同，我買了后，只粗粗看了一遍，看完后又塞回竹筒中了，那東西現(xiàn)在還放在我的書房里。大人可派人取來，一看便知。”

    他這種投機取巧的心思讓大家都很看不起，不過如果真如他所言的話，那這楊寶就確實沒有作弊。張中派了兩個衙差去楊寶家中取證物，取回來的這段時間，便暫時休息。

    張中回到后堂，馮末和平縣縣學(xué)山長趙禮便迎了上去。他們身為外縣官員，不太好去前堂看，但這事涉及縣試舞弊，萬一確有其實，他們都要遭殃。

    張中也知道他們著急，便將整件事和盤托出。馮趙二人聽后心里放松了一點，這大概就是一件烏龍事，不過這楊寶的心思確實上不了臺面，還是得小懲大誡一番，來個殺雞儆猴，以免其他學(xué)子也跟他一樣盡想些歪門邪道。

    大概兩刻鐘后，那些取證之人回來了。張中接過這截竹筒，將上面的蓋子弄開，然后掏出里面的紙條，瞇縫著眼睛仔細看了看。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紙條說道：“這上面的內(nèi)容確實與縣試試題不一樣，這楊寶，確實沒有——”

    “等等，大人，這還不能證明楊寶沒有作弊。要是他之前就將證物銷毀，偷龍轉(zhuǎn)鳳換了這份無關(guān)緊要的試題怎么抱？楊寶他根本證明不了，他一開始買的就是這個?！背Ｃ下爮堉屑磳⑾陆Y(jié)論，立刻不顧尊卑打斷了他的話。

    張中一頓，心里有些惱怒，但他知道這人說的有道理，與其判錯了案名聲掃地，還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

    “楊寶，這份試題你是從誰手上買來的？你可能證明，這些試題就是你之前買的？”

    楊寶很郁悶，他以為這樣已經(jīng)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可是這個書呆子卻不肯放過他！

    “大人，這份試題是從一個叫尖頭的人買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這人行蹤不定，要想抓住他恐怕很難?！睏顚殦?jù)實相告。

    “這樣說來，你根本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br>
    “大人，我能證明！就是……”楊寶臉上閃過許多掙扎，可見他內(nèi)心正在劇烈斗爭，不一會兒，他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說道：“大人，當(dāng)初并非我一個人買了這份試題，只要將他們買的拿過來一對比便知。”

    說完，他在心里對那些人說了聲抱歉。大家都買了，可偏偏只有他考中了不說，現(xiàn)在還要將那些人說出來，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是，這是證明他清白的唯一方法了。

    第293章 泄題

    那幾個人買來的試卷被衙差們帶了回來, 經(jīng)過對比之后, 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些人手中的試題和楊寶的一模一樣，于是楊寶總算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但是，由于他購買試題，意圖作弊的行為影響不好, 所以張縣令便打了他五大板以儆效尤。

    至于常孟和那丁晨, 也被好一頓說教后放回了家。

    張縣令判案之后總算松了口氣, 幸好不是真的試題泄露, 不然的話，他這縣令恐怕要做到頭了。

    “時間也不早了, 我和謝兄就先告辭了?！瘪T末聽完了案子，心里總算放下了, 此時便提出了告別。

    “不忙, 馮道員若無要緊之事, 不妨再多歇一會。待會我派人送二位回去。只是, 我想請馮道員幫個忙。”

    “什么忙？”馮末有些好奇。

    “今日之事發(fā)生在眾目睽睽之下，本官要遞折子將此事交代清楚, 以免上峰從別人口中聽說, 到時候恐怕不太好。我想請馮道員在回府城之后, 幫我把折子遞到知府衙門。”張中說道，也免得他的人吃閉門羹。上次他派人去遞折子, 被知府衙門的人好一通刁難。這馮末官職雖不高, 但他是在府城當(dāng)差的, 和他們相比, 自然多了一份臉面。

    馮末聽后，大方地表示此乃舉手之勞，滿口將此事答應(yīng)了下來。不過，他想借書房一用，給他的上峰也遞個折子。他不僅在折子里將事情全部交代清楚，還附了一張那些人用來作弊的試題。

    馮末看了這些試題，他覺得這些出題人雖然jian詐，但題都出得還行。他聽聞楚大人似乎對出題一事挺感興趣的。若能勸這些人改邪歸正，也算好事一件。

    半個時辰后，馮末揣著兩封折子，踏上了回府城的路。果縣離府城不算太遠，申時左右的時間，馮末回到了府城。

    此時他因為坐了許久馬車，人看起來不太精神，為了不讓知府和提學(xué)大人對他的印象變差，馮末便決定明天一早再去送。

    馬車走到一半之時，馮末又突然吩咐馬夫掉頭。他覺得這出題之人無比jian詐，提學(xué)大人早知道就能早打算。而且，精神頭不好也有好處，這就是他認真的代名詞啊。希望提學(xué)大人能因為他一路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給他送折子而對他印象深刻。

    楚辭今天依舊在處理公務(wù)，雖然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情，但他必須親自過目，才能提防有人在這上面給他找漏子，畢竟他可是得罪了正提學(xué)的人。

    “提學(xué)大人，江縣分巡道馮道員求見。”小四突然在門口稟報。

    馮末？楚辭有些奇怪，他現(xiàn)在來找他，是因為什么事呢？

    “請進來。”他朗聲說道，而后便起身出了內(nèi)廳。馮末也剛好在這時進來，待他行禮之后，楚辭笑著對他說道：“馮道員請起，一路辛苦了。你們這幾天又是監(jiān)考又是閱卷的，必然耗費了不少心思吧？”

    “多謝大人關(guān)心，這些都是下官份內(nèi)之事，又何提辛苦二字呢？大人一定很奇怪，下官現(xiàn)在過來找大人是為何事吧？”馮末見楚辭待人態(tài)度溫和，便小小的賣了個關(guān)子。

    楚辭點點頭：“確實有一點，馮道員一路奔波，本該好好在家休息一下才是，卻偏偏此時過來找我，難不成是為了縣試一事？”

    馮末有些驚訝：“大人怎么知道？下官就是為了果縣縣試一事特來稟報。”說完，他就將今天上午放榜發(fā)生后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復(fù)述了出來，其中還添加了一些他的主觀看法使內(nèi)容更加生動，特別是一些表情動作的形容，清晰地就像他親眼看見了一樣。

    楚辭聽完之后，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這位分巡道可以去說書了，這嘴皮子利索得。

    “你是說，你還將那些題也夾帶了過來？”

    “是啊，大人。那些題出得很是巧妙，這背后之人必定也有幾分功夫，怪不得能哄得那些學(xué)子以每份五十兩銀子的價錢去買。”馮末邊說，邊將夾在折子里的那張試題取了出來，“大人您看，就是這些題?！?/br>
    楚辭饒有興趣地接過，展開之后，瞳孔劇烈收縮，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十分不好。然后這些情緒只是一閃而過，片刻之后，楚辭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模樣。

    “馮道員，你們調(diào)查過這尖頭的下落嗎？”

    “還沒來得及，據(jù)那楊寶說，此人行蹤不定，很難找到?！瘪T末說道。

    楚辭沉吟了一會，說道：“你說你還幫果縣縣令也帶了一封折子是嗎？恰好本官明日要去知府衙門，便由我替你帶去吧。”

    馮末高興地答應(yīng)了，覺得自己似乎成功得到了楚辭的青眼，這不，上峰為了讓他好好休息，主動提出幫他辦事了！

    他把張中和自己的那封折子一起交給楚辭，然后帶著愉悅的心情往回走去。

    楚辭在他跨出門的那一刻，笑容便消失不聊了。他又將那套試題打開看了看，眸中冷意傾瀉而出，充滿了肅殺之氣。

    因為這份試題，和劉大海交上來的那幾份試題中的某些題目一模一樣！若不是他臨時變動了題目，恐怕今天的舞弊案就要坐實了！

    說起來，楚辭改動題目也是有原因的。不是他信不過那群人，而是那幾套題有些偏難了。若是按照這樣的難度來考，恐怕在這縣試關(guān)上，他們連五十多個人都湊不齊。

    他也不知道劉大海等人是怎么想的，明知道縣試大部分都應(yīng)該是四書五經(jīng)的內(nèi)容，他們出的內(nèi)容卻更加深入，若無一定閱歷之人，是不可能寫好的。

    按楚辭的想法，這幾套題應(yīng)該拿給江南等地的學(xué)子們考，而不是拿給教育水平本就落后的漳州府學(xué)子們考試。

    基于這個原因，楚辭將自己之前擬的題拿出來作為縣試試題。卻沒想到，會陰差陽錯逃過一劫。

    只不知，這次試題泄露的背后，針對地到底是誰？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將漳州府這一池清水?dāng)嚮欤?/br>
    不知為什么，楚辭總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他覺得這事就是針對他的。

    第294章 玩?zhèn)€游戲

    楚辭心中記掛著試題一事, 見天色也不早了，便直接翹班回家了。門口的小四和小五都有些驚訝，往日這楚大人敲鐘過后還會再留一會，今日竟然提前走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楚辭回到了后院之中，讓張虎套馬車, 他要去找阿鐵他們。

    當(dāng)時徐管家將人給他時，楚辭是想著讓他們住在提學(xué)司里的。但阿鐵這幾個有別的想法, 說是住在提學(xué)司里太過引人注意，恐怕會讓不懷好意之人早做防范, 不如他們在外頭住, 然后每日暗中保護他。

    楚辭一聽, 當(dāng)下就同意了。這可是暗衛(wèi)啊，沒想到他居然也能有暗衛(wèi)護體的一天。此后他每次出門, 心里都是滿滿的安全感, 雖然他從來沒看過那幾個人, 但他相信他們一定在暗中保護他。只因為, 他們是寇靜命人送來的。

    馬車很快到了離提學(xué)司不遠的桐木巷中, 在一座二進的院子門前停下來。

    張虎下馬車有節(jié)奏地叩了叩門, 門里的人聽出來這個聲音，很快就把門打開了，張虎駕著馬車從門口進去。待他們進去之后, 門房似乎不經(jīng)意地看了看左右, 發(fā)現(xiàn)沒有“耗子”之后, 方才將門緊閉。

    “公子。”

    阿鐵和其他幾人原來四散在院子各處，聽說楚辭來了，立刻在大廳集合，等著楚辭給他們布置任務(wù)。

    楚辭不好直接開口，東拉西扯地問了他們好多東西。直到阿鐵幾個的目光越來越疑惑，他才咳了一聲，將自己的來意告知他們。

    “……我知道此事有些難做，但我在這漳州府中，再無其他可以信賴之人。若是其他事情，我還可以吩咐衙差?？纱耸路峭】?，若是泄露出去，恐怕會打草驚蛇?！?/br>
    楚辭解釋完，才去打量兄弟幾人的臉色，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滿臉都是興奮，全無一絲為難之色，心里不由有些奇怪。

    他不知道的是，這幾兄弟往日在徐管家手上除了護衛(wèi)之外，還兼任著打手，刺客和探子等職務(wù)，可以說是非常合格的一塊磚，哪里要用都可以搬了。

    自來到漳州府，接了保護楚辭這個任務(wù)后，他們的生活就由緊張刺激變成了無所事事。除了楚辭外出之時，需要派兩個兄弟隨行在周圍保護外，其他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該干什么。

    還是阿鐵出了個主意，給他們指了條明路。凡是輪到保護的人，自然是以楚辭安危為重，沒輪到保護任務(wù)的人，就在這漳州府內(nèi)走動，力求將這漳州府每一寸土地都記在心里。

    然而，漳州府并不大，這些天他們早將漳州府逛了個遍，眼瞅著只能每日在府中磨刀擦劍，就來了個任務(wù)，怎能不叫他們開心呢？

    楚辭聽完他們的說法，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說好的江湖人士厭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會甘于平凡呢？他們分明是在享受這種驚心動魄的日子。

    不過，看他們?nèi)绱伺浜?，楚辭也算是松了口氣。想必那個尖頭再古怪，也不可能立刻離開漳州府范圍吧？畢竟他們恐怕還不知道試題的事被人揭發(fā)出來了。

    楚辭想，他們的計劃應(yīng)該是這樣的：在各縣將試題高價賣給那些家里有錢卻不會讀書的公子哥，待他們記下之后，上了考場一定能考出個好名次。這次試題偏難，大部分書生考的應(yīng)該都不會太好，偏偏此時，那些紈绔子弟卻一個賽一個得好，怎能叫其他學(xué)子心中不起疑呢？

    這個年紀的書生大部分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到時候被人一煽動，說不定會干出什么事。到時候事情鬧大了，省城必定派人下來調(diào)查清楚，之后，發(fā)現(xiàn)一點蛛絲馬跡也是再“正?！辈贿^的了。

    屆時，楚辭做為定下試題的、新上任的提學(xué)，無論泄題之事是不是他做的，必然都難辭其咎。這樣一頂帽子扣下，他一輩子也別想再回京城了。

    可現(xiàn)在，由于楚辭的不按套路出牌，導(dǎo)致他們設(shè)計好的路走不下去了，他們自然是要放棄這個計劃的。楚辭猜想，果縣之事應(yīng)該是一個意外?，F(xiàn)在只求他們慢點知道消息，來不及收拾，好讓他將狐貍尾巴一一揪出來。

    交代好事情之后，楚辭回了提學(xué)司。傅明安和常曉也已經(jīng)回來了。原本只有常曉一個人去教果縣那些孩子讀書，后來傅明安覺得一個人待著無聊，也就每天跟著一起去了。常曉教他們?nèi)偾?，傅明安就教他們九章，一下子就讓孩子們的時間充實起來。

    楚辭問過他們那些孩子的情況之后，心下大感安慰，覺得果然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小學(xué)生才是祖國的希望。

    等忙完了縣試之后，他就要想辦法提高孩子們的入學(xué)率了，以及，取消掉一些名不副實的私塾。

    ……

    阿鐵他們辦事效率很快，因為他們不止是將漳州府各縣跑了個遍，還將每個縣的勢力以及情報來源都弄清楚了。只消用好了那些乞丐，縣城里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更何況是個大活人呢？

    所以，在府試開考的那一天，尖頭被抓住了。被抓住時他還在賭館里叫得面紅耳赤，那副狂熱的模樣讓人實在生不出好感。

    尖頭被一個漢子拿住時還以為是自己以前得罪的人，但他將銀子全部掏出他們也一聲不吭時，尖頭才知道害怕。

    他沒敢大喊大叫，以他的判斷來看，這人手上沾過的血恐怕比他吃過的雞還多，萬一惹毛了他，恐怕脖子都會被扭斷了。

    “好漢，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您，要是我有做得不好的，我給你賠禮道歉了，只求您千萬不要殺我……”

    阿鐵扭頭看了他一眼，被他嘰嘰歪歪煩得不行，直接一手刀砍在他的后頸上，方才得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