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廠”這件事，就像一個驚雷在靠山村炸響。

    “咱莊戶人家，也能建廠子？”

    “不是城里的國營廠子？那誰給開工資？”

    “真給開工資的話，俺去當工人，俺不下地干活兒了?！?/br>
    “八字兒沒一撇的事兒，誰信?。可僮鰤羧⑾眿D……”

    林有財聽著議論聲，幾次張口要反駁一下，但是又想到自己確實還沒把建廠的事兒申請下來，又忍住，招呼大家伙先回家吃飯，別耽誤晚上的掃盲課。

    偏偏有看不出眼色來，追著林有財問的：“支書，俺想當工人，咱村里有錢開工資不？俺聽說城里的國營廠子工人一個月能掙十好幾塊哩?！?/br>
    “俺也要當工人……”

    林有財兩條腿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又極力做出不算落荒而逃的模樣，黑著臉甩出一句：“你們?nèi)柫掷蠋?！?/br>
    他越發(fā)心虛了，自己一把年紀，實在不應(yīng)該聽一個年輕丫頭的風(fēng)就是雨，萬一廠子辦不起來，或者生產(chǎn)了啥東西卻賣不出去，村民們非得跟自己個兒鬧騰不可。

    整的很被動?。?/br>
    把責(zé)任推給林老師會不會不太好？畢竟她也是好心。年紀輕輕的，要是把事兒辦砸了，自己不能埋怨……

    林有財是怎么糾結(jié)的，林錦瑟可不知道，她今天累得不輕，收了工還得回家做飯，顧不上幫著村民答疑解惑，安排他們等上課的時候再細說。

    小石頭跟李新國還保持著上學(xué)的新鮮勁兒，趁著天色還亮，進家就要寫作業(yè)，把凳子搬到了外面寫，還嘰嘰咕咕小聲說幾句笑幾句。

    錦瑟往外掏飯盒，發(fā)現(xiàn)兩個飯盒都是干干凈凈的。

    “自己洗的？你們學(xué)校的水井可危險，不是不允許學(xué)生靠近的嗎？”

    小石頭歪著頭咯咯笑，李新國搶著解釋：“是金老師幫我們洗的，石頭哥哥給了金老師一個煮雞蛋?！?/br>
    林錦瑟有些訝異，這孩子不是特摳門的嗎？什么時候舍得去賄賂別人了？

    小毛孩兒有前途??！

    石頭得意的笑完，才告訴錦瑟：“金老師會吹口琴，可好聽了，我要跟著金老師學(xué)吹口琴?！?/br>
    錦瑟明白了，這孩子喜歡吹口琴，想拜師，就自己做主交了拜師禮，順便還被老師照顧代洗了飯盒。

    “那娘明天多給你倆帶個雞蛋。”

    剩下的，就隨便他自己怎么做吧，錦瑟決定旁觀，不過，口琴那東西應(yīng)該專人專用吧？自己明天進城拿rou，正好去看看有沒有賣的。

    本來只發(fā)現(xiàn)小石頭在做手工方面有天賦，現(xiàn)在看，對樂器也感興趣，小孩子不定性??！

    “作業(yè)寫完了，不然晚上你們在家休息？叫大老黑陪著你們?！卞\瑟收拾完碗筷，提建議。

    小石頭卻搖頭，李新國跟著搖：“不行，不行，我們說好了要跳級，娘你得多講點兒，我們得聽課，得練寫字。”

    那豈不是自己也得重新備課？再不能想到什么講什么。

    錦瑟感覺到有壓力了，孩子們愛學(xué)習(xí)肯上進，她得全力支持??！

    數(shù)學(xué)沒問題，倆孩子做加減法速度快準確率也高，乘法表也背熟了。

    “那給我看看語文課本。”林錦瑟認真的打開記錄本，邊走馬觀花快速翻書，邊備課。

    爭取十天內(nèi)講完兩本小學(xué)一年級語文上下冊，以備孩子們的期末考試。

    村民跟不上進度也沒關(guān)系，遍地撒網(wǎng)，能撈到幾條魚就撈幾條好了。

    如果馬老師知道，自家小子這般有志氣，下定決心要跳級，下學(xué)期直接上二年級，會不會高興的哭起來？

    大人總是不滿足的，去場院的路上，林錦瑟就試探的詢問李新國：“石頭哥哥要學(xué)吹口琴，你要不要一起學(xué)？姨明兒給你倆一人買一只口琴?！?/br>
    李新國表情有些茫然，好在天光暗了，看不太清楚。

    他遲疑的答案是：“我跟石頭哥哥一樣?！?/br>
    其實應(yīng)該不咋喜歡吹口琴吧？

    錦瑟揉揉小家伙的頭頂，真是太可愛了，一切乖巧與努力，都只為了跟石頭哥哥保持一致。

    石頭這會兒正威風(fēng)凜凜挺胸抬頭的走路，身側(cè)是大老黑，腳邊是小藏獒，還有一個跟錦瑟說完話就追上來的小迷弟。

    他無父無母，曾經(jīng)在這個村里卑微的活著，輪流去各家蹭飯吃，被叫做“小雜種”。

    現(xiàn)在，遇到年紀大的村民，他會得到由衷的贊美“這孩子懂事哩”，或者“石頭越長越精神了哈”。

    遇到同齡人，他更受歡迎，小朋友們不但不叫他“雜種”了，還喜歡跟他一起玩兒，問他各種各樣的問題，羨慕的摸他的衣服鞋子，連新頭型都眼饞。

    在邊山屯小學(xué)，第一個被王校長和金老師注意到的是林富貴，直接安排做了班長。第二個就是石頭，不因為身高和氣勢，而因為學(xué)習(xí)能力。石頭總是第一個舉手回答問題，且答得正確又清晰，還會給別的同學(xué)講題，像小老師一樣，有板有眼有耐心。

    長得清秀穿得干凈學(xué)得明白講得清楚，這樣的學(xué)生，哪個老師不稀罕？哪個校長不喜歡？

    不給雞蛋，金老師都不會吝嗇教授知識技能，何況這么小的孩子還大方贈送，不吃不行的那種。

    打算繼續(xù)煮茶葉蛋，錦瑟需要買點雞蛋儲備起來，村里養(yǎng)雞的挺多，就是不允許多養(yǎng)，所以收雞蛋的話得同時收好幾家的。

    在場院外面遇到了三大娘，或者說，是三大娘專門等在那里的，她有話想說。

    “林老師啊，你讓二狗子娘一塊編籃子，牢穩(wěn)不牢穩(wěn)？可千萬別惹下禍事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真要是被抓起來批斗……”

    三大娘聲音壓得低低的，提醒。

    “沒事兒，您老沒聽說？咱村的廠子馬上要蓋了，咱這是集體性質(zhì)的廠子，不跟投機倒把沾邊兒?！?/br>
    錦瑟再次分析形勢，感覺三大娘的頑固思想有些松動了。

    “您老別不信，這樣，我先收些雞蛋，各家如果有山貨也給我，明天進城試試銷路，我保證比大家自己去收購站賣得的錢多。”